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仙痕魔藤
仙痕魔藤
“師弟——!”
有敲門聲響起,接着門外便響起來謝傾州焦急的聲音,應當是聽到了玉挽雲屋內傳出的聲響,所以才過來查看一番。
玉挽雲清楚的聽到謝傾州的聲音,卻沒有任何想開門見面的念頭,他本來想說一聲“無事”,但張了張嘴,卻還是選擇了沉默。
既然注定無法并行,注定天人永隔,此刻又何必見面,何必掩飾呢,終究都是徒勞之功。
但靜等片刻之後,那扇門還是被謝傾州推開了。
“師弟,你怎麽一句話也不說,快要把我吓死,以為出什麽意外。”
看到好端端坐在那裏的玉挽雲,謝傾州松了一口氣,而當他看到地面上碎裂的星盤時,卻又是怔了一怔,然後不明所以的看向玉挽雲:
“師弟,你這是——”
玉挽雲卻沒做任何的解釋,而是也同樣看向了他,開口說道:
“你的天命簽呢?拿來給我。”
謝傾州:……
這是碎了一個星盤還不夠,又要折騰我的天命簽啊。
“師弟?”
謝傾州雖然有疑惑,但師弟既然堅持,他還是拿了出來,一排二十二根天命簽,十青十二黃,乃是天幹地支之道,懸浮在半空之中,仿佛人間界無數人的命運都鑲嵌在上。
玉挽雲也不客氣,徑直接過天命簽,而後繼續強行算他們的未來,但結果卻沒有任何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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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可以做好友,可以做知己,可以做師兄弟,卻絕不可成道侶。
若一定要成道侶,那必然有一人要隕落,或者齊齊滅亡。
玉挽雲怒極反笑,他偏不信了。
可最終天命簽再承受不住靈氣的灌注與天命阻隔,嘭的一聲崩散一地,玉挽雲受其反噬,也驀然吐出一口鮮血——看着地面上的鮮血,玉挽雲只覺荒謬。
他上一世在與謝傾州最終決裂生死一戰前,從未受過什麽重傷,這一世卻只為這件事情,竟叫他如此短的時間內連續兩次心脈不穩。
謝傾州更是看的臉上失色,連忙叫玉挽雲停下此事。
玉挽雲擡起頭,對上了謝傾州于心不忍的目光,他坐直了身軀,又故作冷漠的問:
“怎麽,你是怪我弄壞了你的天命簽?”
謝傾州便嘆出一口氣出來,朝他走了過去,替他收拾殘局,又為他梳理雜亂靈脈,低聲說道:
“我只是在擔憂師弟,你究竟是要算什麽大因果之事,才能連這兩道法器都無法承擔氣運,難不成,你竟然是在算人間界的将來”
玉挽雲嗤笑一聲,冷冷道:
“人間界将來如何,和我有什麽關系。”
玉挽雲又看向謝傾州憂心面容,真不知道他到底是全無感覺,還是故意做出的僞裝。
真不知道麽……
玉挽雲忍了幾忍,還是沒忍住問:
“謝傾州,你當真猜不出我要算的是什麽?”
謝傾州動作一頓,才擡起頭看向他,四目相對,竟然不知該要說什麽。
而在沉默片刻之後,謝傾州卻是忽然伸出手,拂過玉挽雲的額頭,溫熱的指腹按在他額頭上那一道細長的劍痕上,竟然叫玉挽雲感覺有一種發麻的痛楚。
玉挽雲的眼睫顫了顫,視線有些模糊不清,下一刻他就聽到謝傾州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師弟,你受傷了。”
玉挽雲擡眼看去,就見謝傾州的指腹上有一抹鮮紅的血痕。
那是——
他的仙痕竟然開裂了。
玉挽雲心神大震,不由去想,難道這是天道對他的警告麽?
警告他若再敢繼續妄圖求不可能之事,便叫他仙骨崩裂,再無成仙可能?
玉挽雲閉了閉眼,腦海中想起有關這道仙痕之印的過往。
那已經是太久遠前的事情了。
***
玉挽雲本不過是流亡街頭巷口的乞兒,他天生額頭間有這道痕跡,旁人都說是他父母厭棄他,要殺他了事,可惜沒殺成功,才有這道血一般的劍痕。
事實好像也正是如此,不然他五六歲的年紀,怎麽會在街頭做乞丐呢。
偶遇了師父,哦,那時候師父還不是師父,卻說他額間這道血痕乃是天道留痕,是為仙痕之印,是說他生來就要做神仙的,待這道仙痕之音圓滿之際,也就是他可立地成仙的時候了。
而師父則是引路之人,若他通過了考驗,便能修道成仙。
所謂考驗,便是要他孤身一人前往蓬丘拜師學藝。
于是玉挽雲跋山涉水,一路上無論風雨冰霜,終究入了蓬丘,修了仙道,還有一個和他年紀相仿的師兄。
雖然一見面謝傾州便作弄他一番,叫玉挽雲甚至連和他講話也不願意,但日日待在一處,又沒其他的玩伴,師父三不五時的還總是消失不見,幾乎可算是兩個人在山上相依為命,再怎麽看不順眼,關系卻也親近起來。
再來,那也說不上看不順眼,只是一開始梗着一股氣,不想服軟罷了。
況且,謝傾州天賦很好,又愛說笑,他也是第一次來蓬丘山,卻全無身處陌生地方的小心謹慎,而是到處去探尋蓬丘山上的一切,又回來分享給玉挽雲,拉着他漫山遍野的闖蕩。
一來二去,總也熟悉起來,玉挽雲出身不好,他自己雖然并不為此感覺卑微,但卻也不怎麽喜歡過多在意他的過往,或因此心生鄙夷,更是讓他厭煩。
謝傾州與他談論過往,自報家門乃是出身富貴人家,本是嬌生慣養的少爺,卻被師父騙到這荒山野嶺,好在有個師弟解悶,不然他可真是要逃走了。
又問起來玉挽雲的過往,玉挽雲冷冷的說自己沒那種好命,不過是個和野狗搶食物的乞丐。
謝傾州也并不變色,反倒是說,師弟若是乞丐,也真是世上最好看的乞丐。
又暢享一番,說:唉,可惜他們家鄉在不同地方,若師弟和他在一個地方,自己在路上見了乞丐狀的師弟,一定立刻就将他帶回家去,然後洗的幹幹淨淨,來給自己做書童。
嗯,但師弟又不識字,所以最後還是要他這個少爺來教書童認字,還要定規矩,寫錯了認錯了,都要受懲罰,什麽懲罰呢,那就罰寫錯一個字,就大聲的喊一聲師兄吧。
“我才不會去當你的書童!”
玉挽雲白了他一眼,是很鄙夷的意思,又覺得他腦子有病,都做書童了,還有什麽師兄弟的稱呼可講嗎?!
可見謝傾州若真有心魔執念,那說不一定,還真是這一聲從沒聽過的“師兄”了。
但那個時候的玉挽雲還很年少,當然也想不到這裏,只覺得謝傾州是在發什麽癔症,卻又默默地想,謝傾州果然是與衆不同的人了。
他們說盡了想要說的話,當然少不了談論玉挽雲頭上這道仙痕之印,謝傾州好奇心重,很想親手摸一摸是什麽感覺,但玉挽雲時刻謹記着是天道留下的痕跡,小心慎重,又不想輕易遂他心意,當然總是拒絕。
但謝傾州又怎麽是善罷甘休的人,況他也知曉師弟是故意吊他胃口,謝傾州更是要達成目的不可了。
于是趁着晚上玉挽雲睡覺,便一身單衣進入玉挽雲的屋子裏,想悄悄地察看一番,但卻被玉挽雲抓了一個正着。
玉挽雲睡得好好地卻被吵醒,氣的咬牙切齒,立刻就要拿起劍來戳他,謝傾州看出來他是真的怒了,連忙說:
“師弟別氣,我和你交換!”
說完之後,謝傾州便下了床,點燃了桌子上的燈火,然後又重新坐回去了床沿上,在玉挽雲迷茫的神色之中,竟然伸手去扯自己的衣襟,本就是深夜睡下之後才跑過來的,是以謝傾州不過一身單衣,輕輕一扯,便露出大半個胸膛。
那是把玉挽雲吓了一跳,但玉挽雲正要開口叫喊,聲音便卡在了半途。
因為他看到謝傾州心胸之上,竟然有一株血色的藤蔓纏繞。
随着心脈的跳動,那藤蔓也一層層的晃動,似乎是活物一般,而在晃動的燈火映襯之下,這藤蔓卻更叫人心生恐懼,總覺得它要迅速蔓延起來,而後将身軀完全占據,吸食殆盡。
玉挽雲只是看着,已然覺得心驚膽戰,謝傾州卻還是笑意盈盈的模樣,仿佛絲毫也不懼怕,又湊到玉挽雲身邊,悄聲說道:
“師弟你有天道留痕,仙痕之印,我卻也有魔神照影,聖人之難,可見這是上天要你我來做師兄弟了。”
他又可憐兮兮的說:
“我用這個來和師弟你做交換,師弟總不生氣了吧。”
玉挽雲:……
這有什麽可交換的呢。
玉挽雲是想拒絕的,但鬼使神差間,又或者深夜睡意上頭,叫他腦子也不清晰起來,竟然真的伸手輕輕按在那藤蔓之上。
或許是太過緊張,又或者周圍太過寂靜,叫他竟然能聽到謝傾州心脈跳動的聲音,叫他竟然能摸出那藤蔓之上絲絲縷縷的脈絡。
究竟是真?是假?
一層又一層深紅淺粉的藤蔓層層疊疊覆蓋在肌膚之上,也好像是真的一樣有層次之分,但定神去看,卻又真的只是如畫一樣貼在身上而已。
可那不是什麽圖畫貼紙,也不是什麽紋身胎記,而是實實在在,真真正正,一株寄生在謝傾州身上的魔心藤。
玉挽雲滿腔怒氣也早已經不知所蹤,他收回手指,看着那随着呼吸起伏的藤蔓,沉默許久,才低聲問道:
“你……會不會很疼?”
謝傾州立刻就感覺心脈似乎疼痛起來,又有些無奈的想笑。
這是要怎麽回答,若說不疼,那是傻子才會信的謊話。
可若是說疼,倒是真能騙師弟可憐自己,但謝傾州卻不想讓師弟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