第56章 引魔入體
引魔入體
禪蓮子瞬間發難,威儀赫赫,是真正無人可敵的趨勢。
巨大磅礴血紅色的經文蓮花,壓下來的時候仿佛是天塌地陷一樣。
玉挽雲距離最近,更是被此威儀壓的喘不過氣,然而他一聲怒喝,那只擋在通道前的劍驀然暴漲,轉瞬間成為頂天立地的一道巨劍,将整個通道擋的嚴嚴實實。
經文蓮花盡速朝着這道巨劍撞擊,不過幾下,便将巨劍撞碎,而下一刻,無數的巨劍碎片,化作無窮盡的小劍,在天地之間如魚群雁隊一樣飛過,将所有的經文蓮花盡數定在了地上。
禪蓮子又以拂袖,那些經文蓮花便化作流沙飛逝,凝聚成為一個巨大的“卍”字,朝着那洞口飛去。
玉挽雲踉跄落地,吐出大口鮮血,召回飛劍,劍上氣罩已然生出細微的斑駁裂痕,不難想象,倘若再繼續下去,生出裂痕的怕就是劍只本身了。
玉挽雲清楚,他沒有了再戰之力。
他是近仙之軀,對方卻實實在在是真佛之體,能撐兩招,已是極限,若強行對第三招,那玉挽雲不死也要重傷。
但正如玉挽雲所言,禪蓮子不會有出第三招的機會。
在玉挽雲召回飛劍避開攻擊後,那巨大的“卍”字法印,本應該順着力道打在那通道上,然而卻穿過虛空,打在數十丈遠外的山脈上,一陣轟然大響,是一座山被直接打成了廢墟粉塵。
經文鏈條已經盡速束縛那魔物身軀,地上陣法也已經完全成型,謝傾州一劍斷魂,魔物自爆失敗,通道消失不見,只有絲絲縷縷的魔氣還在空中飄蕩,又被收攏起來。
通道已關,禪蓮子沒有離開的機會。
魔引之術随着魔物誅滅而消失,禪蓮子若還有一絲一毫的仁慈之心,他就該停下攻擊,若他一意孤行,為通道消亡之事遷怒……那就又是另外的事情了。
謝傾州落地之後,回頭一看,便見了玉挽雲血流模樣,臉上輕松神色,頓時化成了緊張:
“師弟——!”
他匆匆朝玉挽雲的方向奔去,又連忙将他扶起,為他引渡些許靈氣,當然發現玉挽雲受傷不小,一時怒從心起,未曾細想便道:
“竟然傷你若此,豈能容他再放肆下去! ”
說完,竟然真要催動修為,去找禪蓮子拼命。
玉挽雲抹去嘴角鮮血,也顧不上自己的傷勢,立刻按住了他要前去找禪蓮子拼命的身軀。
“還沒死呢,你發什麽瘋!”
他打不過禪蓮子,難道謝傾州就能打得過了麽,更何況謝傾州才經過一番苦戰,必然也消耗甚大,何必再去自尋敗途。
還不夠丢人現眼的。
謝傾州聽他中氣十足的聲音,便知曉他确實沒受致命傷,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态之處,掩飾性的一笑,說:
“我不是擔心師弟麽?”
玉挽雲呵了一聲,緩了緩氣息,就站了起來,神色嚴肅的朝着禪蓮子的方向看去。
謝傾州同樣看去,嘴角笑意也收斂,手指按在劍上,時刻做好了出招的準備。
禪蓮子卻又不動了,衆人膽戰心驚的看着禪蓮子的身影,期望他能回頭是岸,卻又怕他被魔性徹底占據上風,那大家全都要今日滅亡。
禪蓮子一動不動,無人能猜出他此刻是怎麽想的,但見他朱紅發絲漸漸變作雪白一片,便知曉他的心态發生變化——是朝着好的方向。
“他想自絕。”
謝傾州低聲說了一句,在他話音落下之後,禪蓮子便轟然落地,盤膝而坐,擡起頭,露出了蒼白的面色。
他看向戰戰兢兢惶恐非常的人群,淡聲喊了一個名字出來。
“了因。”
那是千蓮寺主持的法號,此時此刻,聽見禪蓮子的點名,難免叫人心驚,總覺得這是什麽催命符,但衆人注視下,若因為畏懼不敢上前,卻也不行。
了因不過略一遲疑,就擡步走了過去,弟子們立刻連聲提醒,讓他不要靠近,但禪蓮子乃是真佛轉世之身,他的傳喚與命令,至少千蓮寺諸位弟子,包括主持在內,是決不能,也不敢違逆的。
當然,若禪蓮子真正入魔,喚他名諱是為了讓他幫忙跑路,那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了因走到了他的面前,仔細辨認了一番他的臉上神色,遲疑的開口道:
“禪蓮子,你現下究竟……是佛,還是魔?”
禪蓮子閉了閉眼,壓下靈臺湧動着的魔息,說道:
“非魔非佛,将死之軀罷了。”
又道:
“吾已生出心魔,再無回頭餘地,此刻不過暫時壓制,并非長久之際,縱然吾自絕今日,魔息卻也不能完全滅亡,你且去尋一道法器,待吾自絕之後,你需立刻将外散魔息鎮壓起來。”
了因更生驚愕,不由道:
“禪蓮子你——此事或許還有轉圜的餘地!”
是完全沒有想到,禪蓮子竟然想要自絕,千年修行毀于一旦,就算不為千蓮寺的名聲着想,只為禪蓮子自己的修為,也叫了因為之不忍,又覺得不至于走到這樣極端的地步。
然而禪蓮子卻是搖頭,說道:
“唯有趁着吾現在還有些清明,此刻自絕,方能讓心魔也同歸于盡,就算有魔息殘存,也不足為據,爾等能夠解決。拖延下去,只會讓心魔見長,若他日徹底占據吾之靈臺,叫吾真正成魔,人間将有滔天災難,那并非是吾所願,也不是你能夠承擔起的。”
這是了因無法反駁的話,他的神色充滿了悲哀與無奈。
但另外一件事情,卻更讓人頭疼。
公冶聆徽開口說:
“禪蓮子,你之犧牲衆人盡知,但現在并不是時候,你已經有真佛之氣傍身,這股佛魔之氣不是一般法器能夠承擔的起,能夠化解的了,需神器才行,但一時半會兒,可找不到能夠承擔這股力量的神器。”
秦初绮站在他的身側,同樣補充說道:
“人間界已近百年未曾有魔物蹤跡……縱然有,也不過是一些雜魔小鬼,無需特制法器也能将其誅殺,既無所需,便無所準備,以前留存的法器只怕也是年久失修,鎮不住這股魔氣,唯有新制才算安全。”
禪蓮子看向他們,說道:
“那要多久才能造出一件鎮魔神器?十天半月,又或者要等上三年五年?時間太久,就無濟于事了。”
真能夠等那麽長時間,禪蓮子也不必此刻自絕了。
這道理都懂,禪蓮子等不了這麽久,可制造神器也絕非易事,單是找尋材料都是一項艱巨的內容。
在滿場寂靜之中,謝傾州忽然開口說:
“我倒是有一個辦法。”
衆人朝他看去,不少人立刻就問他有什麽辦法,反倒是玉挽雲沉默起來。
他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也大概猜測到了上一世謝傾州為何突然入魔了。
謝傾州要以身渡魔。
便如玉挽雲所想一樣,謝傾州開口說道:
“我曾修行一道摒息之法,可凝結靈臺靈氣十年不出不進,不增不減,通俗一些說,這不過是一個收斂氣息靈氣裝死的法子,此刻倒是能用在這裏——我可以封印我的靈臺靈氣,以身來渡存這些魔氣,十年時間,人間界鑄造出一個神器不難,又或者,十年時間,我也足以煉化淨除這些魔氣了。”
此言一出,四下嘩然,玉挽雲也側身斂目,不發一言,只是嘴唇抿如紙薄,是在勉力忍耐自己的情緒。
若說禪蓮子自絕之事,衆人意想不到,謝傾州這近乎于自找死路的做法,更是讓人出乎意外,而後肅然起敬。
任誰,卻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來開玩笑。
這件事情,總是太過危險了,這如同一只腳踏入深淵,稍不注意或許就要被魔氣反噬,此後堕入萬劫不複之地。
是以謝傾州的這種念頭,讓人敬佩之餘,不由也生出擔憂。
公冶聆徽皺眉道:
“謝傾州,你可考慮清楚了?讓此等威力的魔氣寄存身上,對你百害而無一利。”
謝傾州微笑道:
“能夠讓人間界不為魔氣侵擾,安寧存活,就足夠了。”
這樣的回答,不算預料之外,卻也讓人無言以對,周圍聽到他們談話內容的人,則更是一陣“果然是聖人之屬!”“謝仙君當真是大義凜然了。”“果然是謝仙君才能做出來的事情”……
諸如此類稱贊的話,又不一而足了。
而除卻這些口頭上對謝傾州行為的稱贊,自然也少不了有人對謝傾州這番行為的質疑——是懷疑他不過是在沽名釣譽而已,當然立刻被其他人呵斥。
衆人言談之間,又很有輕松的口吻,顯然是已經确定謝傾州以身引魔之事,并沒有多少人為此提出什麽反對意見,畢竟,一時間也找不到更好的辦法。
只是公冶聆徽仍然遲疑,他身為太平學宮的宮主,日常便是教導年輕弟子們的入世之道,比起來是一宗之主,他更像是一名老師。
也就注定他比旁人更多三分寬容與憐憫,人間萬生的命是命,難道他謝傾州的命就不是命了麽。
公冶聆徽并不想看到有人白送性命,又問謝傾州說:
“你不再問問你師弟的意見嗎?”
謝傾州聞言,也下意識看向玉挽雲,朝他微微一笑,說道:
“人間安危,是我不能舍棄,也是無法置之不理的;與師弟之情緣,亦非是我願意抛卻,能夠割舍遺忘的;若要兩廂成全,唯吾一人入魔而已。”
玉挽雲心中一跳,這句話旁人聽起來或許還有些茫然,不知道到底怎麽就牽扯到他師弟身上來,但玉挽雲自己,卻立刻了然謝傾州的畫外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