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酸楚
第56章 酸楚
小虎在室外等了會兒,沒聽見什麽異常動靜,稍稍放心了些,扣上帽子去樓下買了早餐。
路過一家小店,小虎進去買了幾瓶水,擰開一瓶仰頭咕咚咕咚當場幹了,把瓶身捏扁塞在了路邊正在垃圾桶邊埋頭翻找紙盒的老人家手裏,老人詫異了下,趕忙道謝,小虎擺了擺手回到店裏。
老板還在掃碼,小虎的注意力集中不了幾秒,手指敲打着櫃臺左右踅摸,看到背身貨架上挂着一排排紅油辣條,忽然間很想吃,順手摘了幾包包裝熟悉的零食一并擱在櫃臺上給老板結算。
醫院門口的店,店主拽下塑料袋抖開幫他把辣條裝好,熟門熟路的交代,“這個不要給病人吃嘞。”
小虎點頭謝過,把裝零食和早餐的袋子拎在左手,掃碼結賬。
“沒記錯的話,你過完年該過十九了吧。按我們這兒虛兩歲的說法,二十一的大小夥子還買辣條吃,不嫌羞。”
唐水星靠在街邊,望着小虎手上花花綠綠的零食袋子鄙薄地說。
小虎不理,從櫃臺邊抽了盒熊大造型的糖豆丢給唐水星,跟老板說,“一起算。”
唐水星沒料到他的舉動,猛地被丢了個熊大險些砸了腦袋,措手不及間下意識地擡手擋臉,順帶接了糖豆,捏在手裏搖了搖,問小虎,“你什麽意思?”
“沒想到青天白日的會有熊出沒,”小虎的聊天方式師承展小曦,十多年滋養也算大成,罵人不帶髒字的技術練得爐火純青,“可惜這裏不賣綠茶,那個更适合你。”
唐水星氣得臉漲紅,追過去攔小虎的去路,“你罵誰!”
“誰招我我罵誰。”小虎擋開他。
唐水星被掀在一邊,看小虎疾步快走的樣子,想說句“小瘸子還跑這麽快”,話在嘴上繞了一圈又咽了回去。
“所以展小曦還是回來看陸雪丞了是嗎?”唐水星調侃,“果然是戒不掉骨子裏的劣根性,被人拉出火坑也會自己上趕着爬回去。”
小虎不跟他争辯,無視他的話自顧自地走。
唐水星莫名地有些破防,追着小虎繼續發射他的嘲諷火箭炮,“你是沒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嗎?整天夾在人家兩個中間不覺得尴尬嗎?陸雪丞壓根兒沒把你當回事兒,不過是因為展小曦對你好,愛屋及烏給點照應罷了,你管他做什麽!喂!死小子,哥哥跟你說話你耳朵塞驢毛了嗎你!你給我站住!”
海邊晝夜溫差大,11月半的清晨已經很涼,唐水星體寒,早早裹上了毛妮外套。
小虎火力壯,只挂了件薄薄的連帽棒球服,oversize的帽子罩在頭上顯得整個人氣場又酷又冷。
唐水星上手拽他,衣服被扯得垮了邊,小虎肩膀一抖打落了他的手。
“你沒有自己的事情做嗎?”
“整天夾在別人兩個中間不覺得尴尬嗎?”
“陸雪丞壓根沒拿你當回事兒,不過是利用你跟我哥置氣,你是傻的嗎?”
小虎劈頭蓋臉地把唐水星的問題逐個砸回去,最後糾正他,“如果年紀比我大我就得叫一聲哥哥,那你跟我們園區正在重建的廁所是平輩兒的。你要不要每次去撒尿之前都先喊一聲‘弟弟,哥哥來上*你了?’”
唐水星被他氣得差點當場昏厥,失去了語言組織能力,左右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你!”
“我沒禮貌,你少惹我。”小虎很有自知之明地丢下這句話和唐水星,徑自回了病房。
展小曦在病房外坐着,安靜地盯着手機,不知道在想什麽。
小虎把早餐送進去,順帶看了眼陸雪丞的情況,折返回來掀開帽子挨着展小曦坐下,把另一份早餐遞給展小曦,“吃點東西。”
展小曦搖頭,往小虎肩上靠了靠,閉上了眼睛。
小虎看着他,滿臉的心疼,肩膀扛了扛,“不吃東西不行。”
展小曦張開眼,瞧見小虎擱在凳子上的零食袋子,被他可愛到了,努了努嘴笑笑地說,“我想吃那個。”
小虎也沒什麽空腹不能吃辣的常識,他自己莽慣了,壓根不在意這些。展小曦說他想吃,小虎就一股腦地把整帶零食全塞進他懷裏,“想吃什麽随便撿。”
展小曦笑得不行,狠狠揉了揉小虎的頭,嘆了口氣說,“豪橫死你了。”
他實在是沒什麽食欲,在袋子裏挑了挑,最終拿了包泡腳鳳爪出來。
打開袋子咬了一口,然後吐在了自己手心裏,一臉無語的表情。
“不好吃?”小虎問。
“甜的。”展小曦無語到極點。
甜的泡椒鳳爪,“太離譜了。”展小曦說。
離譜程度不亞于把馬桶裝在天花板上。
小虎也沒嘗過這個口味,哥哥說不好吃,他就焖焖地把打開了袋子的鳳爪收回來,強忍着難受吃了。
小虎從小吃什麽東西都是狼吞虎咽的,根本分辨不出他對口中食物的喜惡,展小曦看着他,有點心疼,“你沒有味覺嗎弟?”
“可能是地方風味吧,咱們吃不慣,”小虎說,“不要浪費。”
“吃不慣就丢掉。”展小曦說,“不要勉強自己,哥有錢。”
小虎三兩口把那袋鳳爪吃完了,連同展小曦手上那塊一并收進袋子裏丢進垃圾桶,拍了拍手回來,“不是錢不錢的事兒。”
“我腦子笨,不會寫東西,但我知道你做那些事情其實挺累的。一個字兒一個字兒摳。”
“咱們現在不缺了,但也不浪費,那都是你的心血掙來的不是嗎。”小虎說。
多好的臭弟弟啊……
從前真是瞎了眼盲了心,大把大把的精力全放在了一個不值得的人身上。但凡多看看小虎多想想鄒媽媽,也不至于淪落到後來那種境地。
展小曦撇撇嘴,斜着眼欣慰又辛酸地望着小虎,“臭小子長大了啊。”
小虎搖頭,“還不夠長大。”
不夠強大,遠遠不夠。
他時常覺得無力,對自己,對哥哥,對未來。
“寶兒,咱不玩樂隊了好不好?”展小曦組織着說辭,“還回去讀書,哥供你上大學,行嗎?”
小虎詫異地看他,聽出了他話裏的弦外之音。
他應該是做好了跟陸雪丞決裂的打算,所以拉自己出來,及早割席,免得傷及無辜。
小虎全都懂,卻什麽也沒說。
“我不是讀書的料,但是你需要我去讀書的話,我就去。”
“哥,”小虎向他望過來,“我希望你跟丞哥好。但你要是打定主意不跟他好了,我是站你這邊的,不管什麽時候。”
展小曦被他沒頭沒腦的兩句話感動到了,覺得自己有點矯情,吸了下鼻子往室內看了眼,說回正題。
“事情要一步一步解決,眼下要緊的是讓陸雪丞恢複正常。”
“只當是個一起長大的兄弟,情不在了義還在。”
他推了推小虎,“演唱會的事我去跟和納交涉,斌哥那頭我來商量。你回去該練習練習,該睡覺睡覺,其他的事我來處理。”*
車停在醫院樓下,喬瑾煜把着方向盤,看小虎從住院部出來。
他跟展小曦前後腳到的醫院。
陸雪丞該是真的病了,他的精神狀态一直很不穩定,情緒和欲望長久地不能自洽,随時都處在崩潰的邊緣,從前的接觸中喬瑾煜就預判到會有這麽一天。
展小曦說喬瑾煜不懂人心,其實他僅僅只是不懂展小曦。
從他開始對展小曦動心起念的那一日起,展小曦的心事在他眼裏就一點點封存起來。
愛一個人時視角總是不自覺仰望,将對方高高在上地捧起,也正是因此,戀人的情緒總是微妙地難以捕捉。
眼下的情況是,展小曦獨自守在這裏陪着陸雪丞。
展小曦很善良,坐車的時候,遠遠地看到路上有小貓小狗,哪怕知道小動物自己有躲避的意識,他也會提醒喬瑾煜放慢車速,确保不會傷害到那些脆弱的小生靈。
對于陸雪丞那樣自私的人而言,戀人不再完美就失去了魅力,不再值得自己喜歡。
展小曦不同,在他的世界觀裏,破損殘缺也會構成無法舍棄的理由之一,生了病的陸雪丞,遠比常态下的陸雪丞還要難以割舍。
喬瑾煜沉了沉,撥了展小曦的通話。
展小曦一早上總在無意識地看手機,說不清在期待什麽。
鈴響時他怔了下,明白了自己在等什麽,心頭滑過些悲哀。
因為答應了要每天保持聯系,吵架了也要逼迫自己完成指标嗎?
他屈了屈手指,等到響鈴即将落下才終于調整好情緒接通電話。
“很忙?”喬瑾煜的聲音啞啞的,像羽毛擦過耳畔。
展小曦搖頭,心忽然間很疼,有好多事想問,最後卻也只是說,“還可以。”
“他怎麽樣。”喬瑾煜忍了忍,不太情願地關懷了句。
“燥郁,又受了些刺激,情緒波動很大,不受控。”展小曦如實說。
喬瑾煜心不在焉地點頭,磕了支煙出來含在唇間。
展小曦聽見輕微的打火聲,想說少抽點煙,想了想又覺得自己算什麽東西,有什麽立場去說這種話,把話咽了回去。長久的沉默。
有人扣了喬瑾煜的車窗,他叼着煙轉頭望去,唐水星打着手勢讓他把車窗降下來,半趴在車窗邊喊喬瑾煜,“傻等在這裏做什麽?不放心就上去瞧瞧呗。”
展小曦隔着通話辨認出了唐水星的聲音。
“不要來!”他喊。
喊完聽到手機裏傳回的自己的聲音,倉惶地意識到自己過激了,放平了語氣多餘地解釋,“你們不要來了,別再刺激他。”
說完不等喬瑾煜再說什麽,狼狽地挂斷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