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
第 5 章
季白晝騎着車帶她七彎八拐,最後停在一個街巷口。
她被季白晝一手攬下車穩住身形,摘下頭盔,默默打量着這個地方。
似乎一整個街道都是供人玩樂的,酒吧KTV、臺球館麻将室,一條街看不見盡頭,每家店口幾乎都挂着亮燈的招牌。
曲幽聞見一股濃烈的燒烤味從裏頭飄出來,她跟着季白晝朝前走了兩步,不小心踢到一個酒瓶,吓得一只野貓從暗處竄出來又飛快逃走。
他的頭發被風吹的有些翹,轉過身瞧她一眼。
“看路。”
曲幽的長發披在身後,手指攥了下衣角。
她上過無數次隆重的舞臺,參加過無數的大型比賽,唯獨這種陰暗灰蒙的野巷,是她從未踏足過的世界。
擡頭,眼前的少年如同滔天巨浪,而她像隐匿其後的一只海鷗。
季白晝拉開一扇門,示意曲幽往前走,他跟在她身後。
前臺的女人看見曲幽先是一愣,而後望見她身後的少年,頓時面如芙蓉。
“哎呦,稀客,阿晝今天怎麽願意來我這小廟了?還帶了個這麽漂亮的妹妹。”
女人指間夾着細煙,含住,很快吐出一口白煙,她好奇地問:“女朋友啊?”
季白晝皺着眉把曲幽拉開了點。
門外突然想起一聲轟雷,曲幽朝門口望去,不見閃電也不見雨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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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霞在哪間?”
季白晝語氣極兇,前臺的女人有些忌憚,不怕被人說她比眼前這個少年多活了十年還沒出息,整條銀街沒人不知道他的名字。
“六幺幺。”
少年沒做停留,曲幽聽見身後的女人朝着季白晝喊了聲:“別砸東西!”
曲幽跟季白晝走到一間包廂門前,門并沒有關好,屋內女人的歌聲從門縫流出來。
包廂門被少年一腳踹開,“砰”地一聲撞在牆上又彈回一些。
屋內的人顯然都被巨大的聲響吓了一跳。
季白晝絲毫不客氣地走進去,打開門口的開關,原本五彩的燈球熄滅,白光驟地亮起。
包廂裏男男女女喝酒的喝酒,玩游戲的玩游戲。
少年單手插兜靠在門邊,朝着沙發裏帶頭的男人輕擡了下頭。
他傲得招恨卻沒人敢吱聲:“換地兒。”
沙發中央的男人顯然跟季白晝很熟,“晝哥,你怎麽……”
男人的話被打斷,季白晝笑着拿走他手裏的篩盅。
“玩的什麽?梭|哈?”季白晝擡手開盅,五個一。
他把篩盅丢在桌上,眼神冷戾,“我說換地兒,聽不懂人話?”
曲幽看不懂他在做什麽,反正就是在恐吓。
季白晝好心地給他們讓出一條路,讓最後一個人把門帶上。
等所有人都出去了,少年坐在沙發上,眼神冷冷掃過包廂裏留下的女人。
江霞站在點歌機前,手機攥着話筒,身子有些僵,“阿晝今天怎麽自己來玩啊?”
“你眼瞎?”少年眯了下眼。
語氣漫不經心,眼神不鹹不淡。
季白晝手裏轉着打火機,瞥了眼站在一旁的曲幽,“杵那幹什麽?是不是她?”
曲幽看着站在她斜對面的女人,紅唇卷發,劣質香水的味道依舊濃烈。
她轉頭看着坐在沙發上的少年。
他是在給自己撐腰?
季白晝笑了,手裏的打火機被他掼到江霞腳邊,女人局促地朝旁邊躲了下。
她認出了曲幽,大巴車上的那個女孩。
江霞朝着曲幽走近,嗓子裏瞬間裹上哭腔:“妹妹對不起,上次在車上我确實不是故意的,我弟弟他等着吃藥,我實在沒辦法。”
突然一聲玻璃碎響。
“你他媽唬誰呢。”
曲幽朝季白晝身邊躲了下。
他這次是真想笑了。
她對誰都好,唯獨嫌他,就連他在沙灘上救她,她也躲。
季白晝伸長胳膊拉住她,語氣依然兇:“就在我面前橫,慫樣留給別人看?”
曲幽轉過頭看他,眼裏一閃而過的迷茫。
季白晝把曲幽的手放在手心裏仔細瞧着,到底是什麽樣的手需要上保險呢。
她別扭地把手抽開,借着光亮才注意到,少年手背的骨節上有一條明顯的新傷,應該是剛才在沙灘打人的時候劃破了。
曲幽站在少年的注視下,薄背筆直,聲音帶着些不允反駁的底氣。
他教的。
“道歉,賠錢。”
季白晝沒出聲,只是靜靜地坐在她身後,他的存在就相當于威脅。
—
少年走在曲幽身後,從她的背影都能看出愉悅。
“高興了。”
曲幽看着手機裏的轉賬,轉過身擡頭看着他。
季白晝身上的衣服已經被風吹的半幹,他單手插在兜裏,眼神透着散漫,絲毫看不出之前的打人時的狠戾和威脅人時的嚣張。
他半張臉映着暗光,等着她說話。
曲幽整個人的氣質都跟這條野街不同,從這擡頭看天不見半點星光,周圍的牆上長着綠苔,地上是被野貓野狗扒翻的垃圾。
季白晝身處其中卻看不出半點違和,他的眸子天生就能看見這些,也不怕看見這些。
這座臨海小鎮,市井的街道,無理的刁痞,洶湧的浪潮,乖戾的少年。
陽光和黑暗交織,如同人的兩面性。
這些對于曲幽來說,是籠子外的世界。
“謝謝。”
她的聲音傳進深幽的街巷,他不再是讓她吃虧的“你們”的一員。
季白晝伸手勾着她的下巴,凝着她的臉蛋,搞不懂。
“誰教你的,怕軟欺硬?”
曲幽看着他,低下頭,像只溫順的貓。
不是她怕軟欺硬。
是只有季白晝肯讓她。
過了會兒,她重新揚起臉,沒有笑:“送我回晝·舍。”
少年嗤笑着點下頭,她心裏門清,他故意提起她早上付車費的事情:
“這次要加錢。”
“不給錢。”
理直氣壯的,占他便宜。
也是跟他學的。
-
陶瓷風鈴響起,莊又頭都沒擡:“曲幽,今晚有暴雨,你再不回來我……”
季白晝冷冷出聲打斷他的話茬:“你要怎麽樣?”
莊又吓了一跳,擡頭就看見眼前的曲幽和身後的小老板。
嗚嗚嗚,他真不是故意的!“晝哥……我的意思是我就……”他一句話說不出個所以然。
曲幽輕笑着搖搖頭,“謝謝你。”
她臉上的淤青沒褪幹淨,但已經沒戴口罩了,一笑起來甜的簡直要人命。
莊又剛得到小仙女的一絲治愈下一秒就迎上自家老板惡狠狠的眼神,真是要命了……
曲幽被人截住手腕,轉頭看了眼身後的少年:“做什麽?”
靠……對誰都能笑,偏偏對他就是一副“有屁放,沒事滾”的态度。
曲幽慢悠悠上到三樓,眼看就到房間裏,她站在上一個臺階正好跟他同一個水平線。
“你也不用送我到房間門口吧……”
季白晝一瞬覺得自己在幻聽,“你以為你在哪?”
曲幽沒懂他是什麽意思,“你可以回去了。”
真把他當奴才了。
他好笑地睨着她:“你想讓我回哪?”
曲幽小小的擡了下眼,民宿是你家的了不起是吧,“回家啊?”
季白晝樂了,笑得眉眼沾上了點狂和傲。
她看着他笑有些摸不着頭腦。
“沒事吧?被狗咬了?”曲幽問得真誠。
“被你咬了。”
少年越過她,走到白晝旁邊的一個套間,金色的門卡在智能鎖上碰了下,“咔”的一聲,門開了。
季白晝回頭看曲幽,她眨了下眼,面無表情地走到自己房前,刷卡,關門一氣呵成。
她躲回自己的房間,似乎是錯覺,那人的笑音還在耳畔晃,房間裏沒開燈,就連曲幽自己都看不到她紅透的耳尖。
—
“咚咚咚咚”。
曲幽在季白晝房間門口徘徊了良久才下定決定敲門。
時間有些晚了,她知道這種舉動并不好,但她現在一閉眼就是少年将人按在身下拳頭一下又一下地砸在那人身上。
良心有些不安。
季白晝瞥了眼亮屏的手機。
“22:17”。
曲幽正準備第二次敲門,那扇木門驀地打開,她的手落在空中僵着,視線都不知道往哪放。
看清來人,季白晝靠在門邊,一只手裏還拿着白色的毛巾,好整以暇地盯着她。
“什麽事兒?”
曲幽被他的話音招回神,“你開門怎麽不穿衣服啊!”
季白晝怔了下,大半夜地來敲門還怪上他了。
他本身就是練長跑的,此時裸着上半身,沒法兒讓人不注意他的身材。
藍發打濕後顏色深了些,發上的水珠掉在他裸露的肩頭。
季白晝是典型的倒三角形身材,寬肩窄腰,胳膊和腹部的肌肉線條很漂亮,實打實的,極具力量感的薄肌,但并不誇張。
他下身穿了條黑色的長褲,原本拿在手上的毛巾被搭在了脖子上。
曲幽反應過來的時候,季白晝眼裏滿是戲谑的慢笑。
女孩穿着一身淺藍色的睡衣套裝,褲子到膝蓋窩,露出一截白嫩細長的小腿。
她把一盒創可貼塞進他懷裏,轉身就走。
季白晝的動作要比她快,一看她要跑,先一步扣住女孩的手腕,沒用多大力,但人立馬就停下來了。
他上次就發現了,小姑娘的手腕大概受過傷,她總是下意識地輕揉右邊的手腕。
“幾個意思?”
曲幽不理會他,低着頭想扒開季白晝的手。
他一動,懷裏的那盒創可貼就掉在了地上,曲幽聽見聲響下意識回頭,少年已經在她身後彎下腰。
白色的毛巾滑落,他毫無遮掩的後頸跟肩胛骨落在她眼裏。
曲幽盯得出了神,突然感覺到一只滾燙的手掌握住了自己的腳踝,條件反射地一巴掌拍在了他的頭頂。
季白晝頭頂上挨了一巴掌頓時黑着臉擡起頭。
“膽子真肥。”
她被他的眼神吓住,手就那麽滑到了他的鼻梁上。
季白晝沒跟她計較,按在她腳踝的手用了點力,他就聽見她輕吸了一口氣。
“站在這,不許跑。”他語氣不善,丢下了這句警告的話,轉身走進房間。
不過十秒,季白晝又從房間裏出來,身上套了件黑色坎肩。
“開門。”他拉着曲幽走到房門口。
曲幽攥着房卡小心地瞥了眼他,結果被人抓個正着。
“看個屁,讓你開門聽不懂?”
他站在一旁,脾氣又沖又混,垂着眸子盯她。
曲幽無動于衷,還把拿着房卡的手藏到背後,欲言又止。
少年眉眼染上冷冽,捋了把戳在眼前的碎發,語氣放緩:“你不是買紅花油了嗎?我給你上藥。”
“我自己可以。”曲幽貼牆站着,睡衣還有花邊。
她還真是拒他成瘾,用完就丢的主。
季白晝她睡衣上的羊羔圖案唇角突然勾起來,“怕我?”
“不怕。”她仰着臉,平靜的瞳仁毫無波瀾。
少年手裏摩挲着創口貼紙盒的尖角,哼了聲:“把藥拿給我。”
“我要用……”那天只買了一瓶紅花油,頓了下她反應過來問:“你哪受傷了嗎?”
可是她剛才……正反都看了,難道是腿受傷了?
曲幽眸子淺,藏不住事,無論是厭煩、恐懼、真摯、擔心,他總是看一眼就懂。
季白晝懶散地站在她面前,模棱兩可地應了聲。
她垂着眼在考慮,也沒怎麽糾結,打開門後,轉頭看了他一眼:“你等一下。”
門被關上,少年後退了兩步靠在樓梯的扶手上,下巴微擡,視線落在牆上挂着的刻着“白晝”的木牌上。
良久,緊閉的門開了個縫,一只白淨的手伸出來,“給你,快走。”
媽的,不知道的以為他是鴨子還是奸夫呢。
他不樂意跟她玩大灰狼小白兔的游戲,沉聲道:“出來。”
曲幽還是開了門。
她站在門邊,眼看着他把紅花油倒在手裏搓熱,彎腰蹲下,手掌按在她腳踝腫了的地方。
“別……”曲幽下意識就把腳往後抽。
房間裏的窗戶沒關,房門一開,穿堂風一湧而過,他擡頭看她,她才注意到他的頭發還是濕的。
曲幽有些後悔剛才去敲門的舉動,目光逃避,不想跟他對視。
“別動。”
“我沒想對你做什麽,高一的時候練長跑總傷,這東西我比你熟。”
他解釋。
曲幽也不能讓他一直蹲着。
“我知道了,那你進來吧。”
季白晝擡頭瞧了她一眼,這麽蠢上哪不吃虧?
他沒起身,修長的指間彌滿了藥油,嗤問了句:“多大了?“
曲幽盯着他那頭濕發,腳踝處傳來細微的痛感,“十八。”
“白活了十八年?出門不帶腦子。”
曲幽不接茬,今晚是她蠢了,如果不是他,恐怕今晚會成為她新的噩夢。
季白晝估摸着時間,重新站起身,見人傻愣愣地盯着自己:“怎麽,說不得,生氣了?”
“那個人沒事嗎?”
他真是低估了她。
季白晝沉着臉,隐隐約約透着不耐,冷道:“滾回去睡覺。”
他丢下話也不看她,手裏撚着盒子貼回了自己房間。
曲幽站在門口看着他甩上門,腳邊只留着一個藥瓶。
這人脾氣真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