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槍聲
第083章 槍聲
這天氣預報的暴雨預警這麽多年真是頭一遭這麽準。
燕城好幾處立交橋下的橋洞和地下通道都已經被持續六小時的強降雨淹沒, 各個交通關卡立起了警示牌,有些地勢低的路段因為掀開排水井蓋,目前禁止通行。
這樣大的雨, 整座城市都起了水霧, 天上下雨,地上冒煙。
車上的雨刮器就是擦出火星子, 也只能稍微看清車燈照射的方寸之處, 多數人這時候都放棄了出門, 更別提開車出行了, 由是中山路的主幹道上,鄭秋白的車一路暢通,
“他開這麽快幹什麽?這地面這麽滑,他不要命了?!”
為了不打草驚蛇,鄭秋白執意一個人開車出發, 只允許葉聿風他們在後面一路跟着。
葉聿風自然和兩個保镖坐一輛車, 葉少爺自己是不敢這種天氣開車的。
保镖開的是越野車, 輪胎上有着深深的防滑紋路, 爬山涉水都不在話下。
就這大家夥,在大馬路上開起來,後座的葉少爺都覺得有時候魂兒要飄起來了,那更別提鄭秋白那只有模樣高級的小轎車了。
偏偏鄭秋白的車, 開的還比他們快得多, 大概是油門踩到底了,攆都攆不上。
剛剛在家裏,鄭秋白報警時有條不紊、敘事清晰, 連表情都沒什麽變化。
因為這檔子事太震撼,葉聿風和趙淑梅打電話告狀都磕磕巴巴, 半天沒把那小賤種的惡行講清楚,氣得趙淑梅罵他換鄭秋白來講。
看鄭秋白那樣,葉少爺還以為他真的很淡定,一點不着急呢,誰承想開起車就成生死時速了。
将近一個小時的路程,硬生生被鄭秋白開進了半小時。
一路上鄭爺都沒有踩過剎車,到地方時,車輪帶水幾乎是飄進那黑洞洞的廢棄藥廠裏的,差點撞飛幾個守門的狗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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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秋白下車,站在濛濛細雨中一把甩上車門,按照狗腿子的指引,擡腳往那已經被拆的四面透風,只剩下一架主幹的廠房內走去。
廢棄廠房樓層不高,三層就到頂了,整棟樓都已經沒有了電力設備,只有兩只強光手電,讓這地方不至于黑到伸手不見五指。
葉靜潭站在樓梯的拐角處,與上樓的鄭秋白打了一個照面,陰恻恻道:“天氣這麽差,你來的好快。”
鄭秋白來的這樣快,葉靜潭并不高興,因為威脅鄭秋白抵達的人質不是他。
“天氣差,所以路上不堵車。”鄭爺淡定邁步,走上三樓的平層,空地上,昏迷不醒的鄭星星和霍峋一左一右被麻繩捆在承重柱上。
鄭秋白霎時緊張起來,看到霍峋胸口依舊在緩慢起伏,他才松了一口氣。
“放心吧,我說話算話。”葉靜潭很快跟了上來,他的眼神貪戀地鎖定在鄭秋白的背影上,只是這份缱绻在發覺鄭秋白始終都在看霍峋那個蠢貨後,消失的無影無蹤。
“這話真好笑,你讓我相信一個殺人犯會說話算話?”鄭秋白來的路上,都做好了為霍峋收屍的最壞準備了。
“殺人犯?我不是呀。”葉靜潭大步站定在鄭星星跟前,拎起旁邊一早備好的水桶,對着地上滿面病容,昏迷不醒的小孩潑了上去。
直沖面門的水潑入口鼻,将地上的鄭星星硬生生潑醒了,小孩咳嗽不止,睜開眼見到面前的葉靜潭,發出了幾不可聞的恐懼尖叫。
鄭星星的嗓子很痛,燒的頭昏眼花,說話的力氣都已經要沒有了,他的餘光瞥見鄭秋白的身影,眼淚流的更洶湧了。
葉靜潭扔開手上的水桶,向目露憤怒的鄭秋白展示成功,“看,還有氣,沒死。”
至于另一頭的霍峋,葉靜潭換了個玩法,他變戲法似的從身後掏出一把水果刀,遞到鄭秋白眼前,“給,你去試試,紮哪你自己決定,他一定會有反應。”
鄭秋白瞪着這個瘋子,氣得手都在抖,如果上輩子的葉靜潭充其量是個神經病,那現在的,就是個地獄爬出來的惡鬼,“給了我這把刀,我第一個要捅死的就是你。”
“你舍不得捅?”葉靜潭彈開另一把刀,抵住了鄭星星的脖子,“我為了你,都可以親手了結他,你卻要為了霍峋抛下我?憑什麽?你別忘了,到底是誰害死你的!”
“我沒忘,”葉靜潭做過的一切鄭秋白都記得,“是你。”
“不是我!是他!”
葉靜潭擡手憤憤指向遠處的霍峋,“如果他那天沒有來,你怎麽會出事?我會好好養着你一輩子的!你明明記得那一切!可你不恨他就算了,你竟然還愛他?!”
葉靜潭被觸及到痛處,嘶吼着質問起來:“你說過你只會愛我,你說過,你要一直和我在一起!”
鄭秋白覺得這話耳生,“我說過嗎?不好意思,不記得了。”
就算說過,先放棄這段感情的人也是葉靜潭,他沒有資格指責鄭秋白。
葉靜潭猩紅着眼冷笑,“對,那時候你連我也忘了。”
其實他和霍峋沒什麽不同,他也是失敗者。
“那我來告訴你一些,你同樣忘記的事情吧。那兩年期間,霍峋也來過醫院,他守着你,港外內陸兩地跑,為你訪遍權威專家,搜集各式新藥,真真是好心誠。”
“你說什麽?”鄭秋白聽出這是上輩子他癱瘓期間的事情,只是那時他醒來後,先入為主認為那些護工按摩師都是身邊有個情人名頭的葉靜潭請來的。
鄭爺在自己不太好用的腦瓜裏反複搜羅當年的記憶,可過去太久,實在是想不起來,他覺得自己沒有在醫院見過霍峋。
“不,他來過,是你沒有認出來!所以他像條流浪狗一樣灰溜溜離開了。”葉靜潭突然笑起來,“而且他因為你,變成了個瘋子!鄭秋白,你說我是神經病,其實他才是!”
“為了你,他自殺了!所以,也是你害死的他!都怪你忘了他,卻還吊着他!”
葉靜潭像一條陰狠的毒蛇,瘋狂往外吐信子,呲毒牙,他要讓面前的人如他一般痛苦,“你們兩個,不得善終!”
大師早有預言,因而對上輩子自己死後的未知,鄭秋白早有準備,可當真相鋪陳在他眼前時,他的心如同被雨浸透的泥土一般寒涼。
“為什麽?”鄭秋白的面上血色全無。
“什麽?”葉靜潭勾唇,對鄭秋白這在他預料之中的崩潰,樂見其成。
“為什麽當時你不告訴我?!你隐瞞這些!對你到底有什麽好處!?”
“告訴你?”葉靜潭嗤嗤笑地更大聲了,“告訴你幹什麽?讓你抛下我去找他?!你還沒發現嗎,只要你們兩個人在一起,就不會有好事發生!”
“這是命中注定!你就該安分待在我身邊!而不是跑去其它貓三狗四那裏!”
葉靜潭恨每一個出現在鄭秋白身邊的男人,他也會呷醋,只是他要保持得體,只有不将真實的情緒暴露出來,他才能輕松掌控鄭秋白。
“秋白,我們還是讓一切回到正軌吧。”
雷聲轟鳴,也遮不住葉靜潭狂傲的口吻。
“如果你回到我身邊,鄭星星是你的弟弟,你要留下他就留下,你不願意見到他,我可以像除掉其他人一樣讓他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至于霍峋,只要你答應和他分開,再也不見他,我願意放過他。”
鄭秋白無語到想要發笑,他不知道為什麽到了現在這個地步,葉靜潭還有臉提出要和他在一起。
他們的上輩子,好像不只有背叛,還有數不清的欺瞞和算計,他們兩個人之間,從沒有一對愛人之間應該有的、相攜相持的圓滿和信任。
可這真的是愛嗎?
如果是愛,怎麽鄭秋白連一點點正确去愛人的方式都沒有學到。
葉靜潭到底是愛他,還是愛那個已經得不到的、眼瞎心盲、輕易能夠掌控的蠢貨呢?
鄭秋白不是個沖動的人,他知道,在現在這個場景,他最好的辦法就是說一些順着葉靜潭的話,把人哄住,拖延時間,直到警察和霍家的人趕到。
可他現在好惡心,只要想到上輩子被他無視的霍峋,想到那個結果不得善終的霍峋,他就好難過。
“葉靜潭,你夠了,你怎麽還敢用霍峋來和我談條件?!”
鄭秋白一直覺得,那段錯誤的感情他也有錯,錯在沒能及時止損,錯在他識人不清。
到底和葉靜潭糾纏蹉跎了那麽多年,最後的情分,是他重來一次,立馬躲葉靜潭躲得遠遠的,只想井水不犯河水。
“我不想順着你說些有的沒的,真心話是,哪怕再死一次,我也不願意和你虛與委蛇。”鄭秋白啓唇,“你也不用想着弄死霍峋一切就會回到正軌。”
“我已經死過一次了,死亡對我而言,沒有和你在一起那麽難以接受。”
鄭秋白話音落下,廠房外漸漸響起了警笛聲,紅藍的閃爍光亮由遠及近。
很快,整個廠區都被嚴陣以待的警車和部.隊軍車包圍,強光将原本漆黑的廠區照亮,四下猶如白晝。
指揮車的車載喇叭音量開到了最大,裏面一個嚴肅的聲音開始說那些千篇一律的勸降詞,只要安全交出人質,就可按積極配合,立功酌情減刑。
葉靜潭傾身看着腳下已經被警察包圍的院子,偏頭盯着鄭秋白,“是你報的警?”
“不然呢,你覺得我會像他一樣,單槍匹馬來找你?你該束手就擒了,葉靜潭,不要一錯再錯。”
“我不覺得。”葉靜潭語調森然,他了解鄭秋白的提防和謹慎,所以他也做了第二手準備。
葉靜潭從捆着鄭星星的承重牆之後拎出了一把土.獵槍,這是從前村民用來獵殺山林中野豬的玩意。
葉靜潭原本只是收來做個保障,但他沒想到,最終還是要用這些對上他喜歡的人。
得不到的東西,葉靜潭寧可毀掉。
而且,死人總比活人聽話。
不僅如此,他還要讓霍峋睜開眼,親眼見到鄭秋白的屍體,這樣才好玩。
他要讓霍峋,比上輩子更痛苦地去死。
“秋白,你太天真了,你以為報警會有用嗎?無論是鄭達偉,還是那個老女人的死,我都沒有親自動過手,他們要抓,也抓不到我身上。”無論是夢裏還是現在,葉靜潭都極其擅長尋找一只替罪羊。
“就連我在這殺了你們,都有人願意為我頂罪。”
這個世上,足夠壞的人總是如魚得水。
葉靜潭緩緩擡起手上的獵槍,槍口對準了擋在霍峋身前的鄭秋白,“這槍沒有準星,我也不知道,幾槍才能把人打死,如果叫你死的痛苦,也不是我有意的。”
砰——
砰——
兩聲相差無幾的槍響,硬生生撕開了雨夜最後的寧靜。
坐在指揮車裏的幾名警督連同親自到場的霍峥,臉色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