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我的想法還停留在學生思維,所以完全不知道自己該穿什麽。去百貨商店的路上,我一路觀察着與我同齡的少年們都作什麽打扮。有普普通通的白T加短褲,也有異常朋克的,但那好像不太适合我。
對我來說,令所有衣物都顯得不搭檔的罪魁禍首,是我的頭發。之前留成短發後還好些,現在整一個松鼠大尾巴似的,怎麽看怎麽都不順眼。
于是,在去買衣服之前,我又去了理發店,把我養了一年多的頭發全都剪掉了。理發師的手快得很,咔嚓兩刀就把我的“尾巴”全剪下來了,再經過二十來分鐘的修剪,我又變回了原先的短發。
謝謝,這樣就不會被別人叫做頭發妖怪了。
自從上一次頭發從紅色變成了黑色,我感覺出門被人關注的頻率也降低了。總而言之,我喜歡現在的發色。
雖然花了很多時間去觀察別人怎麽穿衣服,但到了店裏,我依然是兩眼一抹黑,走出店門的時候,手提袋裏是……條紋短袖襯衫和直筒褲。
我的審美好像到這裏就結束了。
一想到明天晚上要和他們吃飯,我從夜裏起就在意地睡不着。避過其他熟睡的孩子們,我走到陽臺上,天上正是象征着圓滿的圓月。團團圓圓,平平安安,希望月亮下的其他人能夠得到這份圓滿。
想法是美滿的,我的現實又很骨感。因為緊張了一夜加一個白天,導致晚上去赴宴的時候我的腦袋昏昏沉沉的,看見藤井家的時候嘴裏像是卡了機,怎麽也說不出話來。
着急得我恨不得當場跑路。
藤井岩勝說:“你的眉毛都擰成麻繩了。”他比我高好多,怎麽看都得有一米九了,在日本男性中算得上是高大。他看着我的時候必須得低下頭,然後看到我的腦袋。
他“啊”了一聲,“你把頭發剪掉了。看着比原來清爽多了。”
我感覺他可能也在偷偷蛐蛐我的一團亂毛。
我們在一家叫做[道樂]的餐廳吃飯,我基本上沒和其他人來過外面吃晚飯,面對菜單上那些令人捉摸不透的字樣,我選擇了沉默。
不僅看不懂,而且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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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覺,藤井岩勝還比較照顧我,菜單轉到他那邊的時候,他還給給我單獨點了點心和飲品。
但後來我才知道,他把我當成那種性格有失正常的傻孩子,所以才會比他的父母更加關照我一些。
難道說我看起來真有那麽癡傻嗎?我只是覺得自己比旁人更加木讷一些,比他人更加不善于交談,結果落在對方的眼中,我就變成了一個“傻孩子”。
真是讓人無法理解的想法。
但這都是後話了,直到現在,我還以為藤井岩勝比父母更加接受我一些。
而情況也确實如此。
過了一年多平安時代的“苦修生活”,對于這些精致且昂貴的菜肴,我竟然有些食之無味,有關它的美味,我完全品嘗不出來。
雖然嘗不出味道,但錢卻是必須得出的。人情世故是一種需要天賦和學習的內容,雖說是藤井家請客,但醫生等會肯定會找個借口去偷偷地付錢,就像他說的那樣,否則多落面子啊。
關于醫生的工資其實一直是個未知數,有的時候他窮得要死,連水電費都要從病人醫藥費裏面摳出來,有的時候又顯得很富有,比如直接盤下一個福利院并且當場将其改造了一遍。
“緣一。”是藤井美莉子在喊我,我立馬挺直了身板,回了一聲“嗯”,表示我有在聽,而不是一直在發呆。
美莉子阿姨說:“雖然很對不起你,但是我還是想和你說這些話。”她的語氣很莊重,肯定要交代我一些了不得的內容。我有些拘謹地坐好了,藤井岩勝則迷茫地看向他母親。
美莉子阿姨告訴我:“我和美水從小就不親近,我從來都不知道她在想什麽,她每次做的事情都讓人匪夷所思。”
能從其他人口中聽到媽媽的事情,我希望能把每一個字都記下來。
但是,美莉子阿姨對我的媽媽表現出來的态度不僅不滿意,而且充滿埋怨。
“比我聰明,也比我更懂得招人喜歡,她還比我要勇敢的多,我一直讨厭這樣的她。所以,要讓我毫無芥蒂地撫養你我根本做不到!”
藤井岩勝突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媽!怎麽突然說這些!”
藤井先生在一旁打圓場,“美莉子只是太緊張了,對吧,美莉子?”
美莉子阿姨的态度卻很堅決,“我的态度是不會變的,你也已經是個大孩子了,再過兩三年都可以自己養活自己了,而且你有一個好父親不是嗎?”她端起冰檸檬水喝了一口,現場的氣氛也直接冷了下來。
美莉子阿姨連帶着對我也感到不滿,我其實也能理解。一個人擁有的愛就那麽多,哪能無條件地分散給其他人呢?
我也有些記不清大人們之間又争吵了些什麽,我只覺得頭很痛。
等到這頓飯沒滋沒味地吃完,等他們都走了,我才想起來當時好像沒有回應對方。既然結果會是這樣,那為什麽還要同意和我去做血緣鑒定呢?這不是多此一舉嗎?
在整個過程中,醫生幾乎沒有說話,只是自顧自地飲着杯中的紅酒。
落地玻璃窗外面有廣播的聲音。
好像是某個品牌的汽車做了折扣。
“我很惹人讨厭嗎?”我把身前的檸檬水往前面推了推,從椅子上轉過身。醫生正端着玻璃酒杯,酒杯上有他扭曲變形的倒影。
回想一下,上一個這麽讨厭我的人還是不太熟悉時期的無慘,每次看到我都像是看到了一只巨大的醜陋蒼蠅。
“怎麽會呢。”醫生的嘴角是上揚的,表情很放松,好像只有我一直處在緊張的情緒中。他将杯中的酒水一口飲完,兩指相夾把酒杯推向了飯桌中央。
“有你這麽心地善良的孩子呆在身邊,我分明感覺世界被淨化了。”醫生的口吻很誇張,聽起來像是在哄我高興。因為我一點也不善良,我并沒有一直幫助其他人,我還見證過許多人在我眼前被取走性命。像我這樣的有些勇氣、有些憐憫,但又達不到境界的人多了去了。
我想要反駁他,但是沒能說出話來。在意我的心思,想要讓我開心起來,這已經足夠了,沒必要去刨根問底的。
這世界上有這樣一個人養大我,照顧我,為我着想,這難道不算是幸福嗎?
哪怕是和醫生回家的路上,我也在想“幸福”這個問題。人與人的幸福都是不一樣的,而我只想和喜歡的人、愛我的人呆在一起,哪怕是住在之前那樣小的診所裏一輩子也沒有關系。
走到半路,我心裏的想法還是沖出了內心的邊界。
“……其實我沒有想讓他們照顧我。”
我也會感到委屈,但是當面展示自己的委屈,就會讓其他人難堪。與其去摧毀別人的心,不如就讓這些心思在我心中生根發芽。
醫生輕輕地點點頭,“嗯嗯~我你又不是無家可歸的孩子。天哪!”他突然作驚呼狀,我也吓了一跳,還以為突然間發生了什麽重要的事情。
但醫生卻在那裏說:“我出門的時候忘記和小愛麗絲打報告了。小愛麗絲——”
追随着醫生無意義的幹嚎,我也一路小跑着回了家。
在走到家門口的時候,我發現信箱裏竟然有一封信。我們才剛搬來幾天,是物業的信嗎?
我打開來一看,才發現落款人是表哥……藤井岩勝。
水墨字的味道還聞得到,作為信紙的那張紙其實是一張白紙。
上寫道:‘對于我媽媽說的話,我在這裏向你道歉。雖然我知曉替當事人道歉其實沒有什麽意義,但是還是希望你能原諒他。
……
我的電話是045XXXX880,有什麽事情的話可以随時給我打電話。’
表哥人真好。
醫生看了一眼,“我們之間住得也不遠吧。”
……
當夜,我把赤烏橫放在自己的床上。刃長70cm,柄長256cm,寬3cm,與真正的天叢雲劍幾乎是從一個模具裏澆築出來的。
它很鋒利,只是随意地劈砍就能使木頭裂開。如果輔以別的東西,就能夠輕松切開那些妖怪的脖子。
刀匠家的妖怪,還有珍姬,我都是那樣砍斷了它們的頭。我聽說妖怪的自愈能力是很強的,只砍斷手腳或者胸腹的話,他們還會活着。我希望它們能快些死去,苦苦掙紮只會帶來劇痛。
我稱那種東西為“呼吸”。
随着呼吸的頻率,調動身體的血液與肌肉的變化,從而發揮比原先的身體更加強勁的力量。
我觀察過富岡老師、不死川老師、蝴蝶老師、悲鳴嶼班主任……他們總是在若有若無地控制自己的呼吸。
但人類的呼吸是有界限判定的,一旦因為過度呼吸而缺氧或者氧氣中毒,就連生命都會因此被奪去。
我看得到別人的身體構造,也看得到自己的。所以,我可以控制變化的“程度”。
無論是揮刀,還是平時的普通生活,我都有在這麽做。
赤烏還沒有刀鞘,所以我觸碰和放置的時候都很小心。孩子們有時候會溜到我房間裏玩,為了防止他們被刀割傷,我一直把它放在屋頂上。
連續打好幾針破傷風可是很痛的。
攀着窗沿的上端,我跳上了四樓屋頂。現在的屋頂都一片平坦,醫生倒是說以後要在這裏種些花,陶冶一下他的性情。
如今依然是空空如也的一塊平地,很使用揮刀。
要想放棄心中的雜念,需要巨大的抑制力。每當我投入于某件重複的事情當中的時候,我就會暫時忘記自己的煩惱。
赤烏發出嗡嗡的聲響,被使用的時候它似乎很高興。我真懷疑這把刀的體內住着一個活的靈魂。
我揮舞了一個大圓,圓形是我所認為世界上最為和諧的形狀。太陽是圓形的,月亮是圓形的,地球也是一個球體。
赤色的圓弧緩緩消失,所有的光點都散落在月光下。
我和刀劍之間的緣分是從診所開始的,想來已經有十年了。我是否要去拜在大師門下呢?雖然赤烏用着很趁手,但所有的武技動作都是我下意識間的行為,而非現存的技術,我不知道在別人眼裏,我這樣的行為會不會被視作不規範。
但大師們,總是定價很高昂的。我想了想,還是覺得我沒有這份餘錢去拜師。
要不是無慘發給我的月例卻被人拿走了,靠着把那些銅錢古銅倒賣一下,說不定我就能小小地發一筆。
也不知道阿魚和無慘怎麽樣了。
希望月亮上的女神能稍微幫我照看他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