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是男孩子呀
第68章 是男孩子呀
唐水星回到家的時候宋婉僑正給唐庭熬着藥,唐水星沒打招呼,徑自往樓上去。
快到樓梯口的時候唐庭呼吸艱難地喘了兩口氣,唐水星到底還是心疼,返回去幫爸爸捶背,嘴上閑說,“瑾煜哥不是送了冬蟲夏草麽?對症的,怎麽不熬那個?”
唐庭瞬間氣紅了臉,喘得愈加急促,宋婉僑冷着臉把湯盛出來重重地擱在茶幾上,騰出手給唐庭拍背,“少提那個人,我們吃不起他的東西。”
唐水星舔了下嘴唇,壓下不該說的話,“行吧,您照顧爸,我上去看看我哥去。”
唐庭病後唐水星難得收了點心,有了點親情表現。
宋婉僑和唐庭沒說什麽,由着唐水星上樓去了。
沒多會兒,唐水星出來,自己抱着唐哲彥下樓梯,喊周姐,“麻煩把輪椅送下來。”
唐庭和宋婉僑往上看,剛剛好轉的臉色又陰沉下去。
“你沒事盡管出去玩你的去,折騰你哥哥做什麽!”宋婉僑急急地呵止。
唐水星習慣了,沒搭腔,跟唐庭說,“我上月不就說了給家裏裝部電梯嗎?怎麽一直沒動靜。”
“裝電梯做什麽!”宋婉僑氣得臉都紅了,“你能不能不要再這麽任性?看你爸爸病好了心裏不舒服是吧?”
周姐把輪椅送下來,唐水星把哥哥安置好,調出這輩子沒有過的好脾氣跟父母解釋:
“我哥需要呼吸新鮮空氣,我才想問你們,總把他關在樓上是什麽意思。”
“什麽叫關?”唐庭調整好呼吸,威嚴地更正,“我們在保護他。”
唐水星的眼睛也氣紅了,想要反駁,唐哲彥抓了下唐水星的手,對他搖頭,面上浮着絲苦笑。
“沒有用的。”他用口型說。
唐水星的心被他那絲笑意撞疼了。
這麽多年,他始終保持着幼稚的憤怒,沒有設身處地替哥哥想過。
唐哲彥竟已經默默習慣了這樣窒息的安排,連痛都是帶着妥協的笑的。
唐水星不想多解釋了,只管自己推着唐哲彥往外去,壓低身子問哥哥,“環球新開了一家AI體驗館,模拟駕駛做得很好,我們去那邊玩?”
唐哲彥勾勾他的耳朵,“你不嫌麻煩的話就去吧。”
唐庭站起了身,直呼小兒子的全名。
“唐水星,你要做什麽!”
唐哲彥的笑意僵在唇角,低頭咬住了嘴唇。
唐水星不想吵架,他吵煩了,發脾氣也發到了麻木的境地。
他背過身沒有看父親,也沒有松開輪椅。
“我哥在恢複精力,三樓那個小房間支撐不起一個成年男人豐富的內心世界。瑾煜哥說他需要外出活動,他是心理專家,我覺得我們應該聽聽他的意……”
“我有沒有跟你說過不準提他!”唐庭一把砸了眼前的藥碗。
“他懂什麽!他那麽厲害,會把我兒子害成這樣?這麽多年來,我沒有罵過他一句,沒有禁止他登門謝罪,不代表我心裏不恨!他是給你灌了什麽迷魂湯了,啊?你也滿20了,整天圍着喬瑾煜搖尾巴,是想步你哥哥的後塵,再被他害一次嗎!”
“對!”唐水星終于忍無可忍。
他轉回身,怒視着自己可憐可嘆、頑固不化的父親母親。
“我寧願自由地死在外邊,也不要被你們當做寵物關起來!”
“你們真的沒有反思過自己的問題嗎?我哥那麽堅強的一個人!做完截肢手術醒過來還在積極協調學校的問題,處理負面輿論!到後來為什麽會變成這副生無可戀樣子!”
“因為你們把他關起來!美其名曰是為了保護他不被外界傷害!”
“因為在你們眼裏,出了這個院子,連空氣都是有毒的!”
“他從小就優秀,長得好,學習好,你們當他是自己的驕傲,不允許他出半點閃失。”
“從他出了事故開始,你們就開始堅信自己對他的掌控欲是有必要的!是絕對正确的!收他的手機,斷他的學業和事業,停掉他的社交,拒絕他跟外界接觸。”
唐水星返回身指着家裏他步梯,“你們甚至不肯為他裝一臺電梯!就為了把他關在那個你們認為絕對安全的破房間裏!”
“我哥當初遞交留學申請的時候為什麽不肯告訴你們?啊?有沒有想過!”
“因為他了解你們根本不可能同意。”唐水星脫了力,聲音漸漸消下去,“他命不好,差一點就要脫離你們的掌控了。卻在最後關頭出了意外,徹底失去了自由。”
“如果說我哥這輩子真的不幸,你們也難辭其咎。”
唐庭呼吸聲漸漸加重,終于跌在了沙發上。
宋婉僑甚至沒顧上唐庭。
淚水機械地從她臉上滑落,她的眼珠動的又快又明顯,找不到焦距。
不敢信自己的人生一直活錯了似的,喃喃自語,“我一直……對小彥很好啊……”
“媽,”唐水星心疼地落了淚,“那不是我哥想要的好。”
唐哲彥背對着他們。
唐水星任性不假,說話沒有分寸不假,背地裏疼到極致生出恨意罵哥哥不假。
可他從來沒有當着哥哥的面忤逆過他的意思。
他從小就聽唐哲彥的話,在他眼裏哥哥是與自己這樣的凡人有壁的、帶着偶像光環的人。
他不接受自己神一樣的哥哥變得那樣脆弱無能,暗地裏罵他,恨他,吐槽他。
可他從來不會忤逆他。
宋婉僑不能接受。
可她知道,唐水星說的是唐哲彥的真實心意。
假使唐哲彥不想聽,輕咳一聲就可以制止。
可他沒有制止。
任由唐水星說完了全部的瘋話,是因為那是他無力争辯、卻也忍耐到了極致的事實。
“爸,媽。”
唐哲彥終于開口。
“我從高處跌下去過。”
“我知道瀕死的感覺有多可怕。”
“我經歷過16小時的昏迷和4個多小時的手術。”
“我知道撿回一條命有多難。”
“從手術臺上醒過來的時候,我很慶幸,很為自己驕傲。”
“我可以保護好自己。”
“那些流言蜚語,外人的眼光和指點,傷不到我的。”
“人說三十而立,”他催動輪椅轉身,看着自己可憐的父親母親,“我往前要過三十三了。”
“腳下的路,我走不了了。”唐哲彥低頭,淚水砸在毯子上,幾乎快要說不下去,“人生的路,你們可不可以放手,讓我自己走?”
唐庭喘息漸漸平複。
他撫着心口的位置,那裏有塊牽連着骨髓的血肉被生生剜去了。
可他選擇了忍着鑽心的痛,接納它。
他牽了宋婉嬌的手,把她拉坐下,按在自己懷裏,任她的眼淚打濕自己的肩膀。
“你們去玩會兒,別跑太遠。”
經過了數不清多少年的迷途,他像孩子們還小的時候那樣地交代:
“給我和你媽留個過二人世界的時間。”
“這些年帶你們,”唐庭苦澀地說,“太累了。”
唐水星仰頭哭了出來,狠狠揩了把眼淚,對周姐說,“給爸爸煎一碗冬蟲夏草吧,您知道在哪放着。”
他半跪在唐哲彥的輪椅邊,腦袋拱過去蹭了蹭唐哲彥的身子,問哥哥:“我小時候總是煩你纏你,往後換一換,我來帶你出去玩,好不?”
唐哲彥其實并沒有完全适應他态度的變化。
面對弟弟,他始終慚愧。
他避了下眼神,問,“你……不讨厭我了?”
“讨厭你。”唐水星笑着落淚,“我哥多牛啊!那個鬧着要死要活的家夥是什麽鬼?你盡早把我哥還回來。”
他起身推唐哲彥出門,随口跟他閑聊自己的苦惱,“哥,我喜歡上了一個人,可是他非常、非常、非常地讨厭我,我該怎麽辦呢?”
唐哲彥清楚他是刻意抛出話題,轉移自己的注意力,緩解自己時隔多年再次面對外部世界的惶恐感,讓自己感覺到存在的價值。
他體量弟弟的心,順着唐水星的話題,不去注意那個大到令他向往了太多年,以至于再次踏足止不住心生恐懼的世界。
太陽從未感受過的大,明明是秋天,唐哲彥卻感覺烈日灼燒得他渾身皮肉都要焦了。
“哥?你倒是幫我想想辦法啊……”
唐水星再次喚走他的注意力,同時撐開傘幫他遮陽。
“收起來吧。”唐哲彥還是那個勇敢堅定的唐哲彥,“我想曬曬太陽吹吹風。”
他不理解誰會不喜歡他弟弟。
但是并沒有因此去攻擊唐水星口中那個人。
“如果她真的非常、非常、非常讨厭你,”他輕笑,“那你在她心裏至少是特別的、印象深刻的。單憑這一點就比別的追求者有優勢很多了啊。況且你長得又精致,是讨女孩子喜歡的款……”
“哥,”唐水星笑笑地壓低身子,在唐哲彥耳邊爆出一記驚雷,“是男孩子呀。”
唐哲彥安靜了。
許久許久都沒有說話。
是他跟世界脫節了嗎?怎麽一個二個都……
他擰眉,發現并不能像對喬瑾煜那樣快速接受,扭回身子看了唐水星好久。
“嗯?”唐水星不明所以地挑了下眉。
“哦,”唐哲彥擡手掃了下鼻子,佯裝随意地說,“人要真不待見咱,不然就……算了?”
唐水星被他逗得直笑,故意搖頭,“不要,我就要跟他談。”
唐哲彥愣了愣,終是釋然地合着他笑了。
“行吧。”
“唉……”
唐水星不滿,問,“嘆什麽氣,歧視我啊?”
唐哲彥無可奈何地搖搖頭。
“我已經很開明了,你知足吧。”
得益于小作精的爆炸性消息。
時隔多年再次外出,唐哲彥心事重重,感覺滿肩的責任要扛。
倒是因禍得福,沒感到多少不适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