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壇]地平線

第30章 只欠一句對不起

五年後——

2008年金融風暴時費麗莎家裏的連鎖洗衣店做不下去了，匆匆結業後便搬到了鄉下的別墅裏，結束了在馬德裏的生活。而費麗莎也從一個不學無術的富二代，慢慢開始承擔起自己的未來。

這五年裏她總是會夢到那天坐在汽車後座從塞維利亞哭着回馬德裏的畫面，那個臉色蒼白的小姑娘一直在流眼淚，一大滴一大滴地從眼眶掉落砸在膝蓋上。明明沒有任何重量的水珠，為什麽墜落在她膝蓋時會有重量？

盧娜和約翰就在前排，她不敢讓他們擔心或者呵斥，而選擇默不作聲地流淚。此去一別，她清楚自己放棄的不僅僅是一段感情，而是另一種生活的可能。

她哭得很傷心，哭到呼吸不順暢，絕望像是藤一樣勒住了她的脖子，額頭一直隐隐作痛。随着汽車遠遠駛離塞維利亞，慢慢接近馬德裏，她的痛楚更加。但她多懦弱，根本就不敢回頭。

沒人跟她說要怎麽樣努力獲得家人的贊許，再重新回到拉莫斯身邊。也沒有人安慰她說，等你足夠勇敢，足夠有能力就可以再獲得一段美滿似童話的愛情。不需要任何人來喊醒費麗莎，她都清楚自己沒有資格再回到他身邊了。

更多的說法是，費麗莎她會遇到下一個喜歡的人，然後繼續就像追拉莫斯那樣去追對方。

如果沒有遇到拉莫斯之前，也許費麗莎自己也會這樣想。可如果你遇到了他，你就不會這樣想了。

洗衣店雖然開不下去了，但是家庭的日常開銷還是支撐得起的，只不過盧娜和約翰經過這一波下崗熱潮已經無心留在城市裏，風波過後把東西整理就收拾行囊回鄉下的別墅準備提前進入退休生活。

因為費麗莎已經通過了馬德裏一家小學的試用期，成功當上了正式老師，所以才沒有回鄉下去繼承洗衣店。

從大房子換到學校的普通單人宿舍，費麗莎到不覺得有些什麽，倒是她的堂姐賽薇拉三天兩頭就往她的宿舍裏搬東西，一會兒折騰着給她換了地磚，一會兒給她買了新的梳妝臺。這些年賽薇拉工作上有了很大的氣色，和奧菲莉亞合夥開了一家美容院也算是小賺了一筆。

身邊的人都是迅速走出青春期的困境，進入成人世界都是自然而然的，就算吃了苦頭都不會很受傷，不像她似是被剝了一層皮那樣痛。

因為當初一時怯弱放開了拉莫斯的手，所以後來她不允許自己害怕，定下了目标就是頭破血流都要完成。

別人都忘記了這一次無關緊要的分手，但費麗莎沒有忘記，這些年不允許自己退縮都像是在還債。

可惜這個債主是自己呀。

在塞維利亞大放異彩的拉莫斯被皇馬看中，并帶到了伯納烏球場。三個賽季過去，他已經穩坐隊裏的後衛首發位置。如果讓人知道他一直用跟費麗莎分手的時間點來标記回憶，會不會讓人覺得很傻？

可怎麽辦，他暗地裏就是這麽傻，放不下舊情人呀。他的大放異彩，他的功成名就，他的衆醉獨醒，他的晦澀歲月，都沒有她的陪伴。許多時候，他以為自己已經沒關系的時候，是最想她在身邊的時候。

其實按道理，他是有資格指責她負心，指責她出爾反爾，又或者把她記恨，在某天重逢帶着新女友去到費麗莎面前炫耀，讓她後悔自己當年放棄了多麽好的人。

可他當然是舍不得讓她更難過呀。況且，這段感情崩潰之前，他也有推波助瀾，生活是一粒包裝紙很厚的糖，是甜是苦誰都不清楚，連給你糖的那個人都不清楚。

不見面也是好的，他可以做做夢，她也是後悔的，她也是很難過的。這樣的話，他就更舍不得記恨她了。但，是不可以見面的，萬一知道她已經像以前無憂無慮，又和新的人開始了幾段不錯的戀情……

他應該會嫉妒到痛心吧。

也想過要聯系，可總是撥不出去號碼，寫了信撕了也不願意寄出去。心裏肯定是有氣的，可又不知道在氣什麽。只可以說是年少氣盛，想着費麗莎那麽喜歡他，會主動回頭的，會知道失去他，是多麽大的損失。

三年前初到皇馬的時候，他曾經在一家商場裏見過費麗莎。

是那句話吧，不見得舊愛過得好，如果她真的過得不好，反倒是更加的難過。

其實會陪當時的約會對象走入那家百貨商場完全是意外，而最意外的莫過于碰見費麗莎了。這家百貨商場他經過很多次，但那次是第一次進去。他跟在約會對象身後閑逛，從女裝區一直走到奢侈品專櫃，費麗莎就站在那泛着銀白色光澤的櫃子後面，穿着黑色的套裙，盤起頭發像個心事重重的大人。

她戴着黑色的手套從櫃子裏取出一只手镯，為面前的女士戴上。

拉莫斯定定地、目不斜視地看向她，生怕錯過她每一個動作，那個人真的是他從前認識的費麗莎嗎？

一定是假的吧，她一個富二代怎麽會在百貨商場當導購？

一定是假的吧，她毛毛躁躁的個性怎麽可能在這個地方站得住？

即便心裏已經認定這是假的，拉莫斯還是順從着約會對象的步伐走進了那家店。從進入鋪面，他全身上下都用來吸收來自費麗莎身上的聲音，生怕錯過一點點細節。甚至擔心自己今天形象不夠打眼，又怕過于招搖讓她見笑。

他手心出汗，比什麽決賽時刻都要緊張。

現在想起來，真是蠢了點。因為費麗莎壓根兒就沒留意到他，更別說把戴着墨鏡的他認出來了。她那把軟軟糯糯的聲音用在說服別人買東西，算是用得其所了，不多時那位客人就随她到櫃臺買單。

幾分鐘後，就聽到她細聲跟同事道別，說是不能錯過去哪裏的班車。

他還想多聽一會兒，她已經走了。這個時候身邊的女人，拉過他的手，指向一條項鏈時拉莫斯腦子一熱就問了旁邊一個系列的戒指，在店員取出戒指時，取下自己的墨鏡。私心想，他現在都已經這麽出名了，費麗莎明天回來上班怎麽也知道什麽了吧……

這樣的蠢事，其實在他成年以後已經很少做了。哪知這枚戒指後續傳出的一系列緋聞，都沒有換來費麗莎一絲一毫的關注。拉莫斯的手機號碼一直沒換，緋聞最激烈的時候她都沒有發過一條祝福短信。

拉莫斯以為，在費麗莎心裏至少還有點兒自己的影子的，也許會以為他已經換了號碼，學電影那樣祭奠自己愛情會發一條短信。

可等他檢查完自己的郵箱、收件箱都沒有一丁點來自費麗莎的發件人的消息。

等到按捺不住找到百貨商場的專賣店時，被店員告知費麗莎只是陪他們家大小姐在店裏體驗工作，而拉莫斯重遇她的那一天則是費麗莎最後一天上班……

之後，山高水長，一年再一年，同一個城市裏再沒有碰過面。他也換了電話號碼。

**

費麗莎考了兩年才考到教師資格證，又花了一年的時候去當實習老師，到現在工作兩年已經養成良好的工作習慣——耐心、細心，吃苦耐勞更是首要能力。

吃苦是沒有意義的，但卻是不得不做的。

她故意把自己藏進人堆裏，像拿着吸塵器的清潔工一點點地把所有關于拉莫斯的事情吸入機器裏，攪碎然後忘記。總覺得自己沒資格對過去唉聲嘆氣，連想起時的愧疚都沒辦法随時間過去而減少。

這些年偶爾都會從新聞或者電視裏瞥到與之相關的消息，每次都以為他這次會和這個姑娘在一起了吧，可沒多久又無疾而終，要麽就是妹子棄他而去投奔別人的懷抱。

也不知道他傷不傷心。

每次費爾南多從國家隊回來，她也想問問，那個人呀，會問起她的事情嗎？可每次話到嘴邊，立刻變成，“Fer，Fer你要吃這個餡餅嗎？”

最開始分手的時候，她撥錯電話到了費爾南多那裏，把他當成妮娜哭訴了好久。他卻是沉着不語地聽了那麽久，沒了對她講了一遍塞爾吉奧的近況，“他沒有跟我提過你。”

托雷斯說的是實話，那家夥看起來不像是沒事，但嘴硬得很。漸漸的，就真的看不出有什麽痕跡了。

那一瞬才徹底噤聲，“我錯了。”低低地嗚咽了幾聲，掐着臉讓自己清醒，拿起手機就把塞爾吉奧的電話删了，她哪有什麽資格回頭呀。

看吧，她頭一回這麽有原則，就對塞爾吉奧了。真真的狠心，不回頭對的，沒有保障的感情，不用等風吹，自己吹口氣就倒了。

後來也不是沒有遇到過合眼緣的人，只是兩個人坐下來的那一刻就開始對對方進行評估，像個真正的成年人那樣。談情說愛應該是讀小說，到頭來就像在讀目錄，每一個章節名都有對應的頁碼。

有時候，別人一句“還好嗎”可以讀出各種語境。最可怕的時候人人都跟你說，就是這樣的，大家都一樣的，沒有什麽不同。

什麽時候誠實變成了羞恥的存在，真話要用無數的假話鋪墊才能說，每個人都有濃重的妝容，說句真心的話都會害怕被取笑……

費麗莎後來學着這些規矩，從膽戰心驚地運用到娴熟戴起面具處理人際關系，回想以前讀書時候，才是真正的無憂無慮呀。

——

費麗莎沒想過會這樣同拉莫斯重逢的，四目相對，一球直擊那種。

這個男同事約了費麗莎很多次了，可她每次不是有這樣那樣的事情推了他，就是沒趕上大家都空閑的時候。他一直都是心平氣和地再次開口約自己，次數多了也不好再拒絕，而且人人都說他是個很好的對象。

費麗莎恰好也被他在學校周年慶上的表現打動——他可是代替她掉到了水池裏，既然是不錯的年輕人自然沒有錯過的理由了呀。

那天費麗莎換下平常的運動服，真心實意地打扮了一次。加上天氣出奇的好，不由自主就對今天的約會期待起來。

誰知道這小夥平常都挺靠譜的，今天卻是請費麗莎去看球賽。

看球賽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能不能提前說一下，不要讓她穿了高跟鞋又做了頭發的時候，帶她去看比賽？！

天知道這是有多不方便呀。

而等她适應這些不舒服後，才後知後覺發現那是皇馬主場的比賽。

該怎麽形容那一瞬的心情？請容許她用熱窩上的螞蟻來形容，費麗莎坐立難安地搜尋某人的身影，但心裏的僥幸在對上他的眼睛時戛然而止。

她的位置離球場并不遠，拉莫斯熱身的時候球滾到這邊一擡頭就能對上她的眼睛。費麗莎一下捏住自己的膝蓋，然後就像沒有認出他一樣，演出一副很好奇球場的樣子來。旁邊的同事也興致勃勃地說着話，費麗莎逼迫自己專心聽對方說話，但心思卻已經全跑到拉莫斯身上了。

“嗯……嗯……”啊不好意思，他說了什麽？費麗莎心思亂七八糟地飛散着，沒忍住好奇又側過臉想去看拉莫斯，沒想到他還沒有走，颠着球接受球迷們越發狂熱的歡呼聲。頭一回，費麗莎覺得熱身時間居然這麽長……

冷不防拉莫斯又擡起頭，這次他的目光很有指向性，費麗莎一時間也沒了別的動作。看見他臉上露出那抹譏諷的笑意時，她的心就像是被戳破的氣球那樣痛，他啊，果然恨着自己呢。

她垂下眼，下一秒身邊的球迷發出驚呼聲，費麗莎還來不及反應，一道灰白色的影子從她頭上飛過砸在後面反彈到她背上。

幾乎是一瞬間費麗莎就疼到滿眼淚花，半個身子朝下被旁邊的人接住，還在場下的拉莫斯着急得像是要跨過護欄上來，但在看到她強忍着眼淚被旁邊的男人抱住的時候，那副心思又冷了下來。

但下一秒，費麗莎凝着眼淚，咬住下唇眼神哀戚地望向他的時候，他覺得肋骨處像被什麽咬了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應該幹正事的我來更新了~~在糾結要不要報語言班，如果真的要去上課，就等我辦完正事再繼續更新吧。還有五萬字左右就可以結尾了。複合之後就是甜甜甜吧哈哈哈哈。

想爬牆去寫冰舞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