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眼睛一閉一睜,眼前的世界又換了一個模樣。
這和苑子巫女當時說好的不一樣啊……
親愛的橫濱,我又回來了。
這一次,我不會再犯之前的錯誤了。先觀察時間,再觀察地區,地點是……是……
——孤兒院大門口。
黃色的大狗用頭頂開沒有完全關閉的大門,兩顆黑葡萄似的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我。
我還沒有叫出寶仔的名字呢,寶仔就熱情似火地趴在了我身上。
嘴巴好臭……!
再給了我幾個熱情的狗吻之後,寶仔汪汪汪地大叫,咬着我的衣角把我往院子裏面扯。
院內沒有我記憶裏那麽熱鬧,當我走進大門,才發現很多房間都上了鎖。
發生什麽事了?我心裏有些緊張,跟着寶仔到了醫生的辦公室裏。醫生正拿着放大鏡在研究一份紙質文件,寶仔汪汪了兩聲,醫生才發現我站在門口。
“小緣——”醫生眼淚汪汪的,但腳卻跟在地面上長了根一樣,怎麽都拔不起來。
“很久沒看到你,爸爸很欣慰,但我這裏有一個好消息和兩個壞消息。你要先聽哪個?”
沒想到回到家遇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面對如此大的抉擇,我選擇從好消息聽起。
“好消息呢,是我們要搬家了。”醫生把他手中的那份文檔轉了個方向,上面的字密密麻麻的,在我眼裏簡直是幾千只螞蟻在爬。但最重要的是,它的頂行寫了一排大字:關于藍海花園房屋轉讓協議,下方署名:尾崎紅葉。
Advertisement
是我從未見過的名字。
“藍海花園,獨墅,按市場價怎麽說都得這個——”醫生比了個我看不懂的數字,“這個數呢!”
難道在我離開的這段時間裏,醫生發了一筆什麽意外之財嗎?
這個好消息尚且可以接受。
“那壞消息呢?”
醫生即答:“因為你已經缺席學校五個月了,所以産屋敷校長那邊給你強制休學了。”
……這我完全沒有想到。
我以為一切結束後還能回來做一個普通的高中生呢,怎麽會這樣。
但還好是休學不是退學,等所有的事情都穩定下來後,再去和校長商量一下好了。
“還有呢……”如果第一個壞消息還是如此,那第二個壞消息得是什麽樣子的啊。
因為被迫休學的緣故,我的視線下意識地往另外一邊移動,牆壁旁的小幾上有一只只有嬰兒小手大的香爐,此時線香還袅袅地飄動着,
靈位是……
“太宰,”醫生一改那過分“活潑”的面目,整張臉板正得像是一塊白色的石膏,“他一個月前從橫濱大樓的樓頂上跳了下來。”
我只覺得自己的聲音變得輕飄飄的,接連打擊,我實在是懷疑自己所存在的正确性。
雖然我和太宰之間,幾乎沒有相處過很久,我對他的印象還在于穿着黑色小西裝、冷冰冰的模樣。
“太宰,”當這個名字從我的牙關間吐出的時候,我只覺得一種異樣,“為什麽要自殺?”辦公大樓足足有七十多層,站在最上面,就像站在天上。
醫生放下手中的簽字筆,雙手交拾在一塊兒,“對于他來說,該打的仗已經結束了,該走的路也已經走過了,”*他露出淡淡的、回憶往昔似的微笑,“就放他自由吧。”
活着,對他來說就有這麽痛苦嗎?無慘拼命地求取着更加漫長地生命,但是太宰卻選擇了自盡。
個體之間的巨大差異讓我陷入了巨大的迷茫的漩渦中,我該擺出什麽樣的表情來呢,我該傷心嗎?但是醫生說,那是太宰自己選擇的。
最後,我只能是羞愧地低下了頭,為自己沒能送對方走最後一程而窘迫不安。
醫生像以前那樣摸了摸我的腦袋,“和我說說你的事,嗯?”
……
其實我的故事根本沒什麽好談的,我只是突然出現了一個“開門即穿越”的特性,以至于我随意地穿過一扇門,就有機率會穿梭到其它世界。
醫生:“我想,應該是磁場的問題吧。就像這個磁場讓你沒辦法長時間貼身接觸電子産品異樣,這個磁場也和門産生了特殊的反映。”
醫生說的頭頭是道,我一度懷疑他學過電子科技。但我對這方面毫無講究,還以為他說的是真的。
但醫生狡猾地笑了一下,“我瞎編的。”
真不知道該說醫生什麽好。此時,我又想到了藤井美水,她現在怎麽樣了,有打起精神來嗎?
但我見不到她,只能光靠想象。
……
我回來的這一天,孤兒院裏的東西已經搬得差不多了。加上我,孤兒院裏其實就七個孩子,而那位尾崎紅葉所轉讓的藍海花園,是一棟三層、十室的小別墅,坐落在一片秀雅的湖泊邊上,整個區域裏只有28幢,地廣人稀,怎麽看都是價值特別高的住宅,竟然被随意轉送給醫生。
醫生,你是不是背着我們在外面打別的工種了?
搬家很順利,僅在兩日後我們就把剩下的東西拿走了,只留下一些沒有用的器具。走出孤兒院的時候,回望那沉重的鐵門,也不知道未來它會變成什麽樣的地方。
小櫻、葵、翔太、晴樹、雪繪、真央他們早早地選好了房間,看見我,還問我為什麽這麽久不回家,是不是離家出走了。
“哥哥!”小櫻藍盈盈的眼睛裏充滿了可憐之色,她抱着我的大腿,歪着腦袋的樣子看着特別可愛,我忍不住抱起了她。
“緣一就偏愛小櫻。”真央叉着腰,說話的聲音特別大。自從上了小學,學會和班裏的男生打架之後,她的嗓門一下子就大得離奇。我懂,大嗓門總是能威懾同齡的小孩子。
小櫻環着我的脖頸,看起來很傲嬌。
他們都不知道太宰的事情,醫生應該是沒告訴他們。
對孩子們來說,“死亡”這個概念有些太悲傷了。
……
自從搬到了新家,寶仔就顯得格外興奮。園區特別大,但有一個缺點是,它不能夠随意地溜來溜去了,我生怕它沖撞到別人,只能在早上、晚上兩個時間點牽着寶仔出去溜達幾圈。
寶仔是真能跑,完全能耗死幾個缺乏運動的大學生。
無慘的事情,我想……暫且沒什麽大問題了,我得想辦法處理好自己眼前的生活。
這一天早上,帶着寶仔出門散步的時候,寶仔突然在一戶人家門口不願意走了。它耍賴地躺在人家家門口,怎麽都不願走。
“怎麽了?”我蹲下來揉了揉它軟乎乎的毛發,但寶仔只是吐着一條大舌頭,在地上翻過來又翻過去。
這個點正好是大家要上班的時間段,我哄了它一會兒,就聽見白色烤漆門後傳出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
“媽!真不用裝了!”房門打開後,一個穿着黑色西裝的青年拎着印布包裹着的飯盒走了出來。然後,他就和正在安撫狗的我面面相觑。
青年的面目很眼熟,我愣了幾秒鐘,才發現他長得和我特別像。
不光是我很驚慌(雖然可能看不太出來),黑發青年也很慌張。他後退一步回到玄關,忙喊道:“媽!你是不是背着我給我生弟弟了!”
婦女說:“哪有這回事!你這孩子瞎說什——麽”她踏踏踏地踩着木板出來,看着我,又和她的兒子無聲對視。
是藤井美水!不,應該說是我這個世界的藤井美水。
她看起來是這位青年的媽媽。
寶仔這下又不耍賴了,麻利地從地上站了起來,圍着我身邊轉了兩圈。
這對母子盯着我,又喊出了一個重量級角色。
“啊?”中年男人打量着我。
雙胞胎都生不出這麽像的。
被三雙眼睛盯着,我有些害羞,恰好這時候寶仔發狂似地跑了起來,我被它拽得跑向另外一個方向。
在我身後,我聽見藤井一家人開始嘟嘟囔囔,我覺得實在是太不好意思了。可他們一家長的和我很相似,有沒有那種可能呢?
我一出生,就被父母丢在了孤兒院門口。
那我的父母是怎麽樣的人?會和他們有關系嗎,還是這只是一種特別的緣分。
牽着寶仔,我的心情卻不在它身上。寶仔有些生氣地吠了兩聲,想要把我的注意力重新吸引過來。
但我仍在想那回事。
在另一個橫濱,藤井美水是藤井緣一的媽媽。在這裏,則是那位青年的媽媽。
……我們之間真的毫無關系嗎?
可我不敢去問,有時候,不知道比知曉答案要好得多。
回去之後,醫生看出了我的不對勁。對于我臉上出現的斑紋,我變化顏色的頭發,我帶回來的刀,他都表現得十分寬容,好像世界上發生任何事情都是無比正常的。
他說:“畢竟世事無常嘛。”
這句話到哪裏都很通用,也可以用到我現在的情況上。
“什麽?”醫生表示很有興趣,“遇到了和你長得很像的孩子?”
我指正道:“好像比我大六七歲。”
看起來是一位職業精英。
醫生表示了解了,“那也太有緣分了。”他當下就替我做了決定,“我們幹脆去拜訪一下新鄰居吧。”
這哪算的上鄰居呢?我們家在二十二幢,他們家在三幢,中間隔着大半個園區呢。
這片小區綠化做得特別豐富,大樹一棵接一棵,把空餘的區域全都填滿了。
而且,我心中有些膽怯,猶豫着要不要和醫生一起去。但醫生已經把事情敲定了,甚至還在網上搜索起拜訪鄰居必帶的推薦好物來。
我下意識地一遍遍撫摸着寶仔的皮毛,因為重複一件事的話,就能夠放空自己的思想。
爸爸,媽媽,我應該如何面對我心中的害怕與軟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