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聽·春
第0007章 聽·春
味同嚼蠟地幹咽了幾口飯菜,展小曦起身把廚房收拾停當,洗澡,換衣服,化妝,挑了款藍色發帶把發型打理好,拎了貝斯出門。
小虎私下打來電話,說樂隊今天賽場上表現很好,順利拿下了和納唱片公司的合約,晚間會去樂隊之家慶祝。
早前曾有業界大佬向和納引薦過陸雪丞的樂隊,那頭聽過他幾首未發布的demo,很有意向。
這檔樂隊競演綜藝和納注資超過70%,整個綜藝錄制過程幾乎就是和納的一言堂。陸雪丞這邊作為第一支被邀約的樂隊,去參加比賽基本就是走個過場混混觀衆緣,順利簽約是意料之中的事。
展小曦不太玩樂器,貝斯是陸雪丞送的,粉色的,跟陸雪丞那把藍色的是同款。
陸雪丞從小就表現出異于常人的音樂天賦。福利院操場西側年久失修的音樂教室裏丢着一架蒙了灰塵的紅木鋼琴,陸雪丞小時候喜歡偷偷溜進去彈琴給展小曦聽。
那間教室牆體嚴重開裂,說要拆了重建,澀于經費不足,一直擱置着。擔心塌房危險,明令禁止孩子們靠近。
陳尋那時候看陸雪丞他們幾個不順眼,總盯着他們,每次抓到陸雪丞帶展小曦溜去音樂教室就跑去找園長告狀。
鄒媽媽當時還年輕,連帶着被園長批評教育,一手摟着一個小的往身後護,一邊陪着笑臉跟園長擔保下次不會再這樣。
鄒媽媽人微言輕,遵照要求不許陸雪丞再去音樂教室,看着小孩眼裏的渴望,看着小孩墊着腳尖扒在窗口的小小背影,她又實在心疼。
她托了好久的關系,最終把陸雪丞和院裏幾個音樂素養比較好的孩子送進了少年宮表演班。
那裏有各種各樣福利院裏不曾見過的稀奇樂器,少年宮的孩子卻連摸都沒興趣摸。
被父母疼愛着的幸運兒們背着家裏買的昂貴樂器,不情不願地奔走在安排的好前程上,根本看不上少年宮音樂教室裏那些個丢棄的老古董。
陸雪丞就在那些被同齡人嫌棄的舊樂器中,練就了後來養家糊口的本領。
買下這把貝斯那年,陸雪丞17歲,就讀于市一高,在福利院的關照下生活還算過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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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陳尋已經離開了福利院走上社會,展小曦還在讀初中,小虎還不滿10歲。
陸雪丞默默扛下所有壓力,告訴展小曦和小虎,将來一定會接他們出去,像正常人那樣讀大學,過成常人的日子。
為了銜接18歲以後脫離福利保障的生活,實現對展小曦和小虎的承諾,他沒日沒夜地跑兼職攢生活費。
中間有次陳尋回來看他們,看到眼皮青黑瘦骨嶙峋的陸雪丞,說不清是為了炫耀自己在社會上混得如魚得水,還是那麽多年争執打鬧中養出了幾分真情……
他居然自掏腰包,去舊貨市場淘來一把電音貝斯送給了陸雪丞。
陸雪丞争氣,靠着一把貝斯混成了酒吧駐唱。
他生得幹淨耀眼,聲線沙啞迷人,一把貝斯一個人,随随便便往臺上一站就迷倒一片,演出費用慢慢高起來。
17歲那一年的新年,陸雪丞把那一整學期演出費用全砸進去,去市裏最貴的樂器行,挑了一粉一藍兩把貝斯作為自己和展小曦的新年禮物。
粉的給了展小曦,藍色留給自己。
展小曦當時也到了面子大過天的年紀,對那支粉嫩的貝斯屬實有點接受無能,架不住陸雪丞喜歡得緊,說粉色才襯展小曦軟軟甜甜的氣質。
展小曦嘴上炸毛說“你才軟你才甜,你宇宙第一甜!”,卻還是默默接受了這個被正處在裝逼巅峰期的男孩子們嗤之以鼻的禮物。當寶貝一樣地珍藏着,一晃竟已過了這麽多年。
不知道陸雪丞看到它的時候會不會感慨,曾經情願吃糠咽菜也要捧在手心裏護着的人,經年一去好像也不過如此。
展小曦背起那支騷氣的粉色貝斯,背起他們有情飲水飽的昨日。
關門落鎖,靠在門邊點了支煙,火星明滅間給新“朋友”發去問候,邀約他來樂隊之家看自己的表演。*
或許是下雨的緣故,夜場人不如往常多。
樂隊之家老板年過五十,姓劉,家裏排行老二,酒吧的熟客都叫他劉二。
劉二梳着一頭不肯服老的髒辮,給自己起了個自認為洋氣的雅號叫黑蛇。
他想裝年輕,陸雪丞私下調侃說他這名字其實很暴露年紀,“一聽就是古惑仔那個年代過來的。”
劉二不喜歡人們叫他劉二,老夥伴們不願意改口叫他的新名字黑蛇,大家各自執著,最後折中叫他劉二黑蛇。
劉二黑蛇老遠瞧見展小曦,揚着手喊他,“小朋友,好久不來捧場啊。”
他身邊那群酒友轉過頭,看稀奇似地看展小曦。
展小曦看回去,老哥哥們又害羞地躲開了眼神。
劉二擠開人群過來,遞了瓶果酒給展小曦,“別亂抛媚眼,你們家雪丞哥哥等會醋壇子又翻了。”
“陸雪丞也在?”展小曦問。
劉二自來熟的毛病萬年不改,給了展小曦一錘,捶得展小曦差點吐血,“你們不是約好的嗎?丞兒和小虎幾個剛進去。”
展小曦沒接話,往廳內瞟了一眼,又看向空着的看臺,問劉二,“幫你熱個場?”
“哎呦,”劉二激動得直錘展小曦肩膀,“那還說啥了,你多久不唱了!走一個走一個!”
展小曦擋開他,不太高興地說,“別捶我。”
“錘疼了?”劉二直笑,“我都沒使勁。要我說你多吃點,瘦得跟杆似的,見風就得倒……”
展小曦沒理他,自顧自上了臺,試完音在幕布側邊的高腳凳上垂着頭坐着聽主持人串場。
周圍嘈雜一片,腦子裏空蕩蕩的,好像跟世界劃開了結界,一切熱鬧都打不散他的孤單。
主持人在臺上cue完流程,捂住麥轉回頭問歌手就沒就位。
展小曦習慣性地等小虎回答,低頭看着鞋面,晃動着腳尖逗自己玩。直到主持人再次問了一聲才反應過來今晚是他的單人秀。
他打手勢示意這邊OK,主持人回過頭,開始介紹表演嘉賓。
展小曦調了調麥,目光順着主持人的聲音滑過去,看到了從後場出來的陸雪丞。
他應該是聽見主持人介紹展小曦找過來的,出來得匆忙,身邊沒有別的人。
展小曦看到他的同時,腦子裏閃過了他在試衣間與那個男孩親吻的畫面。
他煩躁地皺眉,撇開了眼睛,仰頭調整呼吸,假裝不曾看見陸雪丞。
好容易定住浮動的心緒,張開眼竟看到了唐水星。
沒有看錯,是唐水星。
他沒跟陸雪丞在一起,剛進酒吧,吊在一個高個男人身上不知道在嬌裏嬌氣地叨叨什麽,兩人舉止親密,猶如愛侶。陸雪丞沒注意到他,他也沒注意到陸雪丞。
展小曦腦子一時轉不過來,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片刻後,展小曦辨認出那個親昵地攬着唐水星的高挑男人,是自己前兩天剛剛談下來的合作夥伴——有兩幅面孔的喬醫生。
哦不,看如今這情境,這騷男人遠還不止兩幅面孔。他們複合了?
事情有點脫離掌控,展小曦別開臉,咬牙低咒了句髒話。
容不得細想,主持人下了臺,臺下哨聲四起,樂聲緊随。
展小曦随手撥了兩下貝斯,拉麥開唱,慵懶頹廢。
地下場子魚龍混雜,需要張揚的造型來震場,舞臺造型妝感一般都做得比較重。
他穿了條裹腿破洞褲,上身灰色乞丐服裏面疊穿了件黑色背心,鎖骨隐在內搭和外搭之間,右臂帶了黑色套袖,左臂空着,撥弄琴弦時露出的手臂線條很美,腕上帶了條細銀手環。
他很瘦,手環空出一節,跟他本人一樣懶懶散散地挂在耀眼的地方。
燈光游動着滑過他鎖骨和手臂處白得炫目的皮膚,有種瑩潤的質感,可以想見觸摸上去細膩柔韌的手感。
擡眸看人的時候眼梢的紅妝妖異地浮動,一身小流氓似的打扮在他身上只剩下滿身頹唐的破碎感。
陸雪丞的目光像是被展小曦以某種非自然的力量吸了去,滾燙熾烈,再望不見世間其他。
這不是那個總縮在他身後的展小曦,他感到陌生,陌生到心驚肉跳的地步。
展小曦鎖住他的目光,接收到他眼底燃燒起來的熊熊烈焰,得償所願地收回了視線,把暧昧的眼神雨露均沾地分派給每個對他投來貪婪目光的人。
聽他們發出刺耳的尖叫喝彩聲,欣賞陸雪丞越繃越緊的下颌線。
還不夠呢陸雪丞。
好戲才剛開始。
唐水星順着喬瑾煜的目光向唱臺張望,“你看誰呢哥?”
喬瑾煜收回神,湊近到唐水星耳邊輕聲回答,“一個最近認識的美人,我好像跟你提過。”
唐水星望着展小曦陌生妖異的騷*樣,眼神暗了暗,“你不會真對他……”
喬瑾煜滿不在乎地打了個哈欠,“覺得有趣罷了,你知道的,我對陌生的病美人一直沒什麽抵抗力。”
唐水星不甘心地掐他,“我是不夠病還是不夠美?”
喬瑾煜認真想了下,“你不夠陌生。”
唐水星不服,“為什麽一定要是陌生人?”
“因為我很渣,熱愛病嬌的*肉*體,又很難對它們的主人動心,”喬瑾煜很有自知之明地剖析自己,半開玩笑地睨他,“所以不太舍得對熟悉的人下手。”
這邊說着話,展小曦那邊發生了騷亂。
有人穿越人群抓了他的手腕把他扯下了臺,扯着他往後臺去。
展小曦并不倉惶地回頭,隔着人海給了喬瑾煜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我的夥伴在向我求助,”喬瑾煜捏了下唐水星的肩,“該我上場了,你要去看熱鬧嗎?”
唐水星終于後知後覺地瞧見了陸雪丞。
他搖頭,“你們他媽的一個二個都比我瘋,我玩不起,你自便吧。”
喬瑾煜早有所料地點頭,交代唐水星不許醉酒,漫不經心地晃了過去。
“又見面了寶貝兒。”
陌生男子牽住了展小曦的另一只手,親昵地壓在他耳邊呢喃。
展小曦瞪大了眼睛回頭看,臉色漸漸染上尴尬。
陸雪丞嗅到微妙的氛圍,上下打量男子,“誰允許你這麽跟我老婆說話。”
“不是吧美人?”喬瑾煜戲瘾很大,咧開身子難以置信地問展小曦,“上次那個的時候,你明明說你是單身。”
“我……”展小曦欲言又止,被陸雪丞攬去了身後,“哪次?哪個?”
或許是覺得他這樣明知故問的樣子很蠢,眼前的男子發出一聲輕笑,垂下眼眸微微勾了下唇角,複又擡起。
他懶懶地往上指了指,同時輕佻地揚了下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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