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疏離
第55章 疏離
谷筝已經很久沒上軟件了,進去就看到Simon發來的大堆消息。
[Simon:不是,兄弟,你怎麽又不見了?]
[Simon:有那麽忙嗎?]
[Simon:你上線跟我說一聲]
谷筝在注銷和不注銷賬號之間猶豫了良久,還是選擇了後者,他點進個人主頁裏檢查了一番,确定以前的動态都删得差不多了,才切回去回了Simon的消息。
[骨頭:在了]
Simon難得沒有秒回,估計沒在線上。
谷筝又發了幾條消息過去,順便掃了一下群消息。
群裏還是那樣,消息經常刷屏,聊的都是沒營養的話題,一會兒說誰渣了誰,一會兒說哪個學校的帥哥多,不然就是聊前群友的八卦。
谷筝無意間掃到大傻的名字,仔細一看,原來有人在吐槽大傻脾氣不好、招人嫌。
他在群成員列表裏搜了一下,才發現大傻已經沒在群裏了。
退出群後,谷筝搜了李既的id。
李既在網上的風格和在現實中沒兩樣,id裏一定要帶上自己在醫院實習的字眼,頭像是旅游時拍的全身照,戴了帽子和墨鏡,把臉擋得七七八八,但站着比耶的姿勢在照片裏一清二楚。
谷筝頓了一下。
一時間竟有種在看李既微信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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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去一看,更加沉默了。
李既更新動态的頻率比他以前還高,什麽都發,實習感悟、心得體會、聚餐、出游,甚至每天都在更新一篇失戀日記。
谷筝:“……”
不過這些動态的點贊量和評論量幾乎為零。
谷筝返回去看了一眼李既的關注量和粉絲量,沒想到關注量高達四位數,然而粉絲量為2。
他先關注了李既,然後發了一條私信過去。
[骨頭:表哥]
想着李既應該沒在,打算明天再來看看,結果消息剛發出去,狀态立即變為已讀。
[在醫院上班的小李(實習版):谷筝?]
[谷筝:是我]
那邊突然沒了動靜。
谷筝感覺這麽躺着有些難受,便從床上坐起來,等了好一會兒,對話框上的昵稱才變成對方正在輸入。
[在醫院上班的小李(實習版):這是你的號?]
[在醫院上班的小李(實習版):我靠,你這麽早就注冊賬號了?比我都早!]
[在醫院上班的小李(實習版):你粉絲都是哪兒來的?怎麽這麽多粉絲?我看你也沒發幾條動态啊,我天天發動态,都沒漲幾個粉絲]
[在醫院上班的小李(實習版):不得了,你都成網紅了!]
谷筝:“……”
在gay群裏當網紅……
算了。
[骨頭:你不是要拉我進群嗎?]
[在醫院上班的小李(實習版):哦對,你等等啊,我跟群主說一聲]
接着,一條語音發過來。
“群裏人多,什麽樣的人都有,你進去後不用說話,也少和那些人打招呼,群裏有些人粉絲多,要是吵起來了,他們的粉絲就像蝗蟲一樣,躲都躲不了。”
李既說得心有餘悸,仿佛親身經歷過。
谷筝回了個好。
等了一兩分鐘的樣子,列表裏陸續多出三個群聊,都沒屏蔽消息,其中兩個群聊比較安靜,剩下那個四百多人的大群瞬間被頂到最上面,消息瘋狂刷屏。
[骨頭進群了?]
[我沒看錯吧?真是那個骨頭?]
[卧槽,今天什麽風把骨頭吹到我們群裏了?]
[骨頭是誰?]
[你去主頁看看就知道他是誰了,最近挺火的一個人,好像和椰子在一起了吧]
[不是好像,就是和椰子在一起了,我朋友也在Simon那個群裏,可惜我不是a市的,沒進得去]
[我去他主頁看了,沒什麽動态啊]
[他粉絲好多,該不會是把動态都删了吧?]
期間有人一直@谷筝。
谷筝盯着“椰子”二字看了許久,直到眼睛酸脹,閉眼緩了幾秒,他沒回群裏的消息,直接切到了和李既的對話框裏。
李既也震驚了。
[在醫院上班的小李(實習版):好多人認識你!]
[在醫院上班的小李(實習版):椰子又是誰?你對象?]
[在醫院上班的小李(實習版):你談戀愛了?!]
[骨頭:沒有]
[在醫院上班的小李(實習版):可群裏說你和椰子在一起了!]
[在醫院上班的小李(實習版):我從來沒聽你說過!]
[在醫院上班的小李(實習版):椰子到底是誰啊?]
谷筝心裏陡然湧起一股躁意,在輸入框裏打了半天的字,又全部删掉。
這時,Simon也上線了,很快回了消息。
[Simon:哎喲,你終于在了]
[Simon:我們加個v吧,不然老是找不到你]
[Simon:椰子最近怎麽樣?他都兩個多月沒上線了,以前再忙也沒忙到這種程度,他沒出什麽事吧?]
椰子椰子椰子……
都在說椰子。
本來谷筝忍得好好的,在這一刻,竟感覺壓在胸腔裏的酸意在頃刻間膨脹到幾乎撐破胸膛的程度。
他被鋪天蓋地的酸意淹沒。
他把手機扔到一旁,躺回床上,藺川他們都睡了,寝室裏一片漆黑,他盯着天花板的方向,糟糕的情緒在不知不覺間融成了水,堵住他的鼻腔。
他難受得連呼吸都開始變得困難。
邱醫生這會兒在做什麽?
邱醫生有沒有也想到他?
對了——
邱醫生可能還在招待朋友,在家裏和那些從未向他提過的朋友一起逗兩只貓。
谷筝閉上眼睛,思緒被拉扯,一會兒想到照片上邱醫生和朋友們一起合照時露出的笑容,一會兒想到那天晚上邱醫生看向他時那震驚、複雜又難過的表情,他像坐過山車一樣起起落落,一宿下來,睡着的時間少得可憐。
第二天下午,藺川他們被安排去掃雪了,谷筝獨自來到醫務室挂水。
校醫瞧見他眼下挂着的兩團烏青,都吓了一跳:“昨晚沒睡好?”
谷筝坐在病床上,表情呆滞,似乎連魂兒都飛遠了,校醫話音落下好久,他才有所意識一般,萎靡不振地點了下頭。
校醫本想說上兩句,可看谷筝這樣,還是把話咽了回去。
挂完水已是下午五點多,校醫看谷筝并未完全好轉,又開了幾服藥給他。
谷筝提着藥包回到寝室,藺川他們還沒回來,他在桌前呆坐一會兒,把藥吃了,索性收拾東西去圖書館裏看書。
可等他反應過來,兩條腿已經不受控地走出了學校大門。
他坐地鐵來到邱勻宣工作的醫院,沒帶背包,只是懷裏抱着書和筆袋,看上去有些奇怪,還好他在學校裏一向穿戴整齊,不會像衛錫那樣在羽絨服下套一條棉褲和一雙棉鞋就往食堂裏跑。
醫院一如既往的人多。
醫院裏開了空調,暖烘烘的空氣裏二氧化碳濃度超标,谷筝在大廳裏站了許久,被暖氣烘得昏昏沉沉的大腦卻逐漸清醒。
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懷裏的書和筆袋,覺得好笑。
他連邱醫生在沒在醫院裏都不知道,就這麽跑過來了。
邱醫生之前給他發過班表,可過了幾個月,邱醫生的上班時間早就斷斷續續地調整過,他想着不然上樓看看好了。
只是他以什麽理由上樓?
而且邱醫生在忙,他也不好上去打擾。
然而想來想去,他也不想就這麽離開,a大離醫院是不遠,地鐵直達,可他這一趟過來像是耗幹了所有勇氣,他不知道自己回去之後是否還敢再來。
正糾結着,一道聲音從身後傳來:“你來找邱老師嗎?”
谷筝一愣,扭頭看去。
來人有些眼熟。
男生見谷筝一臉茫然,便自我介紹道:“我們以前見過,我在邱老師手下實習。”
谷筝哦了一聲,他想起來了。
他剛認識邱醫生時,邱醫生帶了一男一女兩個實習生,他們經常跟着邱醫生一起吃飯。
“你來得正好,邱老師好像要下班了。”男生擡手看了下表,說道,“我也要上去,我們一路吧。”
谷筝跟着男生往樓上走。
看着男生敲響邱勻宣辦公室的門,谷筝腦子裏的神經都繃了起來,那咚咚咚的聲音好似敲在他的神經上,他幾乎要條件反射地往後躲。
不過等門打開,他還是硬着頭皮跟在男生身後走了進去。
邱勻宣還沒換衣服,鼻梁上架着眼鏡,坐在桌前看電腦,鼠标被他點出噠噠噠的輕響,他眉心輕蹙,沒什麽表情,看也沒往這邊看一眼。
“邱老師。”男生走過去。
邱勻宣這才擡眼,視線從有些無措的谷筝身上掃過,微微一愣,但沒多做停留,轉身看向男生:“來了。”
男生打開手機,弓着腰問了邱勻宣幾個問題。
邱勻宣耐心聽着,回答得十分仔細。
谷筝站在門口,進去也不是、出去也不是,猶豫片刻還是把門拉上了,僵硬地站在原地等男生和邱勻宣說完。
這麽一等就是十來分鐘,男生在手機備忘錄上做完筆記,才想起來回頭看了谷筝一眼,然後對邱勻宣說:“邱老師,我剛在樓下碰到他來找你,就和他一起上來了,那我先走了。”
說着,又向谷筝告別。
等門打開又合上,辦公室裏安靜下來。
谷筝不知道自己是還病着還是過于緊張,連咽口唾沫都無比艱難,邱勻宣的視線再次掃過來時,他的身體仿佛石化,只剩心跳快得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
明明昨晚一直想着邱醫生。
現在見了,又想落荒而逃。
谷筝知道自己矛盾,可他從未談過戀愛、更未喜歡過哪個人,當他意識到自己對邱醫生的感情,他只有驚疑、慌張以及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該怎麽做,也沒人教他該怎麽做。
他心裏七上八下,只能遵從本能地喊了一聲:“邱醫生。”
邱勻宣摘下眼鏡放進盒子裏,起身一邊脫身上的衣服一邊問:“你找我嗎?”
谷筝點了點頭。
邱勻宣把脫下來的外套挂衣架上,扭頭問道:“什麽事?”
谷筝沉默了下,還是搖了搖頭,他結結巴巴地撒了個謊:“我、我過來找李既吃飯,在樓下等他。”
“哦。”邱勻宣穿上大衣,一邊整理衣領一邊露出恍然的表情,“不是來找我的啊。”
“順便看看你。”谷筝違心地說。
他知道自己不擅長撒謊,也知道邱勻宣可能看出來了他在撒謊,邱勻宣看向他時,他面頰滾燙,頭頂上仿佛有團火焰在燒,燒得他口幹舌燥,更加艱難地咽了口唾沫。
好在邱勻宣沒有多問,只說:“走吧,我們一起下去。”
邱勻宣下樓幾乎不坐電梯,他拿着圍巾走在谷筝面前,給家裏的阿姨打了一個電話,谷筝走在後面,怔怔望着邱勻宣的背影,直到邱勻宣在大廳停下。
“外面好像下雨了。”邱勻宣說。
谷筝回神,透過不遠處的透明玻璃,果然看到了外面淅淅瀝瀝的雨幕,來時天空就很暗沉,還以為會像昨天一樣下雪,沒想到竟是下起了雨。
“你要不要給李既打個電話?”邱勻宣問。
谷筝當然不可能給李既打電話,且不說他不知道李既在沒在上班,就算李既在醫院裏,說不定也忙着,而且他也沒那麽想和李既一起吃飯。
“我過去找他就行了。”谷筝說,“邱醫生,你帶傘了嗎?”
邱勻宣擡起手,他手指上挂了一把傘,剛才被圍巾擋住了。
但接着,他把傘遞給谷筝。
谷筝愣住。
“我從這邊去停車場有擋雨的地方,你去找李既只能從後面穿過去,容易淋着,我看你臉色很差,還是把傘拿上,別淋感冒了。”邱勻宣說着,把傘塞到谷筝懷裏。
“不、不了!”谷筝想把傘還回去,可邱勻宣躲得快,幾步拉開距離。
邱勻宣朝他揮了揮手:“傘不用還了。”
谷筝聽到這話,心頭沒來由地揪了一下,他想到還回去的那條圍巾,大概理解了邱勻宣的意思,很突然的,那股酸意張牙舞爪地爬了上來。
連帶着他的鼻尖都酸得要命。
“邱醫生!”谷筝喊道。
邱勻宣已經走出一段距離,聽到聲音,遲疑地轉過頭。
谷筝三步并作兩步地走過去,張口就說:“其實我是來找你的。”
邱勻宣也不驚訝,不鹹不淡地問:“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沒什麽事,我就是想來看看你。”谷筝說。
邱勻宣笑了起來,他手裏的圍巾裹到了脖子上,不是上次那條,換成了一條純白色的羊絨圍巾,把他的下巴都遮住了,只有那兩瓣好看的嘴唇在張合:“看夠了嗎?”
谷筝吸了口氣,嗯了一聲。
“那快回去吧。”邱勻宣說,“天色都暗了,外面的雪也沒化,還下着雨,估計路不好走。”
谷筝聽着對方關切的話,卻怎麽也高興不起來,邱勻宣看着和以前一樣,但他能清楚感受到,一切都和以前不一樣了。
邱勻宣走後,谷筝在大廳裏等了片刻,看外面的雨勢越來越大,只好撐着傘往外走。
醫院的雪一直有人清掃,但這會兒下着雨,剩下的雪來不及清掃,雪混着雨水被來來去去的人踩成一灘灘粘稠的泥水,稍有不慎,就會濺得褲腿上都是。
雨噼裏啪啦地砸在傘上,谷筝走到醫院外面,低頭一看,發現自己的褲腿都已濕透。
涼意襲來,他冷得發抖。
以前不是沒在這種天氣時外出過,卻從未覺得這麽冷,好像是從骨頭深處滲出來的冷,讓他牙齒打顫、身體不自覺地哆嗦。
谷筝身心疲憊,不想再擠地鐵回去,他站在路邊打車,路過的出租車裏都坐着人,網約車也排隊了二十幾個人,等了許久,他有些頭暈目眩,便一邊等車一邊往地鐵口的方向走。
才走幾步,身旁響起一道喇叭聲。
谷筝沒反應過來,等喇叭聲第二次響起,他才扭頭去看。
一輛白色轎車跟在他的斜後面,駕駛位的車窗打開,邱勻宣的臉色不太好看,正在朝他招手。
谷筝腳步虛浮地小跑過去,上車時差點摔上一跤,把邱勻宣吓得都要解開安全帶下來扶他。
不過谷筝動作快,幾下就坐上去了。
邱勻宣隐隐壓着火氣,看了他好幾眼,在後面催促的喇叭聲中,抿着唇啓動了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