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妒忌從前的自己
第55章 妒忌從前的自己
聽聞陸雪丞和唐水星分手的消息,展小曦心間竟然沒有一絲愉悅。
相反的,他甚至慌張。
唐水星分手了,這也就不難解釋為什麽近期他又開始頻繁地叨擾喬瑾煜。喬瑾煜這樣一個長相惹眼性格和煦,同時還對他抱有虧欠,随時随地任他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溫柔哥哥,唐水星可能放松,但絕不可能放手。
或許唐水星心裏根本就不會裝下家族之外的任何人,偶爾出去打打野食,尋求一下堕落刺激。
縱情過後還是會乖乖回到屬于他的襁褓裏。
把陸雪丞從唐水星手裏搶回來,展小曦勢在必得。
可若要跟唐水星計較誰在喬瑾煜心裏更重要,展小曦卻毫無勝算。
那種天長日久積攢起來的點滴情義,不是他憑着一腔的盲目自信就可以後來居上的。
展小曦心裏很亂,有那麽一瞬間,他甚至希望陸雪丞和唐水星之間存着真愛的可能,希望他們可以牢固地綁定在一起,不要再打擾喬瑾煜。
他清楚這或許對喬瑾煜很殘忍,卻又忍不住陰暗地想,唐水星本來也不好,長痛不如短痛,斷絕複合的可能換自己來珍惜他,長久來看怎麽不算是另一種溫柔?
只是現實不由他去選,連陰暗的心思都還沒有來得及得以實踐,唐水星那邊就已經向他擂鼓宣戰。
人性裏總也少不了自私的成分,誠如此刻,展小曦對陸雪丞身體狀況的挂懷,遠不比上對陸雪丞和唐水星感情狀況的擔憂。
他是擔心陸雪丞的,那人不會無端端傷害自己,展小曦想知道他究竟出了什麽事。
但另一方面,他更想确認,陸雪丞和唐水星究竟還有沒有重歸于好的可能。
喬瑾煜先一步出去了,靠在室外續了兩支煙,聽到動靜扭回頭看了眼又撤開視線,按滅指間的煙蒂,問展小曦,“要去醫院?”
他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這讓展小曦感到幾分茫然,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展小曦倒希望他可以發發火,像正牌男友那樣義正詞嚴地勒令自己不要去。
為什麽不可以呢?明明一刻鐘前兩人還試圖把世間最最私密的事情進展到底。
想看他發火,把事情挑破。不要再這樣模棱兩可。
展小曦在他身邊停靠,掂了掂手上的外套,刻意提起那個喬瑾煜不喜歡的名字,“陸雪丞病了,小虎腿腳不方便,也忙,我過去搭把手。”
話說出口,他止不住對自己感到厭惡。
之前對陸雪丞那麽深的感情,都可以保持直白和誠懇。
為什麽面對眼前這個男人,不自覺地生出了那麽多詭異的小心思。心事彎彎繞繞,不能宣之于口,暗地裏算計,逼對方說那些明知道不可能的話。
喬瑾煜聲音涼下去,問,“是小虎不方便,還是你自己不放心。”媽的。
察覺到他字裏行間潛藏的醋意,展小曦竟覺得安心和甜蜜。
他暗自攥拳,一邊狠狠地惡心自己,一邊無法自控地變本加厲挑他的怒火,說着違心的話,連目光都不能直視對方,側眼遠望,胡亂答對,“怎麽說得好像需要避嫌一樣。”
“不需要嗎?”喬瑾煜幾乎是要壓不住火了,憤怒的意味越來越明顯。
展小曦看回來,問他,“為什麽要避嫌?”
他甚至開始抛卻羞恥地引導,“我又沒有跟誰在一起,做什麽全憑自願,避什麽嫌。”
喬瑾煜咬牙嗤笑。
“所以剛剛,你跟我說的那些話,真的就只是字面意思。”
“只是成年人間互相解決需求而已。”
展小曦憤怒,氣他也氣自己。
他覺得自己好無趣,不想再說下去了,搭上外套擺手,“你覺得是就是吧。”
走了兩步,想想還是覺得氣不過,又折回去。
三步兩步走到喬瑾煜面前,與他鞋尖抵着鞋尖,逼視着他的眼睛逐字逐句地說:
“你算個毛的心理專家。”
說完總算暫時解了恨,衣服一甩搭上肩,打到了喬瑾煜也沒有道歉,昂首闊步走遠了。*
展小曦到病房的時候天色剛亮。
陸雪丞醒着。大概是從小虎那裏知道了展小曦要來,他這會還算平靜,沒有胡鬧,也不暴躁,靠在病床上手裏拿着塊pad在溫音律。
展小曦隔着病房門上的玻璃監護窗口看了他一會兒,陸雪丞像有感應似的擡起了頭。
一剎那間,陸雪丞的臉色變得很苦,低了下頭又擡起來,隔着門對展小曦露出了一個蒼白笑容。
只一眼展小曦就确定,他沒有裝,他是真的病了。
這樣殘脆的表情,不屬于正常時候的陸雪丞。
小虎順着陸雪丞的目光望過去,跑去開了門。
展小曦進門的同時小虎錯身出了病房,欲言又止地看了兩人一眼,最終還是沒有跟進去,帶上了房門。
陸雪丞一瞬不眨地看展小曦。
小虎剛剛是坐在床尾的。展小曦沒看到凳子,手抄褲兜半靠在牆邊問陸雪丞,“怎麽回事?”
陸雪丞難過地沉了口氣,指了指側邊收納病患日用品的矮櫃,“陪床的凳子收在那裏面,你坐。”
展小曦很累,沒跟他客氣,拉開櫃子取了一盞折疊凳出來,跨開腿坐下。
他懶得重複問題,擡眸看向陸雪丞。
陸雪丞領會了他眼神裏包含的不耐煩,吸了下鼻子,把平板擱下。
“上次在園區你說的那些,其實都是騙我的吧。”
用的陳述語氣。
展小曦眸光微微閃了下,沒回答。算是默認了。
陸雪丞苦笑,“我早該知道。”
“昨晚唐水星……”陸雪丞正式回答展小曦的問題,剛剛提到唐水星的名字就又頓住,“我跟他已經斷了,沒再糾纏不清,你不要誤會。”
“不會誤會,”展小曦言簡意赅地制止他自作多情的解釋,“你說正事。”
陸雪丞難過到續不上話,很久才又說,“唐水星打給我,他說……”
“說我和喬瑾煜在一起過夜。”展小曦幫他把話補充完整。
陸雪丞深呼吸,眼底憋得血紅。
“上次見你,我心很慌。”
陸雪丞幽幽開口,“當時想不明白是為什麽,回來的路上,我忽然驚覺過來——”
“我感到心慌是因為,你看我的眼神完全冷掉了。”
“還說着話,還望着我,眼底卻再沒有一絲溫度了。”
“是我該死,”他懊悔到無以複加,“我早該放棄試探的。”
展小曦有點心不在焉的,中間甚至得空看了眼手機,“就為這點事把你打擊成這樣?”他總結,“這不像你啊陸雪丞。”
陸雪丞難以接受展小曦把失去他的心概括為“這點事”,事已至此,他沒什麽好辯駁,悲哀地搖頭,“你低估了自己在我心裏的地位。”
展小曦冷臉“呵”了聲,什麽也沒說,又像是把話說盡了。
陸雪丞知道他不屑,他說,“我也一樣。”
“我以為是你離不開我。”
“從園區回來,我聽你的話從你隔壁搬走。忽然發現除了你身邊,我在這個世界上好像沒有別的去處。”
“在倉庫勉強落腳,心裏很亂很亂,”陸雪丞撕扯自己的頭發,“我試着投入創作,想讓自己冷靜下來。”
“然後發現,”他痛苦地蜷縮,“我甚至也沒有創作方面的才能。”
“脫離你的輔助,我腦子裏連韻律都無法生成,好痛好絕望,想砸掉貝斯燒掉練習室,想去死。”
“我借你的光,以為自己無所不能。久了開始不懂珍惜,直到把你惹到徹底心涼,把目光從我身上撤走……”
“我才發現自己赤身裸體,被現實打的無所遁形。”
陸雪丞的聲音開始顫抖起來,整個人抽搐成一團,狠狠撕扯自己的頭發,“天殺的唐水星!他就是想看我死!他告訴我你跟喬瑾煜在一起,半夜兩點多還在一起,他說喬瑾煜放縱你替他接聽電話,随你去罵唐水星。他還說你們一起喝了酒!你很兇,不願被任何人打擾地跟喬瑾煜黏在一起!”
展小曦任性、黏人,還有點兇,嫉妒心強占有欲濃,喜歡和戀人毫無間隙地依偎在一起,誰也不準來打擾。
那對于過去的陸雪丞而言是最最尋常的事情,當時他只覺得煩,想要快快地教會展小曦成年人應該怎麽跟戀人相處,制止他繼續像個不知事的孩子一樣捆綁自己。
當一切變得遙不可及,他開始瘋狂妒忌從前的自己,妒忌如今展小曦依賴的那個人。
在陷入瘋魔的前一刻,陸雪丞在想,一定要找到喬瑾煜。然後殺了他。
“陸雪丞。”展小曦站起身,發現不能喚醒他,沒有做第二次的嘗試,回頭沖病房外喊,“小虎,小虎你進來!”
一邊擡手打算去按床邊的醫護鈴。
陸雪丞慌亂地抓了下他的手,又忙忙松開,極力壓抑着痛苦哀求道,“不要叫外人進來,求你。”
“我很快就好,很快的。”他說。
展小曦心被刺刀犁開,難以相信這是他認識的那個永遠驕傲永遠憤怒的陸雪丞。
他脫了力,抿了下嘴唇不讓自己說出奇怪的話,簡單答應,“好,你別激動。”
陸雪丞劇烈地喘息了一會,滿臉漲紅,但總算是平複了情緒。
“寶寶,我知道自己沒資格,我怎麽樣都好,我只是想告訴你,不要去喜歡那個人。”
“他很複雜,你惹不起。”陸雪丞真心實意地說,“上次從園區出來,我跟了他的車,他前腳跟你分別,後腳就跑去伺候唐水星。”
“我不喜歡唐水星,一點都不。”陸雪丞說,“他只是我犯賤刺激你的工具。”
“唐水星也不喜歡我,他接近我,是因為他哥哥毀在一個孤兒的手裏。那個孤兒死了,他沒處報複,一天天地壓抑下來變得很扭曲,看到我們這一類人都會生成厭惡和恨意。”
“他恨我們這些人,接近我報複你,或者推着你移情別戀報複我,随便我們之間的誰不好過都會讓他獲得沖天的滿足感。最好是讓我和你同時陷入痛苦,那會讓他獲得雙倍的快樂。”
“喬瑾煜比他更扭曲。他在研究我和你,真的,你信我寶寶,”陸雪丞切切地說,“唐水星拍了喬瑾煜的病例報告,他觀察我,記錄你。我們都不過是他眼裏的藥引子,從頭到尾,他只是在琢磨怎麽利用我們這一對擺錘,敲醒他那個失去了生念的竹馬而已……”
展小曦把目光滑開去。
隔了幾秒,他收拾好情緒,倒了水喂給陸雪丞,“歇一下。”
陸雪丞擔心他沒聽懂,急切中又想去抓他的手,“你要看唐水星拍下來的病例報告嗎?我存了,我手機……”他慌亂間找不到,胡亂翻找,“我手機呢?”
“在床頭櫃上。”展小曦擡起手躲開他的碰觸,“你好好養病,不要再想這些有的沒的。”
“可是喬瑾煜他……”
“他都跟我說清楚了,你怎麽連告狀都趕不上熱乎的,”展小曦要強地不肯低頭,牽強地笑了下,“那些所謂的病例總結我早看過,不過是些正常的觀察分析。”他語氣篤定,嗓音卻掩不住帶了絲顫抖,喉結來回滾了好幾下,哽着嗓子把話說完,“你太想抓他的錯處,看事情都失了客觀,杯弓蛇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