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哄他
第067章 哄他
正午的燕城被烈陽炙烤, 綠意盎然的樹蔭之外是能把人吞噬的暑氣,這個鐘點,樹頂上的蟬都懶得扯着嗓子叫喚了, 室外更是連人都沒有, 都躲家裏避暑呢。
不然這險些釀成車禍的争端,一定得引來一圈兒老小區的大爺大媽瞧熱鬧。
“你是故意的。”葉靜潭胸口起伏, 鬓角出了細密的汗, 原本瘦白的臉, 被稀薄的空氣和對面男人意氣風發的模樣漸漸逼紅了。
霍峋眯起眼, 單手摔上車門,“對啊,原來你眼睛不是出氣使的。”
霍少爺半分差點就把葉靜潭撞死的歉疚都沒有,他就是故意的,怎麽, 有本事報警抓他?
又沒撞死, 實在是遺憾。
葉靜潭是霍峋兩輩子的眼中釘, 霍峋惡心他, 不止因為這人一身小人脾性和壞心眼子。
還因為葉靜潭對鄭秋白毫不珍惜,只要想起鄭秋白被放鴿子的那個情人節,霍峋就滿心窩火。
他窩火自己,明明他能陪鄭秋白度過每一個節日, 怎麽那時就已經沒了一個合适的理由, 他更窩火葉靜潭這個不知珍惜的傻*,他珍惜的鄭蝴蝶,怎麽就要被這樣螳螂一只似的男人輕視?
鄭秋白當年到底是被灌了什麽迷魂湯。
左看右看, 霍少爺都看不出葉靜潭哪裏比他強。
霍峋壓低聲音,明晃晃威脅道:“你占了我的車位, 抓緊時間滾,不然下次撞的就不是樹了。”
“你個瘋子。”葉靜潭眼底的紅血絲深重,蛇一般肆意橫行半邊白眼球,他已經為了手頭的項目許多個晚上沒能安然入眠了。
比起夢裏他借着鄭秋白的信任贏過霍峋時的潇灑得意,現如今似乎一切倒置了。
他成了那個被鄭秋白抛棄的人,成了那個要看着霍峋意氣風發和鄭秋白共赴愛巢的失敗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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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他如今的失敗似乎遠不止于此。
葉靜潭在夢裏得知霍峋不單單是鄭秋白身邊打工的馬仔那麽簡單,這是根正苗紅的京二代,背後全是能為他撐腰的血親,在燕京兩地如螃蟹一般橫着走都沒有任何問題。
這樣的出身,這樣的背景,是葉靜潭一個剛剛被認回家門兒,急需在父親和董事會證明自己的私生子,拍馬比不上的。
而他證明自己的絕佳機會,好不容易僞裝出的自信修養,就在不久前被葉聿風狠狠擊碎了,砸向他的那些石頭裏,竟然還有鄭秋白的手筆。
莫名的恥辱像是粗粝的麻繩,一圈圈纏上了葉靜潭的脖子,他如抓住最後的救命稻草,順着夢裏的蹤跡找到這個小區,想找到鄭秋白質問個清楚。
葉聿風到底許諾了他什麽好處,他要這麽對自己。
面前的霍峋更不過是個剛成年的毛頭小子,鄭秋白為什麽選他都不選自己。
怎麽鄭秋白偏偏要站在他的對立面?
怎麽時間不能快進些呢?
如果一切可以眨眼進入五年後該多好?他也不必這樣煎熬了,甚至可以高高在上,盡情欣賞鄭秋白對他的癡迷與霍峋的無能為力。
将人玩弄于鼓掌,是葉靜潭的樂趣。
葉靜潭深呼吸一口氣,理智逐漸回籠,他看清霍峋眼底翻湧的敵意和不安。
果然,不安的不止他。
未來是注定的。
他們三個人之間的結局也是注定的。
遲早都會勝出的預料,叫葉靜潭如毒蛇一般嘶嘶出聲:“霍峋,我知道你現在和他在一起,可你別以為這是永遠的,你這種人根本不懂他,也根本配不上他。”
葉靜潭和鄭秋白才是同類,他了解鄭秋白所有自卑和敏感。
了解,遠比一腔熱血的愛更能切中要害。
他們才是最合适彼此的存在。
“你放屁!”霍峋被激怒,“你以為你是誰!最沒資格說這種話的就是你!我警告你,離鄭秋白遠點!”
“那就看看吧,看看我和你,誰會笑到最後。”
意識到今天肯定見不到鄭秋白,葉靜潭退回去開自己的車門,臨上車前,他道:“等他回到我身邊,他連你是誰,都不會記得。”
可這最後一句話,徹底讓霍峋後悔起剛剛沒有直接把這賤人卷進車輪裏,送去見閻王。
毫無疑問,葉靜潭一定也知道了些什麽,才會一改當初在葉家宴席上裝斯文的模樣,滿腹算計的尖酸嘴臉,和上輩子兩人私下碰面時如出一轍的醜惡。
重新挪好車位的霍峋眉頭打了結,他以為,記起過去的事情,是老天爺看他太可憐了,不忍心他再失去一次。
可葉靜潭那賤人又何德何能?
倘若過去的記憶是無差別投放的,那鄭蝴蝶是不是也有可能記起來那一切。
霎時,霍峋的眉頭舒展了,倘若真的是這樣,他希望鄭秋白能快點記起來,快點看清葉靜潭的醜惡面目,抓緊把這賤人趕得遠遠的,不要什麽壞蛋都往身邊放。
拎起後座堆放的補品和水果零嘴,霍峋回一趟娘家滿載而歸,這裏頭禮盒裝的珍貴補品,都是他和霍淳昨晚上在霍家的庫房裏挨個挑選的,專挑孕夫能吃,多吃可以補身體的。
什麽燕窩海參人參鹿茸,一應俱全,平時霍家的庫房的貨倒也沒這麽齊全,這不恰巧霍老大過生日,一口氣來了不知道多少京市同僚送的奇珍異寶,正好給了霍峋薅羊毛的機會,大包小包全扛來了燕城,都給鄭蝴蝶做了吃。
肩膀和兩手都占滿的霍少爺用腳踢開地墊,想找備用鑰匙開門,卻發現地墊下面空空蕩蕩,屁也沒有。
鑰匙呢?
鑰匙飛了?
霍峋下意識以為是被葉靜潭那賤人摸走了,下次見面,他一準要卸這變态兩條胳膊。
沒辦法,霍峋只能用胳膊肘咚咚敲起門來。
霍少爺雖然剛見過情敵還在生氣,但他只要想到門一開就能看到鄭蝴蝶,就控制不住開心。
葉靜潭那個賤人,說那麽多只有一句話是對的,那就是鄭秋白像現在和他在一起。
他現在就是鄭秋白的正牌男友,且不止現在,還有未來。
只是,打開門,霍峋預期中光鮮亮麗的鄭秋白并沒有出現,相反,鄭爺滿面病容,在霍少爺張手要抱抱的時候,下意識後退了一步,“我發燒了,你離我遠點,別傳染給你。”
“怎麽會發燒?你怎麽又不告訴我?”霍峋拔高了音量,甩掉手裏的包袱,不顧鄭爺的勸阻,一把将人橫打抱了起來,緊張地鑽進卧室,連拖鞋都沒來得及換,潔癖都吓沒了。
他身強體壯,才不怕區區感冒發燒。
“就是着涼了,不是病毒性的,兩三天就要好了,”鄭爺慢吞吞在床上卧下,一看霍峋布滿焦灼的臉,伸出手摸摸對方的耳廓,“就是怕你擔心,提前跑回來,這才沒說。”
鄭秋白的指尖少有這麽熱乎的時候,比霍峋耳朵的溫度還要高,暖融融的,摸過霍峋的耳朵,又去蹭他脖頸後的薄汗。
可霍峋的表情依舊不輕松,他低垂着眼睑,看向鄭秋白的視線有種莫名的怨怼和氣憤。
這視線叫鄭爺心虛,小小發燒,不至于吧?
“你生氣了?”這麽小心眼兒呢?
“對。”
“……”
壞了,這是真氣壞了,話都變少了。
鄭爺剛想安撫幾句,咳嗽一連串地找上門,霍峋瞬間站了起來,轉頭冷着臉,從廚房端了杯溫熱的水過來,“吃藥了嗎?”
“吃了。”
“一天吃幾頓。”
“一頓,今天已經吃了。”
“哪有一天只吃一頓的咳嗽藥和退燒藥?”霍少爺終于不再是個秋白腦的耙耳朵,他也知道提出質疑了。
“當然有。”
“藥盒在哪兒?我看看,你別吃錯了。”
鄭秋白糊弄霍峋那麽多次,還是第一次遭遇滑鐵盧,被霍少爺追着刨根究底。
眼見撒謊不好使,鄭爺實話實說,“我不想吃藥,醫生也說,我這樣的多喝熱水,物理降溫就能好。”
霍峋的大掌裹住鄭秋白的額頭,“你都病成這樣了,這看的哪裏來的庸醫?”
遠在京市提供電話問診服務的趙院長狠狠打了個噴嚏。
“真的不想吃藥,”鄭爺轉了轉眼珠子,盯住面前一看火氣就很旺盛的年輕人,伸手抓下對方的手掌,擱在自己胸前第一顆紐扣上,帶着病氣的笑別有意味,“正好,阿良買了酒精,你來幫我擦一擦身子吧。”
“酒精降溫,比吃藥快得多,家裏還有梨,你會熬梨湯嗎?”
這樣的差事,霍峋當然不會拒絕,只可惜他還在生氣,撅個嘴,能挂油瓶,手上的動作一板一眼。
鄭爺如竈臺上的秋月梨肉一般白嫩。
剝梨子時,霍大廚是心無旁骛的,他氣都要被這只梨子氣飽了,現在連吮一口梨子汁水的心情都沒有,但架不住秋月梨一向飽滿圓潤,咕嚕嚕往他手裏滾,大好的梨子,心眼子多,天生就知道如何引得一個廚子心神馳往。
梨肉自己送上嘴,霍大廚到底還是沒把握住。
誰讓他也很久很久沒吃過梨了。
咕嘟咕嘟的熱水已經沸騰,只等梨肉下鍋,很快就能煮一劑清熱止咳的梨湯出來了。
床邊不小心倒地的酒精被霍少爺手忙腳亂扶起來,他一邊用手拖着紙巾,一邊給滿臉通紅的鄭蝴蝶遞杯子,“吐出來,漱口,快點。”
鄭秋白接過紙巾斯文的擦了擦嘴,又漱了漱口,輕聲道:“嗓子有點疼。”
“梨湯應該好了,我這去給你盛。”
很顯然,嘗到甜頭的霍峋已經不記得他剛剛是在為什麽生氣了。
就算生氣,那也都過去了,完全不值當為了葉靜潭一個小賤人,破壞他和鄭秋白如今的感情。
鄭爺滿意地看着霍峋提着褲子往廚房跑的背影。
略施小計罷了。
霍峋趁在廚房給梨湯來回兩個碗倒成常溫的功夫,偷偷拿出手機,給霍淳發短信,問這懷孕的人要是發燒咳嗽,吃點什麽藥合适。
霍淳很快回了短信:【非病毒性感染不超過三十八度五,醫生都不會建議吃藥,物理降溫即可。】
于是霍峋只得捧去梨湯,再多幫鄭秋白用酒精擦拭幾遍後背。
鄭爺的背薄薄一片,皮肉其實比梨子還白,霍峋的手擱着浸滿酒精的帕子撫上去,莫名想到了上輩子在病房裏的鄭秋白。
那時的鄭蝴蝶比現在還要瘦,均碼的病號服能從領口出看到肋骨和肩胛骨凸起的胸口和後背,以及一條條橫亘在鄭秋白枯瘦身體上的術後疤。
現在,他眼前這一切都還是完好無損的。
一瞬間,霍峋感知到了幸福到落淚的具象。
趴着喝完梨湯,扭頭遞碗的鄭爺正好看見這小子眼圈紅紅,“又怎麽了?”要他現在再趴到霍峋大腿上哄哄他嗎?
成年人的哄人方式,就是如此快捷直白。
“沒事。”霍少爺堅強地抽抽鼻子。
“那你哭什麽?”
“我沒哭。”
“……”
“空調吹風太大勁兒了,我見風淚。”
好有道理的理由,鄭爺竟然找不出漏洞。
不過鄭秋白這位病號到底沒有心力繼續陪霍峋胡鬧,他喝了梨湯,整個人又困起來,不多時就蜷在床上睡着了。
霍峋回來了,他睡的前所未有安心。
霍護工倒是不困,他在外面整理那堆營養品,隔段時間就進屋給鄭秋白用酒精擦擦手心脖頸和腳心,擦完再把被子貼心的給人蓋住,動作很輕,不至于吵醒鄭蝴蝶。
擦身的間隙,霍峋偷偷掃了眼鄭秋白的小腹,他覺得鄭秋白的腰身是真的粗了,但其實肉眼看,還是平坦的,沒有凸起的孕肚。
霍淳說,孕肚也要看月份和胎位,月份小,沒有肚子很正常,再說了,有些胎位特殊的孕婦可能到了孕晚期,肚子依舊小小的。
只有肚子的描述,霍淳也猜不出她小侄女如今到底幾個月了。
一聽到這,霍峋難免讨厭一根筋的趙澤霖,他都說了給錢了,有什麽是錢辦不到的嘛?
抽空,霍峋還給霍源打了個電話,話裏話外,他都在打聽宋五爺那位男妻,有沒有什麽特殊之處。
“有什麽特殊的?我想想,也沒什麽,就是很有能力的一個年輕人。”比起霍源這種在國外工作許多年的海歸派計算機專家,剛三十多的溫拾和他的合夥人們,都是青年才俊的小夥子們呢。
至于什麽男人生孩子的八卦,霍源不感興趣,他也不信。
“……”
“不過你打聽這個幹什麽?”
“最近在看他們公司的股票,做了點背調,随便問問。”
坐在辦公室裏的霍源扶了扶臉上的平光鏡,擱下被挂斷的電話沉默不語。
他說什麽來着,霍峋真的不對勁兒。
這小子平時也不是對這種碎嘴婆子嚼舌根的事兒感興趣的人啊!
事出反常必有妖。
霍老二眉頭一緊,他這個弟弟,實在不是叫人省心的主。
*
挂斷電話的霍少爺繼續整理那堆兒營養品,他挑了一盒幹燕窩,琢磨着今天晚上熬個小米粥,紅棗燕窩放進去,一起炖,味道應該不會太差。
霍峋會做飯,但會的不算多,只能算煮個湯焖個米飯的餓不死水平,因而他後來在港灣生活,要麽加班吃公司食堂的簡餐 ,要麽在家吃草和水煮紅白肉,簡單方便。
只是現如今對着一地頂尖兒鹿茸鮑魚海參,壓根不知道怎麽翻炒才算色香味俱全的霍少爺,真是破天荒怨恨自己二十啷當歲時候就知道糊弄日子,連做飯都不知道學一學。
實在不行,只能叫阿良都拿到金玉庭去,交給專業廚師加工,省的做難吃了,是暴殄天物。
咚咚——客廳傳來輕輕的敲門聲,有人來了。
霍峋直起身從雜物間出去,他以為是阿良,正想阿良跟曹操似的,說倒就倒,可轉瞬他就意識到,阿良手上是有鑰匙的,進出這個房子,壓根不用敲門。
下午六點,這個點兒,誰會沒事上門來?
霍峋怕又是如葉靜潭一般的貓三狗四來叨擾鄭秋白養病,當即擰起了眉,往門口一站兇神惡煞,就差去廚房拎把刀出來了。
可不等霍少爺去伸手開門,門外傳來了鑰匙進洞的聲音,圓球狀的門把在轉動,被人從外打開了。
一個需要敲門,手上又有鑰匙的人。
這肯定是偷鑰匙的賊了。
霍少爺反手抄起門邊鞋櫃裏的長柄傘,捏在手裏,威風凜凜,正面迎賊。
于是,拎着兩個保溫桶,美滋滋探頭準備進屋的葉聿風還沒來得及開口,霍峋便給他當頭一傘。
這動作如打冒頭王八一般迅如閃電,完全沒給葉少爺反應的時機,便叫人眼冒金星,只剩嗷嗷叫痛的功夫,連手上的保溫桶都差點甩飛出去。
葉聿風站着跳腳,“*****!誰啊!?”
誰敢暗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