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什麽是真的?
第4章 什麽是真的?
許屹周忍不住壓着明溯親吻。
明溯的真誠和純潔令他心底的陰暗自私無處遁形,他的心髒像被鋒利的匕首刨開,血淋淋一片,裂痛難忍。
然這一切,都化作無形的燥火,讓他抑制不住地一遍又一遍污染心底的高山白雪,爾後又悔恨至極。
驟然間的密匝暴雨,令明溯又懵又怕,怯怯攥緊他粗糙的皮制的大衣,淩亂呼吸間吐露出難捱的低音。
軟皮沙發深深凹陷下一塊,沙發墊被男人墊在他腰後,許屹周的行為逐漸失控。
明溯呼吸凝了一瞬,慢吞吞擡起酸軟的手臂,環住他修長的頸,随着他力度一重,下颌微擡,唇瓣/蹭過他耳垂,發出帶着哭腔的呢喃:“許屹周……今天一定也要那樣嗎?”
許屹周動作稍緩,直至停頓,他松開明溯,擡膝站立。垂眸看着瑟縮着、滿臉紅暈的人,襯衫褶皺,領口微敞,還隐隐約約露出未消的齒痕。
瘋狂藏入眼眸深處,臘月寒風般的清明翻湧而起,掀起他漆黑深潭中的波瀾。
許屹周輕抿下唇,忍不住嘆一聲,難得耐心,俯身輕揉他淩亂的發,語氣少了幾分冷淡:“晚飯還沒吃嗎?”
明溯臉頰熱度漸漸褪去,面前是男人筆直的雙腿,目光微向上游移,觸及突兀而起那一處,猛然一驚,羞赧低頭,嗓音帶顫:“還沒有。我剛睡醒。”
乖順又純情,絲毫不見那站在高山之巅的清冷,仿佛在這一瞬,明溯真的屬于他。
他們像真正的戀人一樣,會肆意親吻擁抱,也會在情意消退後,各自羞澀心動。
至少在這一刻,許屹周是心動的。
如果這一切真的都只是明溯在逢場作戲……許屹周深吸一口氣,阖上雙眼,眼尾勾曳出淡淡的疲憊。
這個如果,他不敢去想。
委身于自己眼中最肮髒、最厭惡的人身下,分明嫌惡卻要裝作歡愉,分明內心冷硬卻裝作春水蕩漾,分明抗拒卻要主動迎合……犧牲未免也太大了。
許屹周幾秒鐘便冷靜下來,脫掉外套輕搭在沙發脊上,轉身走向拐角處,進了廚房。
竈火臺已覆了厚厚一層塵灰,砂鍋被他用冷水擦拭消毒,盛水煮沸。塵埃随他動作飛揚,卷入煤氣竈的橙色火焰中,恰如飛蛾撲火,發出噼裏啪啦的聲響,短促一瞬地燃燒化作火花。
冰箱裏只有一包挂面,櫥櫃裏的調料盒塵封已久,有些串味。雖然很久沒下廚,肌肉記憶令他依舊娴熟地下面調味。
一鍋水煮挂面,沒有絲毫點綴,普普通通大抵只能用來裹腹。許屹周盛了一碗,端到茶幾上,明溯的面前。
“家裏沒有別的了,今晚先湊合湊合,明天叫人送點新鮮食材來。”許屹周語氣不冷不熱,可雙眸中的冰冷仿佛在面條湯的氤氲熱氣着融化,竟浮現出幾分溫柔。
明溯唇角牽起一個溫和的笑容,端正地扶着碗,挑起面條,輕呼氣降溫後咬住,細細咀嚼品嘗。
咽下後,他迎着許屹周略有些緊張的目光,明溯輕聲道:“許哥煮面非常好吃的,我好喜歡。”
許屹周感覺心跳都漏了一拍,眉目間的陰郁雲霧恍若被一陣柔和清風吹散,露出最本真的笑意,翹起的唇角竟有幾分欣喜的意味。
他幼時被孤立邊緣化,受盡冷眼,許家萬貫家財,他這個二少爺卻經常自己下廚。
他向來味覺靈敏,所以口味寡淡,無心研究廚藝,大多時候都是簡單煮點面、煎煮些半成品。因此這些越做越熟,味道也還算不錯。
明溯吃飯總是慢條斯理、優雅的。分明曾經為案子在全國輾轉,風餐露宿不眠不休,卻從未讓他變得粗糙野蠻,有些素質涵養是深深埋進骨肉的。
吃完一碗陽春面,明溯也沒離座,手肘撐着桌面,一雙纖細骨感的手輕拖下颌,目光沉靜而溫柔。
在他幹淨而純黑的眼眸中,只有自己的倒影——許屹周真的覺得,此時此刻,明溯就是深愛着自己的戀人。
他眼中翻湧的暗潮如宇宙般浩瀚,明溯恍似不知他心中複雜情緒,唇角含笑,眼中是漫漫期待和好奇:“許哥,你可以和我講一講,我們之前的事兒麽?”
在許屹周驟然凝滞的目光中,明溯輕垂眼睫,臉頰泛着羞澀的紅暈,眼神略有些游移地落在桌面,最終定定看着檀木上倒映的燈影。
似是對方許久為開口,他輕聲呢喃:“我好像忘記很多事情,很重要的事情。可是我真也想不起來了。”
許屹周眼神幾經變化,倏地彎唇輕笑,喉結滾動,眼尾勾曳翹起,目光肆意又散漫:“那你先說說,還記得什麽?”
“醒着的時候我就一直在想,但能記起的事情太少了。我記得,我考上了理想的警校,我畢業那天還上臺演講,也記得畢業不久後,父親失蹤遇害……”
“我好像崩潰了很多天,後來我是被分配到市局了麽?帶我的前輩,好像姓趙……可是我又記不起他的模樣,好像在做夢一樣。”
頓了頓,明溯茫然問,“我頭部,腰腹的傷,是如何來的呢?是我做警察出外勤傷麽?”
客廳中的燈略微昏暗,他徐徐動身,身體稍稍前傾,低頭側目,一雙薄情鳳眸裏隐隐約約露出幾分溫柔愧疚,聲音低沉喑啞:“溯溯,你真的記不得了麽?”
明溯疑惑問他:“什麽?”
“你之前在京市公安局實習,後來出外勤受了重傷,一直在家中修養,後續轉了文職。”許屹周輕嘆口氣,眼神透着遺憾,“可是我們溯溯太要強了,被迫轉崗之後就一直……”
頓了頓,他斟酌着形容:“精神狀态不太好。”
說完,他将明溯攔腰抱起,走進卧室。
“至于你身上的傷……”許屹周眉目輕斂,修長骨感的指挑起他薄衫,小心翼翼觸摸着他腰上繃帶,心疼從眼眸中噴湧,“是我的錯,我不該讓你獨自出門的。你昨天遭到了仇家的打擊報複,我已經報警了。”
男人肩膀寬闊,身形高大,如一座巍然屹立的高山傾軋,遮天蔽日,将明溯緊緊擁抱在懷裏,兩人交疊的身在純白的牆壁上落下一道影。
他的手在撫摸他的脊背,薄唇貼在他耳垂,虔誠地承諾:“溯溯,對不起,我以後都不會再讓你受傷了。我會保護好你。”
“不是你的錯,”明溯的聲音溫柔似低喃,“而且我是警察,我的體能一定是過關的,一般情況我都可以自保。”
提到“警察”的字眼,明溯感覺到許屹周的身體明顯僵硬了幾分,壓下唇角諷刺,輕聲說:“許哥,所以我現在是停職休息狀态麽?我什麽時候可以回去?”
許屹周摁住他勁瘦纖細的小臂,低頭輕吻他額頭,誘哄道:“這些事都先不要想了,等你的身體養好,精神狀态穩定下來再說,好麽?”
“好。”明溯乖乖點頭,有些生疏地擡頭和他鼻尖相抵,輕磨細蹭兩下,不自然卻格外主動地和他親近。
就這一個舉動,令許屹周腦海中的萬千質疑都一瞬間消逝。他無法拒絕且沉溺于明溯的主動親近,分明很是謹慎多疑的人,卻将自己的全部弱點都交于對方手中。
明溯的手離他頸動脈很近,用力一扼,就能掌控他的生死。
許屹周垂眸凝視着他,他似乎從未将心思放在這上面,眸中柔光潋滟,溫馴似綿羊。
“溯溯……”
他低聲呢喃,聲音輕緩,凝着萬千柔腸。
明溯被他低沉喑啞的嗓音喚得渾身都酥了,臉頰熱意彌散,回應他一個溫冷的鼻音,低頭不語。
“不要瞎想。我最近工作遇到了點兒麻煩,不是故意冷待你。”許屹周輕聲說道。
“你畢業不久時,我們就相遇了。那天我意外出了車禍,是你救下了我,大抵在那時,我就喜歡你了。”
“我用了很久才追到你,我很愛你。”
說到最後一句,許屹周呼吸短促一亂,寬厚的手掌輕輕捧着他的後腦,複又低聲重複着。
“我很愛你的,明溯。”
他的親吻變得真誠而溫柔。
明溯承受着他的溫柔攻勢,手指輕輕掐攥他背部衣物,閉目急促呼息,仿佛也深陷其中。
可他心底卻在暗暗冷笑,笑許屹周竟然能面不改色胡編亂造這麽多事兒。
什麽轉了文職,精神狀态出了問題,遭遇仇家報複,停職休息……一環扣一環,邏輯嚴密。就連什麽車禍相遇相愛的故事都編得出口!
可究竟什麽是真的?
大抵只有那句,最無用的“我很愛你”。
可這樣的深情,用無數謊言編織出的愛,太可笑,太惡心了。
明溯沒有心思糾結他這可笑又複雜的愛意,默默複盤起剛才的對話。
他提出想要回警局,就被他這樣搪塞過去,想必之後一定會用各種方式監視他、限制他的自由,那他該如何接觸到許家的灰色産業的事兒?
以及,在無數個隐藏的攝像頭天羅地網般監視中,又如何和警局同事取得聯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