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一枚猴頭箍

第21章 陪你四萬七千年

孫悟空并沒打下這一棍子，轉而跳到老沙身前，道：“你說什麽？師傅叫扔出去了？”

“嗯。”老沙點點頭，更是愧疚了，道：“大師兄，對不住。”

“豈有此理！師傅還病着，這一扔少說是病情加重，若讓妖怪撿走吃了該當如何？！”孫悟空又急又惱，撓了撓後腦勺，道：“你們倆在這呆着，時常說說話莫叫那兩個道童起了疑。俺老孫這就去找師傅，打點好了再回來救你們。”

言罷，他真身坐将在凳子上，撚了個訣使了個元神出竅的功夫，拉着錦寧穿牆而出，一個筋鬥飛上了半空中。

臨走，錦寧聽見豬八戒嘟囔了一句：“就知道向着那緊箍，咋不帶俺一塊去……”

她看了看孫悟空，發現他就好像沒聽見一樣，只專注地在林子裏找玄奘的蹤跡。

好在這萬壽山是一座仙山，鐘靈毓秀，仙氣充盈。一般的妖物根本不敢靠近，更別提跑到五莊觀的眼皮子底下了。怕只怕有的妖怪收到玄奘來住的風聲，又知道鎮元子帶着幾乎所有徒弟都出門了，來撿這個漏子。

烈日灼灼，是一天中最燥熱的正午。黏膩的夏風拂過脖頸，帶着正濃的濕氣與暑氣，無端端令人煩躁。

錦寧站在不得不飛得很慢的筋鬥雲上，被太陽烤得口幹舌燥。她小心地偏過頭，看到孫悟空的臉上也是大汗涔涔，于是動作很輕地伸手替他抹了一把。孫悟空身形一頓，并未太在意。

她懸着的心這才放平了些。

仔細找了半個時辰，終于，在半山腰的位置，他二人見到兩個人影，一粉一白，遠遠地看去不知道在幹啥。

離近了些，她才發現那穿白衣服的躺在地上，小光頭铮亮，而穿粉衣服的蹲在一旁。

錦寧趕緊抓着孫猴子道：“大聖你快看，躺着的那個是不是小唐師傅！”

“俺看見了。”孫悟空放慢速度就要落地，誰知地上那粉色的人影聽到頭頂有聲響，便擡頭看了過來。

只這一眼，就叫錦寧大吃一驚。

着了粉色衣裙的不是別人，正是她夢中所見的，領着一頭巨狼的女子。除了眉間少了一朵灼灼的桃花，那瘦削的身形，薄薄的雙唇，她斷然不會認錯。

那是花光身上所有銀錢，在寒風瑟瑟中，救了孫悟空的人。

蟬鳴如噪，錦寧只覺耳邊嗡的一聲，腦袋裏的某根弦就這麽斷了。

她曾經設想過，也許自己做的夢就真的只是個夢，并不是孫悟空的曾經。但就在方才，這些設想随着粉衣女子的出現，轟然崩塌。

女子瞧見二人，也立刻露出一臉驚惶的表情，轉身便跑，瞬間就消失在了林子裏，再不見蹤影。

錦寧條件反射似的轉過頭去看孫悟空的臉。

依舊是面無表情，可那雙金瞳裏分明藏着些許震驚，還有一絲幾乎察覺不到的狐疑。

而後，他的目光倏地一轉，落在了錦寧身上。鑽過樹葉的光斑落在他眼睛上，反射出铮亮的芒。

錦寧一怔，慌忙地避開視線。她看不懂他那一貫毫無波瀾的臉上出現的細微變化。

只是猴子那徐徐漣漪般的表情落在她的心裏，卻好像要掀起巨浪似的。難以壓制住的酸意席卷而來，就如同不停敲擊着耳膜的蟬鳴聲一樣，敲擊着她的心。

那女子，該是大聖的恩人呀，照理說與她是無甚關系的。若說要對那女子真有什麽情緒，也應是替大聖感激才對。可是心裏這股說不出的勁兒是怎麽回事？這感覺有些可怕，她強迫自己念了幾句經常聽玄奘念的經文，才終于克制了些。

孫悟空回過頭望着那女子消失的方向，不禁有些失神。而後，他便蹲下身子，似方才什麽也沒看到一般，擡手去探玄奘的鼻息。

錦寧扶額，才發現自己出了許多汗。她掏出絲絹擦了擦，上前道：“小師傅還好嗎？”

“豈有此理！”孫悟空的呼吸瞬間粗重起來。他伸手将玄奘從地上扶起，放在一棵大樹下，繼而又掏出金箍棒，用力在土地上敲了幾下：“土地老兒、萬壽山神、日值功曹，都給俺老孫出來！”

整片土地都震顫了起來，幾位可憐的芝麻小神片刻都不敢耽誤，從土裏、空中瞬間鑽了出來：“大聖有何吩咐？”

“照看俺師傅，俺即刻就回！”孫悟空沒再多說一個字，轉身拉着她就竄上筋鬥雲，卯足了力氣瞬間回了五莊觀。

錦寧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古樹。仿佛一枝一葉都與腳下一片仙土緊密聯系着，巨大的樹幹要至少四五個她才可以合抱起來。而樹上枝葉繁茂，如同一把巨大的綠傘，将自己的根莖罩了個嚴嚴實實。

綠葉中，隐隐地可以看見那娃娃形狀的果子。

錦寧見了那果子，便會想起猴子勾着嘴角遞果子給她的那一幕，接着，心裏沒來由地就是一緊。

一旁，猴子周身籠罩着無法遏制的殺氣，不知何時掏出的金箍棒緊緊握在手中，因他體內翻騰怒吼着的真氣而不安地躁動着，繼而發出熠熠的金光。

“二錦，怕就閃開。”孫悟空将手中金箍棒一捋，雙手握住棒子兩頭，一個箭步沖了上去。

錦寧還未反應過來，他周身的真氣已如怒龍般傾瀉而出，順着金箍棒重重地打了出去。

驚天的一擊未留任何轉圜的餘地，直直地攔腰打在人參果樹上。

所有的果子在那一瞬間從枝桠上脫落，掉在地上都不見了蹤影。此時，錦寧甚至覺得自己聽見了尖利的哭喊聲，也許是這棵活了不知多少個萬年的果樹凄厲的呻／吟，樹幹咔嚓一聲就是一震，接着斜斜地倒了下去。

一股熱浪四散開來，錦寧擡手捂住雙眼，再次睜開時，面前已是一片狼藉。

孫悟空的怒氣終于平息，他黑着一張臉歪頭将棍子收回耳朵裏，拎着拳頭走到她面前，與她錯身而過，淩空一步邁上筋鬥雲，頭也未回：“現在後悔了麽？”

錦寧一怔，垂下眼簾跟着也上了筋鬥雲。

她沒回答他的問題，只偷偷在他身後嘆了口氣。害怕談不上，後悔更是沒有。只恐他一副暴脾氣時不時發作，再受了定心真言的苦楚。

況且，你給的人參果都稀裏糊塗吃了，陪你四萬七千年又如何？

孫悟空帶着她回到大殿，進了自己真身。老豬在柱子上打起了瞌睡，沙和尚嘀嘀咕咕地念着什麽經，怕是在自省呢。

猴子擡手給他倆的繩索解了，老豬咚一下就砸地上了，抹了抹哈喇子立刻跳了起來：“誰人暗算俺老豬？”一雙惺忪的眯眯眼瞅了瞅周圍，最後，目光落在猴子身上：“猴兒哥，挺講義氣啊，還真接咱來了。”

“走了，找師傅去。”孫悟空一歪頭，示意幾人溜後窗。

事已至此，除了走也沒別的方法了。錦寧鼓了鼓嘴巴，跟在孫悟空身後從他撐起的法陣跳了出去。

幾人偷回行李下了山，玄奘已經轉醒，氣色看起來好了不少，想必都是幾位地仙的功勞。他這幾日一直昏着，也不知出了什麽事情，只滿臉愧疚地說拖累了幾個徒兒。

但出了這樣的事，他三個徒弟誰臉上也不好看，都是一副喪氣的表情，玄奘也看出了玄機。

錦寧受不了他沒完沒了的詢問，再三央求他聽了之後千萬別念緊箍咒，才輕描淡寫地将這幾日發生的事情都告知于他。

她當然沒有說人參果九千年才結果，一萬年才能吃，更沒說吃了一顆便可活至四萬七千年之久。

她看了看猴子、老豬跟老沙，想着等四萬多年以後，還是這幾個人作伴，想想就心酸。

當初咋沒給玄奘小師傅來一個吃呢？！看着還養眼點嗯！

玄奘也以為事情真是像她說的這樣，只是幾個徒弟頑劣偷吃了人家果子叫人家關在門裏教訓了一通，于是唠叨了幾句便再次出發了。

然而清風明月追下山來、目眦欲裂地質問孫悟空為何要推倒靈樹時，玄奘方才一臉驚詫地望向錦寧。

錦寧悚然一驚，幹笑着往旁邊挪了兩步，閃身躲在了老豬身後。

玄奘嘆了口氣，雙手合十真誠地行了個佛禮，道：“兩位道長，劣徒暴戾頑劣，實乃貧僧管教不嚴。貧僧在此給二位賠禮了。不知如何方能彌補此過……”

清風明月此時是攜長劍而來，見了取經幾人組便是分外眼紅：“你這禿驢，在我五莊觀白吃白喝幾天，又縱徒推我人參果樹，實在可惡。如今還裝出一副純良無辜之狀，欺人太甚！”

“這——”要說玄奘于此事，實在是無辜。他根本就不知情，如今受了如此這般羞辱，饒是一向淡然處世，亦不禁深深蹙起了眉頭：“貧僧實是重病昏迷，不曉世事。只是出家人身上并無銀錢。若是，若是道長不嫌棄，便于行李中挑揀兩樣充抵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宵言小天使丢的地雷 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