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凡心不動
凡心不動
謝傾州的聲音之中,充滿關懷與焦急,卻叫玉挽雲心中忽然生出一種憎惡之情,想也不想,就立刻拂去謝傾州攙扶他的手指。
那是不加掩飾的抗拒,讓謝傾州一時也愣在了當場,看了看自己被推開的手指,又震驚的看向玉挽雲:
“師弟,你……”
玉挽雲驀然擡頭,正對上謝傾州不可置信的目光。
那目光之中,似乎,還夾雜着……些許茫然無措,些許被傷到的表情……
玉挽雲渾身僵硬,又感覺如墜冰窟,周圍死寂一片,他仿佛聽到自己心脈在一瞬停息之後,又劇烈跳動的聲音。
不,不,不——
他對謝傾州也有不滿,也有埋怨,也有不屑一顧……但怎會真心實意憎惡他!
怎會!
玉挽雲回想剛才發生的一切,但那股憎惡之情卻轉瞬間消失不見,消失的太快,仿佛不曾出現,叫玉挽雲以為那是自己極痛之下生出的幻覺。
那是幻覺嗎?
是不是幻覺,再試一試就知曉了。
玉挽雲直直盯着謝傾州的面容,開口說話:
“我——”
可惜仍然是只說一個字,那觸及心脈的痛苦再度襲來,讓他不得不折身彎腰,而當他腦海中出現“謝傾州”這三個字時,心中厭惡卻也更為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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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傾州看出來他隐藏在冷凝面容之下的痛苦,立刻将腦海中“自己竟然被師弟嫌棄了”的念頭驅逐出去,連忙說道:
“師弟,你經脈太過混亂,如此叫你痛苦,就不要再說話了,有什麽話以後再說不遲,先調息經脈。”
又對窩在寒潭之中悄悄靠近的妖王霧乘怒目而視,手中長劍淩然生光,呵斥道:
“你想做什麽,難道要趁機暗算我師弟?還是說我這般模樣本就是你所害,若我師弟真正出事,那就不要怪我剝皮抽筋做蛇羹,來為我師弟補身體了!”
霧乘:……
他只是想看看熱鬧而已。
霧乘向後滑動些許,他早就習慣了寒潭的冰涼,此刻聽到謝傾州的話,竟然有一種汗毛倒豎的冷氣。
他很有些難以言喻的看着眼前大怒的修行者,也太不講道理,他師弟的狀況分明是自己修行出了什麽差錯,怎麽能怪到自己身上?
不敢責怪你師弟修行不正經,所以遷怒別人是吧。
霧乘很想說,有時候還是需要多從自身找找原因。
但想了想對方也是真有可能把自己拆了做蛇羹,還是決定保持沉默,不理這個瘋癫人。
玉挽雲忍耐着痛苦,只聽到謝傾州前半句話,心中便一聲冷笑:有什麽話以後再說不遲?
恐怕永遠沒說出口的機會。
又驀然想到,謝傾州,你前世對我越加疏遠,又惡語相向……究竟是因為被妖邪引誘,才入了魔道,變了性情,還是因為無法面對我?
每說一次,便痛苦一次,每說一次,厭惡便多一分。
如此積少成多,心中便只剩下無邊的苦楚與滔天的恨意,又怎麽再敢靠近,又如何才能面對。
想到這裏,玉挽雲卻又生出慶幸,還好,還好……自己只是試探而已,并非真正動心,并非頑固不化,一定要與天争一個高低。
可是玉挽雲終究疑惑,為何自己無法出口講說愛意,這難道真是天道戲弄,又或者其實是他誤會,他不是只對謝傾州無法訴說鐘情,而是對所有人都不能動凡心,畢竟他修神仙道,不動于心乃是本源,是以他若說出這種動了凡心的話,受到天道懲戒也是正常。
也是正常……也是正常。
但他還是忍不住想,究竟謝傾州是否也是如此?究竟他上一世是不是因為這樣才對自己越發疏遠?
可是這種話又要如何開口,難道直接說:謝傾州,你來講一句“我喜歡你”,或者“我中意你”嗎?
若一切是自己一廂情願,這種話說出來豈不是讓謝傾州嘲笑自己,若謝傾州能順暢說出來……仍是說明自己關于他前世的猜測錯誤。
若謝傾州無法說出,那就說明天道不許他們兩情相悅,難道這結果就是自己想要?……況這種結果甚至不到一半的幾率,卻讓玉挽雲不敢去賭。
一向無所畏懼的他,此刻竟然也選擇逃避,而他頭痛欲裂,也無法再細想下去。
玉挽雲盤膝而坐,閉目調息,過了許久,他才平複繁雜心緒,然後緩緩睜開眼睛,若無其事的擡頭。
便對上謝傾州關心的雙目,問道
“師弟,你感覺如何了?”
玉挽雲移開目光,輕聲道:
“無事。”
謝傾州伸手立刻就想把脈查看一番,或許想到方才玉挽雲的反應,卻又停滞空中不動,大概是怕再被他厭惡推開,玉挽雲只是又移回來目光,沒有說什麽,只是無聲地看着謝傾州。
謝傾州到底是果斷拉起來他的手腕探脈,不知為何,玉挽雲也松了一口氣,若在以往,他當然是不肯如此輕易讓謝傾州探他脈息,此刻卻也不想再增加什麽誤會,也就随他去了。
謝傾州見他脈象平和,再無混亂崩毀之像,也才放下手指,長呼一口氣,又笑着說道:
“還好,還好。”
謝傾州又拍了拍心脈,似乎是心有餘悸道:
“真是可怕——師弟,還好你沒事,若是你命喪于此,我可再沒個能叫後背托付之人,就要和這條蛇妖一樣,他人被人圍攻而應接不暇啊。”
玉挽雲:……
有這種說話的人嗎。
玉挽雲哼了一聲,冷聲道:
“放心,我必然會比你活的更久一點。”
又道:
“你若再多說兩句刺激妖王,讓他不管不顧,就算自爆內丹也要殺你我二人,我可不想和你陪葬。”
聽見他們之間的對話,再一看妖王一副愣在原地的樣子,鄭小棗簡直是欲哭無淚了。
“兩位仙君……一定要提醒妖王還能同歸于盡這條路嗎?!”
霧乘忍了幾忍,才嗤笑一聲,說道:
“我可不和你們這群小娃兒置氣。”
玉挽雲:……
還真是很多年沒人用來稱呼自己,不過,算了,誰讓對面是一個百多年的老蛇,而且還是自己的手下敗将,就當是尊老愛幼,讓他過過嘴瘾。
玉挽雲道:
“那就做個選擇吧,是準備如天道所言,死我二人劍下,還是再封百年光陰?又或者你還記得你是妖王,願意管束下面那些妖子妖孫,讓他們也不要再去侵擾人族的區域?”
霧乘沉默半晌,才說道:
“我聽說你們人間界再黛山之外起了一處太平學宮,本就是用于看顧黛山妖物?既是如此,擇日讓太平學宮的主人與我一見吧。”
這句話的意思是,他是要選第三種了,但其中怕是還有他的小算計,不過,那就留給太平學宮宮主去考量吧,這本也不在玉挽雲的管轄範圍之內,他來這裏只是想救一個人而已,和妖王霧乘動手,已經是在範圍之外的事情了。
但說起來太平學宮,又讓玉挽雲想起來另外一件事情,于是便問:
“你可知曉一個叫原歲榮的人族修行者?他在百年之前曾參與過那場人族與妖族之間的鬥争。”
霧乘不屑道:
“百多年前的事情,我如何記得完全,更可能一個普通的人族修行者?”
果然是……玉挽雲也只是随口一問,既然從霧乘這裏也探尋不到什麽信息,他們也不打算繼續呆在這裏,然而當他們正打算原路返回的時候,卻見安通道竟然被亂石全堵上了。
鄭小棗舉手悄聲提示:
“方才你們打鬥的時候,那些石塊落了下來封住了。”
玉挽雲:……
沉默之間,便聽見身後妖王哈哈大笑:
“看來你們要陪我在這地穴之中了。”
玉挽雲卻絲毫未曾猶豫,聞言冷聲道:
“區區亂石,就算是把你整座黛山平了,與我何難?”
玉挽雲說着,竟然真的打算直接打塌整座黛山,謝傾州連忙制止,說道:
“師弟不急,嗯——”
他的視線轉了轉,最後落在妖王栖身的那片寒潭中,然後說道:
“或許我們可以走水路出去,這片寒潭,應當也有流向外面的通道吧。”
說這句話,是因為他們蓬丘山上的那處寒潭,便是直接通向島外海域。
玉挽雲卻看着他目光分外無語,冷笑兩聲,說:
“難道為抵禦寒潭寒氣而耗費的修為,會比崩山消耗的修為更低嗎?”
出的什麽馊主意!這寒潭是為困住妖王而生,其中寒氣不知比他們蓬丘的寒潭寒氣厲害多少,而且——
“你怎麽知曉,我們入了寒潭之後,不會被這老蛇抓住機會吞吃掉?”
這也是另外一個憂慮了,霧乘優哉游哉的窩在寒潭之中,聞言眼前一亮,似乎還真有這種想法。
但是黛山上妖物無數,若真将黛山盡數崩壞,這些妖物恐怕也是死傷無數,對玉挽雲而已當然皆如刍狗,對謝傾州而言,卻是不忍看誤殺好妖了。
“身為妖王,想來應該也是不會眼睜睜看着這些妖物們死在眼前吧。”
謝傾州看向妖王,說:
“不若與天道立誓,妖王借我們寒潭一行,我等也不會無緣無故傷妖物性命。”
“麻煩。”
玉挽雲可不覺得這老妖物會老老實實的放他們同行,他的視線略過一圈,最後定格在鄭小棗的身上,一陣靈光閃過,倒是讓他想起來一個主意。
鄭小棗忽然打了一個寒顫,感覺有什麽危險要降臨,立刻就想跑到一旁躲起來,便被一道冷冰冰的聲音點名:
“我倒是有一個好主意,鄭半仙兒,你似乎還欠我一個解釋。”
鄭小棗渾身一個激靈,差點被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