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墜露仙子
墜露仙子
待到香氣與紗幔減淡,能夠看清周圍環境時,來自溫柔舫的不速之客,是早已經逃到幾百裏外去了。
而香氣與紗幔完全散盡的時候,原地只剩下一陣沉寂。
羅昊英神色複雜站在原地,未發一言,夫人姚纭卻是怒火中燒,眼睜睜看着兒子被再次搶奪走,叫她如何不氣。
可她也沒有辦法,只能将滿腔怒火發洩他處,先是咬牙切齒,将周圍一群弟子罵了一遍,然後目光看向站在一旁的師兄弟二人,還想怒罵,大概想起來這兩人來歷不凡,也不是他們名下的弟子,不能輕易得罪,于是強壓下怒火,但開口說話,卻還是難免帶上質問的語氣:
“二位……仙君修為高深,應該也能勝過此人,為何不攔下她?”
這一次,不待謝傾州答複什麽,玉挽雲便先他一步淡聲開口說道:
“到處香氣,遍地紗幔,我與謝傾州也需自保,一時間無法分神去探尋對方的所在,也不知她的目的除卻救人之外,還有其他,所以才沒來得及救人;況且,她不是說了,下月十五日只需要二位前去赴宴,就能将你們的兒子歸還,姚夫人何必着急。”
何必着急!
自然是因為知曉來者不善,誰知道屆時對方又會耍什麽花招!
而且聽此人如此淡定冷漠的口吻,就知曉他必然是故意放對方走,姚纭心中氣憤不已,但玉挽雲給出的理由也沒任何可指責的地方,她難道要去指責他們冷眼旁觀麽?
卻是更沒立足之地了。
最終,也還是各自分道揚镳。
這樣一來,此事似乎和玉挽雲他們無關了。
卻沒有想到,沒有過去幾日,謝傾州竟然也接到了溫柔舫賞花夜宴的請帖。
當然,請帖的內容是明确寫清楚,是宴請他們師兄弟二人下月十五日前去參加宴會,只不過,因為無處能夠聯系到玉挽雲,他師兄弟二人又幾乎形影不離,所以便直接用一張請帖來邀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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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落款處的名字,正是溫柔舫的主人墜露仙子,且經人驗證,這封信并不是溫柔舫下面的弟子代寫,而是墜露仙子的親筆信。
主人親自邀請,焉有拒絕的道理?
當然也可以拒絕,但對方接下來會做什麽,那就是未知之事了。
話說回來,其實溫柔舫的各種宴會,也從來不會逼迫人前去參加,畢竟在一般人眼中,溫柔舫等同于更為奢靡的秦樓楚館,總有良家子不屑入內。
自然,那些有清高自潔名聲的修行者,只要和溫柔舫沒過節,溫柔舫也不會去上趕着讨沒趣,甚至在外遇見的時候,也會客氣行禮,并不會主動逾越說笑。
然而若和溫柔舫有過節,那就是千方百計也要報複回來,要麽直接處死,就算不死,也會丢盡顏面,再難行走人間。
總而言之,在謝傾州和溫柔舫沒有任何過節,甚至還請溫柔舫的弟子幫過忙的前提下,溫柔舫不該主動強邀他入內。
退一萬步來講,邀請他是為了和他交好,那也不必還特意寫明邀請他的師弟同去。
這封親筆信的到來,只能說明一件事情,那就是不知道什麽時候,謝傾州得罪了墜露仙子,這是一場鴻門宴。
玉挽雲輕飄飄的看了一眼那封請帖,道:
“我就知道,總要被你拖累。”
謝傾州當做沒聽懂他的話,淡定的說道:
“舫主之請,也算莫大殊榮啊,去看一看也無妨麽,就當是見識不同風景了。”
玉挽雲想也不想就選擇拒絕:
“我不去,出來的時日夠久,我要回去了。”
帶鑒定筆跡的先生前來的,正是玉樹瓊花樓樓主秦初绮。
那位先生鑒定完之後就離開了,秦初绮卻留了下來,聽他師兄弟這一番分歧,倒是露出看好戲的表情說:
“沒必要急着拒絕啊,溫柔舫的花魁之選,可是精彩紛呈,錯過可是很遺憾的。”
看着秦初绮饒有興趣的表情,玉挽雲便知曉他所謂的精彩紛呈,絕非是什麽好事。
而接下來,作為掌握九州八卦——不是,作為盡知九州大小事的玉樹瓊花樓樓主,也主動來為玉挽雲講述了一番過往幾次溫柔舫上的精彩事跡。
某一年,一位江湖上人盡皆知為亡妻守身如玉的癡君子,在賞花夜宴的第二日,被發現死在一名妓子的床帷之上,而且是死于馬上風,此人死後沒有多久,其迫奸寡嫂致其自盡的事跡便被傳了出來;
而他這名寡嫂,是出自溫柔舫的清倌人,她自盡前,曾經寫了一封述說冤屈的書信,送回了溫柔舫。
又一年,一位同樣江湖上赫赫有名慷慨好施的大善人,在花魁宴的當晚,一時興起,竟然在醉酒後大放厥詞,講說自己成名的那一次劫富濟貧,其實是因為看上對方家的大小姐,結果對方不從,他怒火上湧,竟殺了對方全家,并将對方財物搶劫一空,又在事後讓人大肆傳播這家人的污名;
酒醒之後,此人當然悔恨不已,連連說他被溫柔舫算計至此,卻已經無人相信,後行蹤不定,據說似乎成了街上的一名瘋乞丐,逢人便講自己是個劫富濟貧的大俠;
此人确實是被溫柔舫算計不假,因為那名大小姐的劍術師父,正是墜露仙子的師姐。
說來大小姐與這位師姐只有三個月的師徒之緣,還是因為師姐有事滞留當地,又因與大小姐的母親結緣,所以借宿在他們家的某處宅院中,被大小姐知曉她劍客的名聲後,纏着要學招式,說是拜師學藝,也不過是逗小孩子玩解悶而已。
但所謂一日為師,那便是終生有師徒之緣,聽說徒弟家被人滅了滿門,怎麽讓其不震驚。
況且那三個月期間,師姐也多次跟随大小姐的母親到處做善事,深知對方絕非是什麽惡人,再來那流言也傳播的太過迅疾廣泛,仿佛有人故意為之,讓她深感蹊跷,暗中調查一年之久,才終于搞清楚了真相,但她是孤身劍客,想要揭穿一個名滿天下的大善人之惡行,實在太難,所以才去與墜露仙子述說,讓其幫忙報仇;
再一年,是一位初出茅廬意氣風發的年輕劍客,他酩酊大醉,一覺醒來,竟然躺在一張喜床上,周圍布置也十分喜慶,顯然是一處婚房。
而他身上也穿着喜服,不僅如此,在他的身側,還平躺着一名鳳冠霞帔的女子。
不過,新娘卻是一個死人。
等這名劍客蒼白一張臉匆忙起身,卻見桌子上豎放着一張婚書,上面赫然寫着他的名字,另外一位的名字,當然是那名新娘的名字。
這位遭此惡事,原因卻有些微妙。
只因他成年之後第一次出遠門闖蕩,尚且還有些青蔥無知,在一次酒館鬧事之中挺身而出,由此和一名姑娘相識,并且結伴同游,時日已久,對方便對他芳心暗許,并且大膽示愛,他雖然也對這位姑娘有好感,感覺卻十分朦胧,只當對方是好友,見姑娘無比熱烈的述說愛意,他的第一反應竟然是倉皇逃跑,等他調整好心情,想和對方詳說一番時,卻再也找不到對方的身影了。
他不知那名姑娘是誤以為他對自己厭惡至此,傷心至極跳河自盡,更不知對方竟然會是墜露仙子的弟子;
墜露仙子為弟子報仇,不但讓他們配了陰婚,還為劍客下了此生都會不舉的藥物,讓他無論主動或者被動,這輩子也別想再另娶他人以尋歡愛。
被這樣陷害,墜露仙子卻還要他感謝自己,因為是知曉他沒真的始亂終棄才饒他一命,不然,他怕是直接就成閹人了。
……
而這些人,無一例外,全都是由墜露仙子親自邀請,并且在事後詳情解說為何要對這些人下手。
墜露仙子說不上是什麽極惡之人,但若說她是什麽好人,她自己都要被這種話逗的發笑。
況且她之行事,本就有人覺得過于偏激狠毒,但還是那句話麽,只要行的直坐的正,不得罪她,那有什麽可怕的呢。
就算是那名俠客,在十年後另尋真愛,毫無保留,明确告知對方自己這些過往,對方也不計前嫌,仍願與他結親,婚宴當天,墜露仙子突兀出現,在俠客沒有絲毫怨恨,面色正常的前來敬酒之後,也同樣為他解了不舉之藥。
況且這些年接過墜露仙子親筆信也還是完好無損的人,并不是沒有,甚至還很多。
且因為世人已經默認墜露仙子送出親筆信,那就是有對方或做惡事或得罪自己的證據,那在接到墜露仙子親筆信之後,前去赴約還安然無恙的人,顯然人品可靠,是以這些人反而因此更加名聲顯赫起來。
因此,送來給謝傾州的封信,有可能讓他身敗名裂,也有可能讓其更加人前顯聖,這是一項挑戰,只看他夠不夠自信前去赴宴了。
在玉挽雲聽說秦初绮講說完畢後,重新拿起來了那種請帖,仔細看了一遍,越看越覺得,這可不是什麽邀請函,而是一封奪命書。
還是一封決不能逃避的奪命書。
秦初绮連喝三杯茶,感覺喉嚨滋潤後,才又接着說,接了請帖還是認命去吧,因為逃避沒用。
只要還在九州存活,那溫柔舫一定會追殺到底,親筆信邀請人前往溫柔舫赴宴,不過是墜露仙子的一點惡趣味,以及為溫柔舫增加彩頭的方式罷了。
畢竟,一個組織想要在這個大小門派多如牛毛的江湖上混出些名頭,總是要有些獨特的地方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