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港灣
第098章 港灣
那天送走小陳, 鄭爺就明白無論如何這次拜訪霍家的行程是他躲不開的了,也的确是他考慮的不夠周到。
但凡換成一對普通的情侶,懷孕五個月都還不去見家長, 于情于理都說不過去。
雖然鄭秋白的出發點, 是他和霍峋的感情與他肚子裏的孩子,對古板又實屬高門貴府的霍家可能過于驚世駭俗, 貿然登門, 再把霍峋的爹媽兄長們吓出個三長兩短, 不如從長計議。
只是從長計議也是一種逃避和拖延, 現在事到臨頭,完全沒有選擇權,只有迎頭而上。
出于頭次上門的小輩禮貌,外加為了展露自己對霍家人的重視及求娶霍少爺的誠心,鄭秋白向霍峋打聽了霍家這一大家子人的模樣及喜好。
霍老和霍夫人都是上過電視的面孔, 霍峋不提, 鄭秋白也知道他們長什麽樣子。
霍老退休後, 迷上書法, 收藏了不少墨塊與硯臺毛筆,但老頭年輕時候是個大老粗丘八加文盲,寫字不好看,也不肯臨摹書法大家, 美其名曰書寫的是狂草意象, 好東西擱他手上,有些暴殄天物;
霍夫人愛好侍弄菜地與花圃,這是當年經歷過饑荒災難留下的質樸興趣, 不止霍家的院子後有一塊小小的瓜果菜地,連這老太太住的海邊療養院, 也被她叫人圈了地,種時令蔬菜,多的就派人送回京市來;
霍老大愛喝茶,喜生氣,好罵人,這鄭秋白僅憑那一面之緣也能推測出;
大嫂陳禾是個溫婉居家的,退休後的潇灑生活就和燕城一些夫人差不多,出門喝喝下午茶,做做臉,偶爾買買珠寶首飾做投資。
沒見過的霍老二是霍家唯一一個斯文的,也是霍家唯一一個近視眼兒,往那一站像教國文的老師,很有書卷氣,但實際上是個理工男,喜歡收藏機械腕表;
老同學霍老三,那是相當熟悉的,他不太重要,随便送點什麽,霍嵘也不會不給面兒。
霍老四霍淳是霍家唯一的女孩兒,年輕時的喜歡羅曼蒂克電影和粉紅泡泡小言書,不過如今做醫學博士的學術壓力纏身,送什麽都不如送她幾條七星王。
得到這些有效信息,鄭爺在霍峋周五回到燕城前,托了些關系,置辦了一堆,叫霍峋替他的家人們挑選。
給霍老的硯臺鄭秋白找燕城的古董商收的,一塊是新的,某個現代大家做的,人還沒死,但在書法圈赫赫有名;一塊是老的,有墨痕,具體時代到前朝,硯臺底部雕刻了水草游魚小王八,清新脫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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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夫人愛種田,卻也不能送幾把農具,鄭爺參考了趙淑梅的意見,挑了一對黃翡雕的南瓜擺件兒,還有一座壽山石雕的紅色喜客松,重近十五斤。
将兩位重量級人物的禮物選定好,霍家其餘同輩的就好說了。
霍老大是茶葉,兩塊不錯的白茶餅,一塊鄭秋白以親情價從趙淑梅那買來的前朝陳年茶餅;大嫂是一串點位十三的澳白珍珠,正中一顆十五毫米的灰色大溪地;
霍老二喜歡機械表,鄭爺托人從津海塊回來塊售價近六萬的肖邦表,這玩意的專櫃,燕城都沒有;
到了霍嵘,鄭爺随便搭配了一套紅酒與洋酒的綜合禮包;霍淳則不只有霍峋特意提到的七星王,還有一串小點位的珍珠項鏈,比起大嫂的貴氣大顆粒,戴着更青春精致些。
除此之外,還有登門拜訪必備的各色營養品禮盒,霍家人可以不吃,但鄭秋白必須要提,這也是一種禮貌。
“都不算太貴重,我也努力投其所好了。”鄭爺對霍少爺給的信息物盡其用,只需要霍峋瞧一瞧,這裏面有沒有什麽犯忌諱、叫人不喜歡的。
霍峋一看這些精心準備的東西,就知道鄭秋白這兩天沒少勞心傷神。
說實在的,霍峋這個做兒子和弟弟的,好像都還沒有給自家人送過這樣正經帶儀式感的禮物。
鄭蝴蝶這一下,估計要把他們感動的夠嗆。
更何況,“這些就夠了,哪怕你什麽都不送,能答應上我家裏去,他們就已經高興的不得了。”
鄭秋白還是不夠清楚他在霍家的地位,他如今在霍家人眼裏幾乎就等同于,這世上頭一只登月成功插上國旗的大熊貓。
鄭秋白只當霍峋在開玩笑,“我還是要态度好一些,争取這次就叫你家裏人同意讓你‘嫁’給我。”
霍少爺聞言小臉紅紅,手上給鄭蝴蝶捏小腿的動作更勤快了,“就算他們不同意我也要和你在一起。”
說句舊社會的話,霍峋他生是鄭爺的人,死是鄭爺的鬼。
這次霍家的小家宴,人并沒有到齊,除了人在國外回不來的霍淳,霍老和霍夫人也還在臨渝的療養院。
顧忌兩位老人上了年紀,霍峥沒有告訴他們霍峋帶對象回來這件事,縱使二老溺愛小兒子,這心心念念的小兒媳成個懷孕大男人的事情,也實在挑戰速效救心丸的極限。
除了尚且不知情的二老,霍家其它人面上也都拿出來了對待鄭秋白最好的态度,尤其鄭爺一上來還帶了許多禮物,伸手不打笑臉人。
一向說話大聲的霍老大都不太好意思講話帶感嘆號了,“來家裏玩,這麽客氣幹什麽。”
霍源對那塊表還挺喜歡,也是溫和地同鄭秋白道過謝,稱贊對方的眼光好。
交談間,鄭秋白覺得霍峋說的沒錯,這位二哥身上,的确沒有鄭爺見識過那些程序員的悶和鈍,反而是個心思很深沉缜密的聰明人。
“這孩子,準備這麽多東西,花了不少錢吧,也太破費了。”陳禾對着男弟媳,總不好上去拉人家的手,尤其一看清鄭秋白那張臉,上年紀的大嫂都覺得點頭暈目眩。
這孩子生的也太漂亮了點,也是真不怪家裏的老小步步沉淪。
鄭爺拿出對待女士的紳士笑容,“這是我的一點心意,您喜歡就好。”
“這麽多,可真是下血本了。”霍嵘單手托着相機,看着傭人和保镖一趟趟從車裏拎出來的營養品,啧啧兩聲:“看這架勢,像你上門來提親的,趕明兒就要把我這小弟娶回燕城去了。”
霍峋大逆不道斜了三哥一眼,“這麽多東西都堵不上你的嘴?”
“我怎麽看給我的東西不是那麽上心呢?”霍嵘拎起一瓶紅酒,這也不是照着他喜好送的呀。
難道不該因為他是這兩人的紅郎,而格外感謝他嗎?
鄭秋白問:“那你想要什麽?”
霍嵘上去和鄭爺勾肩搭背,就像大學那程子似的,忽視霍峋要殺人的視線,霍老三不着調的問:“秋白,你有妹妹嗎?”
“沒有,我只有個弟弟。”
“那就把你弟弟給我也成——哎呦!霍峋你這小兔崽子!找打!?”
沖上去給了親哥一腳的霍峋活動拳頭,“我看你才找打。”他人就在這兒,霍嵘還敢賊心不死。
“瞧瞧,秋白,你快瞧,這種不懂事的混小子,你到底瞧上他什麽?”霍嵘賤兮兮點評起來,“論長相,我才是我們家最俊的,霍峋小時候可醜了,一會我給你翻相冊瞧瞧。”
“你胡說八道!”
眼看霍峋就要和霍嵘幼稚地互扯臉皮了,霍源從飯廳出來,“你們倆,夠了啊。”
他見怪不怪轉向看呆的客人,“秋白,他們兩個從小就這樣,在家有點什麽事就要掐一頓,習慣就好,餐廳已經上好菜了,先來吃飯吧。”
鄭秋白颔首,擡腳跟上了霍源的步子,不再去管那兩個互扯頭發的幼稚鬼。
霍家今兒中午的餐标,是從前接待貴客才有的規格,十六道菜,十二個熱菜,四個涼菜,擺了一大桌,霍家廚子在廚房炒了快三個點兒,鍋都掄冒煙了。
其中還有一鍋陳禾一早下廚用砂鍋炖起來的玉米排骨湯,滋味鮮甜,很合鄭秋白的胃口,他低頭喝了兩碗,用語言和行動誇贊大嫂的廚藝。
陳禾被誇的笑容滿面,對小弟這個男朋友沒了那麽多的擔憂,她原本就是個以丈夫做主心骨的賢內助,既然霍峥沒有表露出不快和反對,她巴不得這個家和和氣氣的。
只是大嫂提前準備好的翡翠镯子實在是送不出去,她挑選的就是小姑娘們常見的圈口,左看右看,鄭秋白這手掌都套不進去,強送說不定還讓對方多心。
因而陳禾有點埋怨霍峥沒有一早把這樣不同尋常的事情和她通個氣兒,人家帶着一堆禮品來了,自家什麽回禮都沒有,太沒禮貌了。
于是趁衆人吃完飯,轉移到茶室聊天的間隙,陳禾回了卧室,找出一個紅包,又從卧室的小保險箱裏點出一萬零一百的現金放進去。
雖然這點錢比起鄭秋白送上門的禮還是九牛一毛,但至少比镯子拿得出手,也是個不錯的寓意。
捏着紅包的大嫂輕輕嘆氣,她對這個弟媳沒什麽意見,就是可惜了,家裏小弟做出這樣的選擇,估計也沒辦法抱個下一代出來了。
這樣看,那大師算的命其實也不全對,早婚但不早育。
*
坐在茶室裏,保镖和傭人都在門外,霍峥索性就把話開誠布公地講了:“你們兩個人在一起這件事,我們家,不反對,大家以後就是一家人了。”
“不過霍峋現在還年輕,有時候我都覺得他還是個孩子,對他不放心。所以你們兩個人過日子,他有什麽幼稚的地方,希望你能對他包容一些,耐心一些——如果他實在是改不了,你就告訴我。”
“我有的是法子治他。”
霍峥看鄭秋白這小胳膊小腿兒的,不像是能架住霍峋的,所以真有什麽萬一,夫妻感情不好了,鄭秋白大可開口,到時候霍峥親自過去給霍老五上家法。
坐在霍峋對面的霍嵘聽到這茬咬緊了嘴巴,生怕一不留神,憋不住的笑就從他嘴裏噴出來了。
“大哥!”霍少爺也被臊紅臉了,他哪有那麽小!那麽幼稚!
男人太小,真不是什麽好事兒!
鄭爺拍拍略顯激動的霍少爺,輕聲為霍少爺正名:“謝謝大哥,不過霍峋已經比我見過的很多年輕人都要成熟穩重了,他是個很成功的大人,生活裏遇到什麽事情,他都可以和我一起面對承擔,我很信賴他。”
霍峋點頭,沒錯,他是個很成熟穩重的大人,未來也會是一個很成功的爸爸!
霍嵘陰陽怪氣,“啧,很成功的大人~”
霍少爺一秒較真:“你又找打是不是?”
霍嵘的口吻,真的很欠打。
吹了吹茶水熱氣的霍源道:“你們兩個就要打出去打。”
霍峥原本還想問問鄭秋白肚裏孩子的問題,只是還有兩個弟弟在場,有些礙事,不太好提,他只能欲言又止。
其實霍老大也想看看寶寶的二維照,看看這孩子是像霍峋多一點,還是像鄭秋白多一點。
而還不知道霍老大已經清楚寶寶存在的鄭爺,在關于孩子的事情要不要告訴霍家人的問題上,把選擇權交給了霍少爺。
他向葉家人坦白這一切時,霍峋沒有反對,現在霍峋想做同樣的事情,他也沒有立場不同意。
按這一遭的狀态來看,霍家人,沒有鄭秋白想象中那般‘森嚴恐怖’,其實也就是正常狀态下的中式家庭,對最小的孩子有些過度的關心和在意,很正常。
等鄭秋白肚子裏的孩子出生,這一家子都會成為它的親人,這樣好像也沒什麽不好。
但霍峋還是沒有在家裏公開宣布這件事情,一方面是顧及鄭秋白在老同學面前的面子,另一方面是知道的人太多了,霍峋擔心他們會動起把生下來的寶寶帶回京市教養的想法。
這孩子無論如何,都要留在鄭秋白和霍峋身邊,且要跟鄭秋白的姓。
這樣大的安排,鄭爺自己都不知道,“要跟我姓?”
“對呀,寶寶跟你的姓才對。”霍峋對冠父姓沒有那麽偏執的念頭,且懷孕這件事的确是鄭秋白更為辛苦,他沒有做什麽,能擁有一個孩子已經很幸運了。
霍峋的意思鄭秋白懂,但他不覺得自己的姓有什麽必須繼承的必要。
當初和舒瀾離開鄭家時,鄭秋白就考慮過改名換姓的問題,只是因為種種原因,最後沒改成。
鄭秋白其實也不喜歡自己的姓。
深思熟慮後,鄭秋白摸着自己的肚皮做主道:“孩子還是跟你的姓吧。”到時候直接登記在霍家的戶口本上。
這以後孩子一出去,自我介紹時直說姓霍,京市霍家的霍,多有面兒?
鄭爺深知背靠大樹好乘涼的道理,這一個姓背後代表的家族勢力相當重要,可比霍峋那一根筋覺得他辛苦就該随他姓有道理的多。
兩人在霍家住了一天,周末霍峋要回港灣,正好在京市坐飛機,鄭秋白還要回燕城,他的店開業還不到一周,暫時還有些走不開,阿良也沒把店鋪經營正式上手。
加上還要跟趙淑梅和鄭星星都知會一聲,于是鄭爺飛去港灣待産的事情,還得再往後錯一錯。
沒什麽顧慮的日子是輕巧的,鄭秋白近來的工作量除了看看賬本,也就沒有其它業務了。
清閑的日子,鄭爺抽空去了趟二中,買了點水果牛奶零食,看望住宿的鄭星星,順便把他要去港灣的事情告訴對方,“有什麽事,你還是要給我打電話,但我不在燕城,遇上我趕不回來的急事,你可以直接打給阿良哥哥。”
“嗯,哥哥,我知道的。”二中的夥食不差,鄭星星的身板又挺括了一些。
兩人趁中午午休的時間,坐在校外的冰激淩冷飲店談天,半晌,鄭星星紅着臉掏出了他上高中後第一次月考的一疊試卷,想給鄭秋白看一眼。
這年頭的試卷還都是老師手動批閱的,卷子滿是上紅豔豔的對鈎和高分,相當振奮人心,鄭秋白翻一張,嘴角就多上揚一分。
鄭星星在他的班級裏排第一,全年級段排前二十,這個成績水準,要是一直保持到高三,上個京市的好大學不是問題。
鄭爺高興地摸了摸星星的腦瓜,“真厲害,你有什麽想要的東西,我給你買。”
“我什麽都不缺,哥哥,我什麽都不想要。”鄭星星笑出腼腆的酒窩,二中的老師幾乎都認得鄭秋白,早在開學,就有人問他是不是鄭秋白的弟弟。
鄭星星考出這樣的高分,老師還會在課上公開表揚,說他不愧是鄭秋白的弟弟,鄭星星聽了,心底的高興比他考班級第一還要雀躍。
鄭星星會繼續刻苦學習,這是他應該做的事情,只有這樣,他才配做鄭秋白的弟弟,才不會給哥哥抹黑。
十月初,燕城街上的綠化植物開始被金秋染上昏黃。
将一切亂七八糟的事情整頓清楚的鄭爺,總算拿到簽證和通行證,跟盼星星盼月亮的霍少爺坐上了去港灣的飛機。
說起來,鄭秋白上輩子還沒來過港灣,忙于工作,他沒時間度假,只在電視和報紙上看過一些港灣繁華的風景,對這旅游勝地心生神往。
不過,飛機一落地,鄭爺還沒來得及感受港灣的紙醉金迷,率先攻擊他的,是港灣十月初也依舊逼近三十度的熱氣。
他好不容易在燕城熬完的夏天,似乎又要重新熬一次了。
好在體貼的霍峋給鄭秋白在包裏收了條短褲,立馬拉着人到衛生間坐馬桶上換衣服。
鄭秋白懷着孕,實在是不耐熱,坐在幹淨噴香的馬桶蓋上,一個勁扯身上寬大的襯衣扇風。
在霍峋單膝跪地,舉着大褲衩讓他把褪去長褲的腿往短褲筒裏伸時,想立馬反悔跑回燕城的投降說辭,其實就在鄭爺的舌尖上了。
誰讓這港灣,真的太熱了!
火焰山,也不過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