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哥夫
第068章 哥夫
長柄雨傘中間的傘骨是鋁合金的, 南三條出品,質量極好,刮大風都不會翻折, 打擊力度不亞于打狗棍, 更別提霍峋原本就是個肱二頭肌發達的壯漢,劈過去的力道十足。
頭眼昏花的葉少爺眼淚都痛出來了, 當即委屈地抱着腦袋大聲怒罵起燕城土話, 分貝極高, 已然達到了上下兩層樓的鄰居都能輕松聽清的擾民程度。
霍峋認出葉聿風, 有那麽一瞬,他也在懷疑自己是不是打錯人了。
同時,他也沒想到葉聿風肺活量這麽好,叫喚起來刺得人天靈蓋疼。
“你先別叫了行不行?”霍峋拎着雨傘上前一步,葉聿風太吵, 萬一把鄭秋白吵醒了怎麽辦。
有話不能好好說嗎?
霍峋已經選擇性遺忘了先動手的是他。
“他大爺的, 你別過來, ”葉聿風瑟縮後退, 複定睛一看,“是你?!你怎麽會出現在這個家裏?!鄭秋白不是把你辭退了嗎?!”
“……”
葉聿風頂着腦袋上一顆大包,不可置信道:“難道你一直住在他家裏?!”難道鄭秋白在跟一個當司機的下屬談戀愛?!
霍峋聞言揚起一側濃眉,得意的神情自然流露, “差不多吧。”
同居也有段日子了, 他登堂入室,合情合理。
葉聿風瞪着倆大眼,從上到下, 兜兜轉轉,打量霍峋好幾遍。
不是, 燕城的好男人那麽多,怎麽鄭秋白偏偏選個外地打工仔,這男的除了年輕夠楞,和阿良有什麽區別?!
頂多,比阿良長得帥點,壯點,高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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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這婚姻大事,又不是養小白臉,外貌優勢算個屁的優勢!
這姓霍的打工仔,明擺着配不上鄭秋白。
地位差距太過懸殊的親密關系,也是絕對不會幸福的,魚找魚蝦找蝦,烏龜找王八,門當戶對的道理,亘古不變。
“讓道,我要進屋,”葉少爺立馬挺直腰板,一把将手裏的保溫壺塞給了霍峋,大婆似的發號施令:“還有這個,去廚房打開,粥和小菜都倒出來,水果也放到碟子裏。”
“?”雖然他們遲早是一家人,但是這樣的請求是不是太自來熟了些?
“快去啊,等什麽呢?我告訴你,你打我的事還沒過去,你等鄭秋白知道了,信不信他分分鐘把你趕出去——”葉少爺不是請求,是奴役和威脅。
霍峋:?
葉聿風是個看人下菜碟的,也是個一貫會作妖的,他就看不慣霍峋剛剛那副得到點鄭秋白的恩寵,尾巴就撅天上去的臭屁樣。
絕不是因為霍峋差點打爆他的頭蓋骨而挾私報複。
“你說把誰趕出去呢?”
鄭秋白的聲音從霍峋身後幽幽傳來。
霍少爺立馬轉身,還不忘把手上的雨傘背到身後去藏起來,小聲問:“你怎麽醒了?”
“我又不是聾子。”葉聿風嚎得整棟居民樓的人都該過來看熱鬧了。
鄭爺披着一條暗色花紋的棕睡袍,腰帶系了個簡單的蝴蝶結,露在外面的一小片胸口有霍峋給他“刮痧”留下的印記。
睡前喝了熱梨湯,還有酒精降溫與适度的‘有氧運動’,這次起床後,鄭秋白恢複了點精氣神,至少沒有給霍峋開門時那麽頭重腳輕了。
“你們剛剛在吵什麽?”把兩個站門口轉圈丢人的少爺帶進客廳,坐在沙發上的鄭爺開始主持公道。
見勢不妙,坐到鄭爺左手邊的葉聿風立馬搶跑,“我剛過來,他不分青紅皂白就打我,還拿雨傘打的,你摸摸,現在我腦袋上起了一個拳頭大的包!可疼了!”
一邊說,葉聿風還低下頭往鄭秋白跟前湊,企圖把腦袋頂到鄭秋白的胸口前,叫他看個一清二楚。
坐另一邊的霍峋一伸手頂住了葉聿風的腦袋,讓對方無法再探頭,以防那大腦袋頂到鄭秋白的肚子上。
霍峋都還沒貼過有寶寶的鄭蝴蝶肚皮,葉聿風別想趁機占便宜。
“我那時候還以為他是賊,才拿雨傘正當防衛。”
“你說誰是賊?!你是不是近視?!快出門配個鏡子去吧!”賊會這麽光明正大的上門嗎?賊會帶着愛心病號餐一起來嗎?
葉少爺狠狠奪回自己的腦袋,真的很想給霍峋一拳。
“你們倆,都別動手動腳的。”鄭爺雖然也覺得葉聿風偶爾煩人,但明擺着穿金戴銀的葉少爺不是個飛檐走壁的小賊。
“門口地墊下面的鑰匙不見了。”霍峋道:“我覺得肯定是被人拿走了。”
霍少爺自己都沒舍得拿走。
“鑰匙怎麽不見了?”鄭秋白不知道這件事,他最近出門的次數都屈指可數。
而放在地墊下面的原本就是備用鑰匙,以防萬一的,一般情況下,鄭爺和阿良都不會去動。
“你也不知道被誰拿走了?”霍峋眯眼,一指明擺着已經有點心虛的葉聿風,“我看他自己開門進來的,這才以為他是偷鑰匙的賊。”
鄭秋白審視的眼神緊跟着落了過來。
葉聿風眨巴着綠豆眼,摳摳手指,徹底唯唯諾諾起來,“鑰匙是我和葉伯發現的,我倆覺得你這鑰匙放在地墊下面不安全,先給你保管一下。”
“再說了,你生病了還一個人獨居,要是萬一病的厲害起不來身,我過來敲門都敲不開。”
當然,最重要的,是葉聿風怕鄭秋白哪天覺得他煩,不給他開門,他就再也進不來了。
鄭爺氣笑了,霍峋則眼神兇狠,很顯然,這把鑰匙的第一順位持有者應該是霍少爺才對。
最終,葉聿風扁着嘴交出了備用鑰匙,雖然他不滿地嘟囔‘實在不行我拿葉家大門鑰匙跟你交換’,但依舊沒能喚醒鄭爺的仁慈。
“不是,那他打我的事怎麽算,他下手這麽狠!”現在葉聿風還頭疼呢!
“是我,看見有人開我家門,也會抄家夥正當防衛。”鄭爺的話叫葉少爺偃旗息鼓。
不過自始至終在一邊眼巴巴看着的霍峋,也沒等到那把鑰匙從天降臨,落到他手裏。
在鄭爺眼裏,門外的鑰匙就是備用鑰匙,還得放在地墊下面當保險。
于是,霍峋不情不願起身去廚房給鄭秋白盛梨水潤肺,鄭秋白和葉聿風留在客廳,葉少爺趁機打開保溫桶獻寶,“我從家裏給你來的,魚翅羹,可鮮了。”
“你今天不上班嗎?”鄭秋白還以為葉聿風已經正式成為朝九晚五的一員了,怎麽還有閑工夫往他這裏跑。
“上班啊!放心,我下班才來的!”要不是上班見到了大樂子,葉聿風真沒這麽迫切來見鄭秋白,這份榮光,他必須和鄭秋白一起分享,“你不知道,今天從會議室出來,那小賤種的臉色有多難看!”
“我看他都快氣死了,說不定等所有董事走光了,一個人躲在會議室裏擦鼻涕呢!”
“不至于吧。”鄭秋白啓唇,他心知葉靜潭大概會氣個半死,但氣哭還是不至于。
那麽多年,他從沒見過葉靜潭流淚,這大概是個沒有眼淚的冷血動物。
“哼哼,反正他現在又要去看新地皮喽,不過,現在燕城周邊,再沒有那麽合适的建設用地了。”所以葉靜潭現在只能放棄別墅區的項目點子,重新出發。
這種搶地皮搶項目的事情,在不同的地産公司間尤為常見,在同一家地産公司中,也不能算少。
且那塊地就算交給葉靜潭,土管那邊一直卡着,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被他順利拿下項目許可,董事會也不會就那樣幹坐着陪他等。
這搞建設都是争分奪秒的玩意,最怕一卡再卡,不得不磨洋工。
現在這些情況都是鄭秋白一早就預料到的,而他做這一切,和從前過去也沒什麽關系,只是站在他如今的立場上,他和葉靜潭本來就是兩個對立面,他合該這樣做。
“我還告訴他,那姓周的是你牽的線,攢的局。”葉聿風揚起唇角,他說這話,也不是純為氣葉靜潭,而是為了告訴葉靜潭,鄭秋白已經是他這邊的人了,甭想着挖牆腳。
“做得好。”這大概夠葉靜潭以後都繞着鄭爺走了。
眼不見為淨。
“但我也不明白,他怎麽總給你獻殷勤。”葉靜潭對于鄭秋白和葉聿風,完全是兩種态度,“他不會對你有意思吧?”
葉少爺被自己的推斷吓出一身雞皮疙瘩,縱使年紀差不多,葉靜潭的輩分卻擺在那,是他和鄭秋白的小叔。
要是真有這種心思,那可真是惡心他媽給惡心開門,惡心到家了。
“他別是個變态啊!”
“……”惡心壞了的鄭爺有被攻擊到。
鄭秋白上輩子并不覺得他算葉家人,和葉靜潭在一起也是年紀相仿正常交往。
但其實像葉聿風這樣想的人不在少數,背後議論的人更是多如牛毛。
每次年末的大型董事會,葉家各個小股東齊聚時,都是鄭秋白被明面議論的正式場合。
當年葉老爺子其實也知道這事,不過可能鄭秋白和葉靜潭的搭配在商場上太過所向披靡,利益面前,他始終沒有反對的表态。
反倒趙淑梅,後來在公開場合碰面,她再沒正眼瞧過鄭秋白,這也是正常反應。
畢竟,鄭爺現在也覺得他年輕時候高低腦子有點問題,怎麽就那麽想不開?
這檔子事簡直比讓他當衆裸奔還丢人。
霍峋端着梨湯出來,聞言警覺:“你們在說誰?”
“說了你也不認識。”葉聿風立馬噤聲,完全不想把自己的八卦分享給這個打工仔。
“說的葉聿風的小叔。”鄭秋白怕霍峋以後再吃飛醋,趕緊打斷葉聿風為自己埋雷的可能性。
“葉靜潭?”霍峋将兩只玻璃杯重重放到桌上。
“你還記得他?”鄭秋白沒想到霍峋記性這麽好,就之前的宴席上見了一面,記到現在。
“嗯。”霍峋得記他一輩子,“你們不是不熟嗎?”
“的确不熟。”鄭秋白點頭。
“誰和他熟,我們是争家産的關系好不好!”托鄭爺的提點,葉聿風如今就有了奪家産的意識,他雖然對經商與地産不是很感興趣,但也不能眼睜睜看着葉家的基業落到小賤種的手上。
“真的嗎?”霍峋反問,眼神卻盯着鄭秋白。
當下的鄭蝴蝶似乎很反感葉靜潭,可霍峋親眼見過鄭老板‘墜入愛河’時的模樣,他有點擔心。
畢竟愛情都是沒辦法講理的東西,他一開始對鄭秋白只有敬而遠之的敵意和厭煩,現如今,只覺得那時的自己太裝模作樣了,實在讨嫌。
鄭爺察覺這追逐的視線,偏頭解釋道:“當然,我和他沒什麽交集,他是來過店裏幾次,但現在已經在金玉庭的黑名單裏了。”
“我聽說了,你把他從店裏趕出來了,這是為什麽?”葉聿風将梨湯一飲而盡,打聽起葉靜潭出糗的事來。
“起了一點争執。”鄭爺總不能說葉靜潭是借着上輩子的事來“要挾”自己,“他喝多了,耍酒瘋,太吓人。”
豎着耳朵的霍峋低頭道:“最讨厭耍酒瘋的人了。”
鄭秋白點頭,“我也是。”
“我不耍酒瘋。”霍少爺從沒喝多過,很有分寸。
“我知道。”
目睹全程的葉聿風蹙眉,他可沒見鄭秋白對自己這麽溫順,“不是,你倆夠了!眉來眼去什麽?鄭秋白,你就打定主意和這小司機一直在一起了?”
他不是說了先前夢到的事情嘛!
他們倆在葉聿風的夢裏,就不像是湊一起能發生好事的樣兒!
霍少爺聞言當即橫眉豎目,他沒想到,葉聿風竟然對他不滿意,他剛剛可還主動給這小子端了一杯梨水過來呢!
這世上一些叔嫂關系,遠不亞于婆媳關系的難搞程度。
“他現在早不是司機了。”鄭爺避重就輕回答道。
至于要不要和霍峋一直在一起,他沒有确切的答案。
鄭秋白只知道,這些天每個醒來的瞬間,他都沒有和霍峋分開的想法。
但可能某一天,某些不可調和的矛盾爆發,比如霍峋的家庭,比如他肚子裏的孩子,再比如奇怪的世界意志突然降臨,萬一這些東西叫他生出‘還是分開好了’的念頭,那要怎麽辦呢?
未來的事情,鄭秋白說不準。
就像二十三歲時的他為了金玉庭放棄了霍峋,那時他壓根沒想過以後會親手關停金玉庭;就像他二十九歲決心和葉靜潭分手重頭再來,卻因為意外事故,雖然重新來過卻還是走向了玉石俱焚的結局。
現在想起來,這些事都讓他後悔。
尤其是霍峋的眼淚。
如果有可能,這輩子,他想親眼看到霍峋二十九歲時的模樣。
哪怕那時候,他們可能已經不是戀人,也不是朋友,只是普通的舊相識,那也足夠了。
趁霍峋去洗保溫桶和玻璃杯的功夫,葉聿風急赤白臉道:“你一個大老板,怎麽能找個司機?你想想,他萬一是圖你的錢怎麽辦?騙財騙色怎麽辦?”
“?”
“我認真的,你想想,那些夜場裏稍微小有姿色的小白臉,人生目标都是傍富婆和金主,這就是男人的惰性,他那模樣,更不可能安分守己!”
“你說霍峋?”
“不說他還說誰?而且我都做夢了,他肯定會對你不利!”
夢不夢的暫且不提,鄭秋白拍拍葉少爺腦袋上的包,“你知道他為什麽姓霍嗎?”
葉聿風疼一個激靈,“他爹姓霍呗。”
“你知道他爹是誰嗎?”
這種小老百姓,“我哪認得?”
“霍**。”
“哈?你別開玩笑了?”
“他是霍嵘的弟弟,親弟弟。”鄭爺靠進沙發,“言家破産了,因為言問澤誤打誤撞把他弄進了醫院。”
葉聿風額頭分泌出細密的汗,哆哆瑟瑟問:“真的嗎?”
“騙你好玩嗎?”
霍峋正好拎着洗幹淨保溫桶從廚房出來,縮在沙發上的葉聿風一個箭步沖上去,雙手接過自己的保溫桶,殷勤道:“哥夫,辛苦了,快坐下歇會吧!”
霍峋納悶:“你叫我?”
“是呀。”葉聿風看着這金光閃閃的金龜婿,心底一百個滿意!
天爺嘞,他就說,挑對象這檔子事,誰能挑過鄭秋白吶!
葉少爺這下徹底拍板釘釘了,沒誰比霍峋更合适當他的哥夫了!
他配鄭秋白,再合适不過!
*
鄭爺的病在霍少爺的精心照顧下,不出三天就順利康複痊愈了,連咳嗽的小毛病都沒落下。
與此同時,在他養病這段時間裏,阿良已經把開店需要辦理的手續一一跑了下來,鄭爺的好人緣在此期間體現的淋漓盡致,完全沒遇上刻意刁難的情況。
經營許可和煙草證到手,鄭爺的新店正式進入裝修進程,包工頭承諾,三個月,一定完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