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變故又生
變故又生
且不說謝傾州的醫術究竟是何等水平,以謝傾州的性情,就算是有七分的不幸,他也能自己找出五分的好處,如今面對羅樂天的情況,他卻說出等同無力回天的結論——
那只能說明一件事,便是羅樂天的真實情況,只會更糟,絕不會更好。
玉挽雲知曉他後面補充的話不過是說來哄騙姚夫人的言語,只是此時此刻,也沒拆穿他謊言的必要。
但顯然姚夫人也并不相信謝傾州後面這句安慰性的話,她哀哀看了片刻懷中的兒子,而後忽然擡頭,滿眼仇怨的看着半空中打鬥的兩道身影——準确的講,是充滿仇恨的看向黃泉道人。
她又收回目光,輕輕放下羅樂天的身軀,而後以玉挽雲二人都未反應過來的速度,立刻飛身出去,同時怒喝道:
“竟害我兒至此!黃泉,你還我兒命來啊!”
黃泉本就已經被玉挽雲他師弟二人消耗大半修為,方才又因見大火天降,耗損修為才強行掙脫束縛,再來又與羅昊英鬥争許久,一番輪戰下來,已然是精疲力盡,強弩之末,如今又加上一個姚纭,在他夫妻聯手之下,再無任何還手之力。
謝傾州出手再怎樣及時,也沒免了黃泉被打成重傷。
羅昊英夫婦氣頭正盛,當然不肯善罷甘休,謝傾州便想讓黃泉先行離去,然而黃泉又豈是甘心低頭認輸之人,他方才沒和謝傾州他師兄弟二人鬥個魚死網破,是因為他們并無瓜葛,況且他也知曉謝傾州實非假仁假義之人,雖然他替羅昊英辦事叫黃泉覺得他也不過如此,但可他戰過一場,也知曉他卻是有真材實料,所以願意賣他一個面子。
然而此刻的境況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他如果就此落荒而逃,那就算是逃出去,也會郁結吐血而亡。
黃泉不想憋屈的死,所以他沒有逃走,反而又越過謝傾州去偷襲與他對峙的羅昊英。
如此兩次三番,謝傾州也知道再勸說不得,便無聲間退下陣來,悵然若失的走回到了玉挽雲的身側。
玉挽雲看着他一臉失魂落魄的樣子,不由嘲笑道:
“怎麽,他們不聽你的化解,執意決一死戰,叫你失了面子,所以失落了?”
謝傾州緩緩搖頭,而後惆悵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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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失落,是因為突然發現,好似和師弟你沒有默契了。”
玉挽雲:……
玉挽雲懶得理他,又不知道抽什麽風。
但謝傾州卻是依依不饒的追問起來:
“師弟,我方才暗示你,将黃泉道人強行帶走,難道你是真的沒看懂我的眼神?”
不等玉挽雲回答,他就又自言自語道:
“這怎有可能,師弟你怎麽會不懂我的心思呢。”
不懂的心思,那可太多了。
若真完全了解,上一世又怎會有那般因果下場。
玉挽雲冷笑一聲,說道:
“我為什麽要理睬你的暗示,生死有命,他想死,你讓他茍活,也早晚還會早死,何必多此一舉。”
若是一個極力想求生的人,那玉挽雲順手救一救也無妨,但黃泉道人看着就是已經陷入瘋癫,他就是奔着找死去的,這種人,何必再救,救了不過是徒增他的痛苦。
聽到玉挽雲的回答,謝傾州怔了一怔,随後卻又問了一個風馬牛不相幹的問題。
“若是我要死了,難道師弟你也見死不救?”
玉挽雲心神一震,看向謝傾州,抿了抿唇,開口說話,卻是不答反問:
“那難道你要死的時候,也是沒一點想活的念頭,世上沒有一個值得讓你留戀的人了嗎?”
謝傾州與他對視着,恍惚之間,玉挽雲竟然有種與上一世最後一次與謝傾州見面的錯覺。
只是上一世,他并沒來得及問謝傾州,難道世上一個值得他留戀的人嗎?難道就真的能狠心抛下他去死嗎?
那是長久的沉默,謝傾州輕聲道:
“若是如此呢,若是……我甘願赴死,師弟你,是否也會對我冷眼旁觀,再無念想。”
他怎麽不會,上一世謝傾州甘願赴死,還是玉挽雲親手了結的性命。
所以這個問題的答案很容易回答,答案也太過明顯。
玉挽雲卻移開了目光,聲音有些飄忽不定,卻又強裝鎮定。
“你說的究竟是你自己甘願赴死,還是拉着我一塊送死?”
他感受到謝傾州的目光輕柔的落在他的面容上,然後聽到了謝傾州輕輕一笑,聽到他熟悉的,帶着些許調笑以為的語氣:
“唉——師弟,師弟好多疑,難道師弟眼中,師兄我竟然是如此的不堪?”
玉挽雲斂了斂眼睫,哼了一聲,若無其事道:
“那是當然,我還不了解你麽,你若真想死,而且真有什麽你活不了的死局,那當然你只會做一件事情,必然是會拉着我一塊下水的。”
他若真想死,若真能叫他甘願就死,那當然只有一個選項,就是死在師弟的手裏。
但現在師弟既然要“曲解”自己的意思,謝傾州也只能順着他的話去說,而被這般“曲解”,卻又讓謝傾州的心情,恰如層雲忽散,晴空萬裏,長風徐來,是無比的輕松暢快。
于是謝傾州暢然大笑,說:
“果然知我者師弟也,真是遺憾,師弟做了我的師弟,也只能接受這般被我糾纏的命運了。”
話雖然是這樣說,他可沒有一絲一毫感到遺憾或愧疚的地方,玉挽雲麽,也只是抽了抽嘴角,卻也沒有反駁什麽,而嘴角,則是無意識的輕微上揚。
顯然心情也并不壞,顯然他其實并不介意被糾纏。
互相糾纏太深的命運,譬如緊緊纏繞在一起的藤蔓,或愛或恨,互相滲透侵染對方的軀殼魂魄之中,想要分開,除非死掉其中一個,或者兩個都無法存活。
玉挽雲與謝傾州若此,眼前這互相争鬥的三人,又如何不是如此呢。
黃泉道人在羅氏夫妻的夾擊之下,已然節節敗退,遍體鱗傷,只有在地上打滾的力氣,勉強能躲過十之三四的攻擊。
而或許是見黃泉已經奄奄一息,再無一戰之力,羅氏夫婦的攻擊也緩了下來,仿若是在故意折磨,要慢慢将他耗死。
玉挽雲自是可以做到無動于衷,然而謝傾州卻已經心有不忍,正要再進行阻攔,卻有人先他一步行動。
在有一道襲擊要打到黃泉道人身上時,忽然憑空飛出一條綢帶,将他整個都卷了出去。
羅氏夫婦想要再追,結果迎面便撲來一陣濃郁的香氣與層疊的紗幔,他二人不得不後退,待站定腳步之後,香氣已然蔓延四野,層層薄紗如雲霧降落,疊疊籠罩正片區域。
玉挽雲不由多想,立刻運轉護身氣罩,這香氣與紗幔來者不善,還是先暫做觀察為妙。
謝傾州也幾乎是同步和他做了一樣的動作。
而随着這香氣與層疊紗幔覆蓋的同時,四面八方,似乎全都響起陣陣清脆的笑聲:
“不知佳公子誰許溫柔,可憐有情人總眷好夢,羅道主,看來也算齊名的份上,還請賣妾身一個薄面啊。”
什麽齊名?羅昊英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然而下一刻他就了然對方的出身了。
“這是溫柔香繞指柔陣……你是溫柔舫的人。”
羅昊英說話的同時,便立刻閉了靈脈,但香氣已經入體,卻為時已晚,好在此香無毒,只是叫人頭暈目眩,他晃了晃腦袋,企圖讓自己清醒下來,又環伺一周的粉色紗缦,天地之間好像只剩下這層疊的紗幔,那是連東西南北都分辨不出,更談不上再做追擊。
羅昊英一時間無處找尋對方的蹤跡,不得不強壓下心中怒火,擡起頭一邊凝神靜聽,一邊開口質問道:
“既然是溫柔舫的人,你不去好好伺候你們的恩客,跑來幹涉我等私事,又是為何?”
若說誠義道經營賭坊酒館,是天下皆知的銷髒處,整日打打殺殺,那溫柔舫便是人盡皆知的極樂之地,吃喝玩樂樣樣奢靡,真心假意暫且不提,總是不缺談情說愛的人。
聽到羅昊英的言語,對方的回應卻又是一陣大笑,回答道:
“好說,道主怎知黃泉不是妾身恩客呢,今日未見恩客赴約,故而特來相尋,道主也是生意人,該知生意既然做了,萬萬沒有辜負的道理,所以,這人妾身今日必要帶走了,順帶——幫二位照看一番兒子啊。”
她的話音未落,羅氏夫婦立刻頓感不妙,也沒心情去管黃泉死活,立刻就朝着羅樂天的方向飛撲去,而後,便眼睜睜的看着一卷紗幔将羅樂天整個卷起,飛入高空之中。
眼看兒子失而複得,卻又在轉身間被再次搶走,然而口鼻被香氣阻塞,連帶着思緒混沌,又有層疊羅紗阻攔視線,想追,一時間卻也暈頭轉向,不知要往何處追尋。
羅昊英怒不可遏,登時質問道:
“溫柔舫難不成竟然要和誠義道結仇不成!”
對方便笑吟吟的回答:
“豈敢豈敢,妾身這小小玩鬧之地,可經不起道主這一把火的折騰啊。”
又道:
“只是想請道主攜夫人前來溫柔舫赴宴而已,下月十五日溫柔舫舉辦賞花夜宴,屆時還請道主赴約前來,好還道主一個完好無損的少主,若在此之前,道主有什麽舉措,可不要怪妾身魯莽,照顧不周讓少主不小心磕絆掉一個胳膊半條腿的,那就得不償失了。”
對方的話音十分溫柔,內容卻叫人不寒而栗。
羅昊英還想說些什麽,想要和對方交涉或拖延時間來找尋破綻出來,然而對方卻已經遠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