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所謂請求
所謂請求
玉挽雲強行無視謝傾州身上還暴露在外的魔藤,開口說道:
“有人來找你了。”
謝傾州卻充耳不聞,只是說:
“師弟,你知曉天道也照拂不了的地方,是何處麽?”
答案并不難猜,唯有魔界,是被天道遺棄的地方。
玉挽雲在心中回答,卻不想将這個答案說出口。
天道要謝傾州生來就做聖人,然而出生便寄生在身的魔藤,似乎也預示着聖人的唯一結局就是堕落成魔。
但自己重生一世,難不成非但救不回來謝傾州,還要和他共沉淪同堕魔道麽?
玉挽雲收斂眉目,然後穿戴整齊,就連拂塵也一塵不染,低聲回答道:
“別發瘋了,你很想被人看到你這幅不人不魔的樣子嗎?那你以後不要再說和我同出一脈,我也不認識你。”
難道師弟真能忍心和自己從此一刀兩斷麽?
謝傾州在心中反問,卻同樣不敢說出口,師弟嗔怒的樣子固然可愛,然而真正動怒,卻也不是自己想看到的。
謝傾州看着他口是心非故作冷淡的樣子,心中卻越發歡喜,只是無法宣之于口,于是也只能遺憾回應:
“師弟說的是。”
話音落下,就連最後一點外露的魔藤也盡數被壓制下去,血色瞳孔褪去,衣衫發冠,交疊而出,一層層籠罩素衣之上,不過轉瞬之間,又是一派從容淡定的謝大聖人。
在踏出靈域之前,謝傾州似乎是下定了一個決心,說道:
“師弟,我想要做一件事情。”
玉挽雲側目而視,謝傾州緩緩說道:
“這件事情,我怕師弟不願同行,因為太過艱難困苦,或有灰飛煙滅的結局,但比起來擔心這個結局,或許我應該先問一問,若這件事情的結果是讓你我萬劫不複,師弟是否願意同行?”
等待素來煎熬,但好在玉挽雲并沒有讓他等很久。
“難道世上還有你能做到,我卻做不到的事情嗎?”
玉挽雲輕哼一聲,露出一個不以為然的笑容。
而後先謝傾州一步踏出靈域,無邊微風吹拂發絲,後半句話也随風送入耳中:
“奉陪到底。”
謝傾州看着玉挽雲的背影,只覺得心中有無限歡喜溢出。
但……現在并不是展露心情的時候。
見他們兩個自靈域之中出現,外面焦急等候的人眼前一亮,頓時迎接上來。
謝傾州仿佛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過一樣,視線從幾位焦急等待的人面前略過,然後露出他習慣性的微笑,語氣輕松的問道:
“諸位前輩神通廣大,又有什麽事情需要我來做?”
紅塵道人便無比焦急的說道:
“是樸朔,他去了千蓮寺,去找原歲榮的轉世去了!”
此話一出,謝傾州便知眼前幾人為何要特地來找自己了。
千蓮寺乃是千年古剎,名門正派中的名門正派,妖魔之屬誤入其中,只有死路一條。
就算如樸朔這般沒有害過人的妖物進去,也要被丢到鎖妖塔裏關上幾年再說。
而在千蓮寺的眼中,無論是黃泉道人還是墜露仙子,雖然并非妖魔,卻也是邪門歪道,當然更不可能讓他們進去,就算是進去,那也必然會受到特別招待。
自身都不受千蓮寺待見,若是再說是去救一個妖物,只怕人沒有救出來,自己也要連帶着抄寫幾本佛經來清靜心靈。
至于紅塵道人麽,一個道家的人去佛門聖地救一個妖物,不被為難就不錯了。
如此這般,自然是另外找人幫忙,又因此刻他們都在溫柔舫內,第一反應當然是在舫內還沒離開的客人之中選擇對象,謝傾州順理成章排在首位。
謝傾州麽,似乎也沒有拒絕的餘地,他素來
見他竟然真毫不猶豫的答應下來,墜露仙子一瞬的怔然過後,笑吟吟的說:
“先幫羅氏對付黃泉,又來幫黃泉找人,謝小仙君,你當真心寬似海。”
謝傾州仍然是帶着微微的笑意,回答道:
“好說,黃泉前輩能不計前嫌,願意向我開口講說求援之話,才是真正心寬似海啊,至于我,不過是走一趟的奔波之苦,也算不得什麽。”
黃泉冷冷道:
“我可沒有求你辦事。”
一心牽挂樸朔安危的紅塵道人,此刻聽他們之間的口舌之争,忍不住開口說:
“你們兩個不能少說兩句?激怒謝傾州,對你們,對樸朔有什麽好處嗎?!”
墜露仙子與黃泉道人便各自別開眼去,竟然真的不再有任何言語。
倒是謝傾州又開口說道:
“前輩無需多慮,在下倒也不會因為兩句話就抛下承諾不管不顧,只是好奇一件事情,樸朔怎會突然前去千蓮寺?又怎麽知曉原歲榮的轉世在千蓮寺內?”
說起來這個問題,倒是讓紅塵道人臉色難看起來,似乎又有什麽難言之隐,欲言又止,卻無法說出口。
謝傾州向來是善解人意,此刻,見他臉色不好,也不想過多勉強,正要說也不必勉強之類的話,墜露仙子便忽然道:
“有什麽不好說出口的呢?不就是偷聽到了昨夜的談話,接受不了現實,所以跑了出去麽?兩個為情執迷不悟的父母,生下一個為情執迷不悟的孩子,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謝傾州與玉挽雲對視一眼,看來昨夜……不僅僅是對他們而言,對另外一些人來講,也是很不尋常的一夜。
而在前往千蓮寺的途中,有關這一夜究竟發生了什麽,在三人各懷心事,各負不同情緒的講述之中,也大概明白其中原委。
這是一個關系頗為混亂的故事。
一對親生姊妹,妹妹喜歡上了與姐姐聯姻的公子,又幽怨姐姐招花惹草的浪蕩性情,于是為姐姐下了情藥,将她送入到了同樣被下了情藥的另外一個修行者屋內。
孤男寡女,幹柴烈火,會發生什麽事情,不言而喻。
姐姐自然心生怨恨,只是她恨得不是妹妹陷害自己,而是恨妹妹對她如此不信任,若妹妹直接開口提出想要替她嫁入的意願,她怎會拒絕。
她對旁人不過是逢場作戲,唯有對妹妹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憐愛,然而雨夜她前去找尋妹妹的時候,卻親耳聽到妹妹講說對她無比怨恨的話。
她失魂落魄的回去,途徑一處懸崖,一時不察,跌落懸崖,懸崖下有群妖聚集,想要吞噬她的靈氣修為,卻反而為她所食,她活了下來,然而體內太多雜亂的妖氣,讓她腹中胎兒,從出生便是四六不像的妖物怪胎。
姐姐并不想要這麽一個孩子,甚至覺得這麽一個怪胎活下來,也不過是徒增痛苦,但孩子的父親卻一定要為他完全糾正剔除身體內的妖氣。
姐姐也懶得争辯,将嬰孩丢給他就獨自離去,他們本不過是有些交情的友人,縱然有一夜夫妻之情,卻也難生什麽多餘的夫妻感情。
姐姐心中有所愛之人,那名修行者同樣也心有所系,而或許當真是天道作弄,修行者所暗戀的這位好友,恰恰是對姐姐懷有愛慕之心,見他二人“喜結連理”,便兀自選擇了遠遁他鄉。
再次見面的時候,是修行者為了剔除孩子體內的妖氣,已經成了邪道之人,又因并不想讓孩子背負惡名,所以外面瘋傳的,是修行者為了修行邪功,竟然拿自己親生兒子來與妖物混合。
這種行為,怎麽不算是天怒人怨的惡行,好友前去質問,修行者也沒給出任何解釋,好友又實在下不了狠手殺害修行者,便将果然顯露妖像的孩子偷偷抱走了。
後續多年,便是持續不斷地你追我逃,及至到了今時今日,妹妹所生的孩子落入到了修行者手中,又被姐姐複現當年的場景。
又怎麽不算是一種因果輪回呢。
故事完全講明白的時候,他們也已經到了千蓮寺的山腳下。
玉挽雲并沒有任何評判這段混亂的關系之中究竟誰對誰錯的想法,他只有一個感慨,那就是——
情之一字,當真害人不淺。
可……誰又能真正完全超脫物外,不為情所困呢。
若是上一世的玉挽雲,或許還能心無虛妄的說一句他決然不會為情所擾,誤入歧途,然而這一世的玉挽雲,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問心無愧的話了。
玉挽雲擡頭望着眼前建在山中的巍峨寺廟群,聽着耳畔傳來的古樸鐘聲,再怎樣焦躁不安的情緒,似乎也全都被強行撫平安耐。
千蓮寺香火鼎盛,前來朝拜的人群甚至綿延到了山下的道路上,乃至距離千蓮寺不遠的城鎮,也早已經人滿為患。
而其中不乏各大名門世家的弟子。
這麽多人聚集而來,固然有千蓮寺名聲在外的原因,另外一個原因是,千蓮寺的千年寺慶臨近,并且,據小道消息,千蓮寺慶之日,将有一位出生時候便有千蓮綻放的佛子坐化飛升。
不知為何,玉挽雲總有一種很不妙的預感。
他看向坐在一旁的秦初绮:
“你确定,你這個小道消息屬實?”
在玉挽雲一行人到達千蓮寺的時候,城鎮附近的客棧早已經人滿為患,從一家客滿的客棧出來後,便正巧碰上了過來湊熱鬧的秦初绮,以及被他強行拉出來散心的太平學宮宮主公冶聆徽。
聽到玉挽雲的質疑聲,秦初绮便很自信的說道:
“我玉樹瓊花樓的情報,當然是絕對靈通,絕對可靠。”
謝傾州卻是聽出來玉挽雲的言外之意,慢悠悠的說:
“那位說是神佛轉世的禪蓮子麽,我也有所耳聞,開口說話,便能口誦典籍,若說他有飛升可能,确實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