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截然不同
截然不同
鄭半仙兒敢在太平城擺攤,那還是有些本事的,但可惜今天出門沒看黃歷,不知道今日不宜出行,更不宜幫人測字解難。
以往若是有人質疑他是騙子,他能立刻和對方辯上三天三夜,可他今天這是實打實的被天打雷劈,實在是有口難言。
于是也只能僵硬的笑着去接受周圍人群的調侃,又讓他們趕緊散去,不要再聚集在這裏,自己吃飯的家夥都被劈沒,那自己也要收攤回去了。
玉挽雲對周圍的調侃聲無動于衷,等人群看過熱鬧離開,這鄭半仙兒也準備收拾東西走的時候,他才開口提醒說:
“你還沒講究竟有什麽解決的辦法。”
“啊?!什,什麽?!”
鄭半仙兒被他突然的話語吓了一跳,反應過來就連忙擺手拒絕:
“不能說了,不能說了,若再說下去,恐怕下一道雷要劈我身上咯!”
玉挽雲聞言,卻是冷笑一聲,拂塵一揮,赫然一道長劍握在手中,燈火之下光影流轉,更顯得劍光淩冽。
“你受了我的丹藥,現在卻又來說你做不到,難道是覺得我很好欺騙麽,今日你若說不出一個所以然,那我的劍,現在也能立刻劈你身上。”
鄭半仙兒:……!!!
鄭半仙兒這下是真正完全的絕望,是真沒想到自己碰上了一個硬茬,這道友看起來也是一副不理俗世的出塵模樣,怎麽說出劍就出劍……
自己可是差點被雷劈死!不應該是來安慰自己才對嘛,怎麽雪上加霜火上澆油,也太不按常理出牌——
鄭半仙兒很想立刻将丹藥拿出來還給他,然後說自己實在是修為不夠無法承受天譴,可那丹藥一看便是上上品,實在難得,到手裏的東西再拿出去,他還真是舍不得。
可是他也是真不敢再繼續把話說下去,不然他是真怕再來一道雷劈,就會是直接把自己劈成兩半了,他可還沒活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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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鄭半仙兒為此絕望糾結的時候,一道聲音悠悠傳來,成功将他從“是選擇被雷劈死,還是被劍戳死”這個難題中解救出來。
“師弟。”
那聲音分明不算高調,但玉挽雲還是聽到了,隔着中間無數的嘈雜喧嚣,無比清晰明了的被夜風送入到了玉挽雲的耳朵裏。
聲音之中,帶有久尋之後才得到的緩和。
玉挽雲擡眼看去,便見明滅燈火之下,熙攘人群之中,謝傾州白衣墨袍,站在一樹紅花之下,層疊的衣衫随風飄蕩着,是說不出的飄逸風流。
或許是燈火太過朦胧,顯得謝傾州目光也有無限溫柔,仿佛如水流潺潺,綿延不絕。
叫旁人也為他的相貌所動容,叫旁人也為他的眼神所吸引,于是順着他的目光看去,想要瞧一瞧叫他用如此溫柔多情的目光專注看望的是誰。
于是便看到了人群之中伫立着一位神仙似人物。
蕭蕭兮獨立喧嚣之處,盈盈乎谪仙之屬,不是人間物。
一個身居鬧市之中,卻仿佛與周圍一切都格格不入;一個站立在人群之外,卻叫人見了心生親切,忍不住想要上前攀談。
那是截然不同的氣勢,未必有高下之分,卻是決然的兩不相交。
難道真是不該同行一道?
玉挽雲站在原地沒動,謝傾州便一步步朝他走了過來,距離一步之遙的時候,衣衫被風吹拂起來,二人衣衫有交錯相疊的地方,似乎将他們的氣息也為之融合。
于是與人間界仿佛毫無牽扯之人也沾染了一些人氣,于是平易近人的人此刻也讓人沒上前交談的勇氣,因為總覺得沒旁人說話的機會。
謝傾州伸手幫玉挽雲順去飄蕩眼前的發絲,又說:
“師弟,你可真是讓我好找。”
玉挽雲晃了一下腦袋,躲開了他的手指,而後順着将發絲掖到了耳後,随口道:
“不是你說,讓我欣賞一番太平城的夜景?”
謝傾州忍不住莞爾,說:
“師弟竟然這麽聽話?”
玉挽雲立刻怒目而視,手中的長劍還未收回,看起來很有出招的意思,謝傾州連忙求饒:
“我只是随口一說,師弟不要生氣嘛,師弟都看了什麽?”
這樣說着,謝傾州的目光便朝四下望去,當然一眼就看到了旁邊那被雷劈的桌子。
鄭半仙兒趁着玉挽雲方才朝謝傾州看過去的時機,見他沒注意自己,立刻抓住機會,悄無聲息的溜走了,原地只剩下被劈成兩半的桌子廢墟,以及倒在一旁的招幡。
謝傾州看着這一地狼藉的樣子,有些意外的說:
“我沒看錯,這似乎是鄭半仙兒的算命攤子吧,他是怎麽得罪了師弟,竟然讓師弟你拔劍相向,而且還動用引天雷這般的大術法?”
玉挽雲:……
天雷是自己炸下來的,這和他又有什麽關系……哦,也不能說沒有關系。
因為看起來,那天雷似乎就是因為自己要一個解法,所以才降下來警示的……想到這裏,玉挽雲心情又沉了一沉,他不明白,只是一個江湖道士的說辭而已,何至于引得天雷警戒。
玉挽雲暫且還不知道其中真正原因如何,卻已經有不好的預感。
謝傾州看着他一言不發的模樣,雖然表面上看并無什麽不同之處,但謝傾州卻知曉他此刻心情低沉,似乎是遇到什麽不開心的事情——這可真是奇怪,他師弟目下無塵,除卻自己之外,可沒見什麽東西能叫他動容,所以這是——
不會是為剛才那麽一個小小的玩笑而動怒?也不應該吧,這種玩笑話以往不知說過多少次,師弟可是從未真正生氣啊。
所以是因為自己回來晚了才不高興?但他的速度,已經是很快了。
于是又低聲去問:
“師弟,我說過一個時辰內會回來的,這也沒有到一個時辰,我沒失約啊,師弟為何又要生氣。”
玉挽雲擡眸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說:
“我有生氣嗎?”
謝傾州:……剛才還只是猜測,現在确定是真心情不好了。
但還沒等謝傾州再問出口原因,玉挽雲卻是先問了他另外一個問題:
“你在人間界行走,有找人算過命嗎?”
找人為自己算命?
謝傾州不由一笑,覺得師弟這個問題問的有些莫名其妙:
“師弟,你我又不是沒學過占蔔之術,還需要找別人算命嗎?況且你我先前不是早就互相看過命格,我乃是聖人之像,還有誰的演算之術,比師弟更為高明麽。”
玉挽雲:……
後半句話或有争議,前半句說的倒是不錯,周易八卦,星辰命格,這些蔔算之術,他們早早學過,而每一種有關測算命格的道法,幾乎都會有所警示,是說過多預測未來乃是洩露天機,對蔔算之人多有損傷,再來便是誰也無法測算自己的未來。
所以蔔算之事,不可多算,也不可為己謀算。
所以他們學會了這些術法之後,便去為對方進行謀算,玉挽雲為謝傾州算出來的天命是聖人之像,生來就是要奔走紅塵,救濟蒼生,百年磨砺,人間成聖。
謝傾州為玉挽雲測出的命格,則是天生仙體,不惹世俗,太上忘情,立地仙升。
當時測算的時候年紀尚小,不過是覺得好玩,又互相拿起來對方的命格開玩笑,并不怎麽當回事。
而今回想起來,卻渾身一涼,竟然從未發覺,他們二人的命格,分明是完全殊途,絕不同歸的意向。
而且,他們從未算過,若叫彼此命運交疊,又該是怎樣的命格,至少玉挽雲從未有過。
那一瞬間玉挽雲幾乎就要立刻進行盤算,但手指一動,卻又停下。
因為他想起來所謂忌諱,沒有人能夠為自己進行謀算,他就算是将自己的命格和謝傾州交疊,得到的也是有失偏頗的結果。
但還有另外一個原因,叫他不願,不敢,不能親自推算。
樸朔也好,鄭半仙兒也罷,他們看出來的結果,自己尚且可以用他們其實學藝不精又或者說是故弄玄虛來作為借口,可他自己若也算出這般結果,又該如何說服自己呢。
玉挽雲想不出能說服自己的理由,所以幹脆将其放置一旁,自欺欺人的想,只要不看,便能當做沒有。
他收回胡思亂想的心神,壓下心中莫名的不安,又故作輕淡的接着方才謝傾州的話說:
“你可真是有夠自以為是,有誰會自稱自己是聖人的麽?”
謝傾州便哈哈大笑,說道:
“這是師弟為我算的命格,我在師弟面前自稱一下,總也不算是什麽過分的事情吧。”
玉挽雲懶得理他,徑直前行。
謝傾州亦步亦趨跟了過去,又朝着玉挽雲手中看去,頗為奇怪的問:
“師弟,我竟然不知道,你對這種小玩意感興趣——還是說,師弟來人間界走一趟,也覺得人間界其實也還不錯。”
玉挽雲順着他的話低頭看去,他的手中扣着一只嶄新的手環,上面吊着日月星辰的配飾,又有紅花綠葉的點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