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章
第 76 章
司未端着漆盤, 喜氣洋洋地跑進竹閣,“蓋頭做好了!”
竹閣的門合上,少頃又被打開。
一個穿着嫁衣的女子從裏面走了出來。
她是誰?
為何在榴園出嫁?
陸迢跟了過去。
花轎在一座寬闊顯赫的宅邸前落下, 那女子被人扶出,送進了洞房。
這間洞房布置的極為喜慶,桌與櫃皆是新塗的紅漆,燈架上花燭搖曳, 晃映着撥步床上的紅紗帳,鴛鴦被。
那女子安靜地坐在喜床上, 蓋着蓋頭。
累了一日,她到如今坐得仍是很端正,雙手交疊着放在裙上,大紅的裙料襯得幾個粉白指甲尤為可愛。
女子的指甲修的很好, 圓潤平齊, 恰貼着指頭的形狀。
腦中忽然崩出一個名字。
秦霁。
陸迢胸口一跳,手也顫了起來。
她為何在此?她要嫁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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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怒氣湧上胸口,如同烈火烹油, 越燒越烈。
不待他問出來,房門就被人推開。
陸迢捏着蓋頭的手一頓,咬牙冷笑聲,又将那蓋頭放了下去。
十裏紅妝, 鳳冠霞帔, 入了別人的洞房。
他倒要看看她嫁的是什麽東西。
陸迢提着劍,挑開赭紅紗帳, 卻見那穿婚服的男人長着張熟臉。
時安。
不, 是李去疾。
還未走出,便聽見身後的秦霁朝那人甜甜喚了一聲——“夫君”。
話音落地那刻, 滿屋的喜燭齊齊撲滅。
陸迢在一片漆黑中睜開了眼。
更漏已到了寅時。
回到聽雨堂時,裏面還亮着一盞燈,守燈的人已是半卧着,在榻上熟睡了過去。
陸迢松了口氣。
轉而又意識到,這氣來得太怪。
*
秦霁醒時見周邊一片大亮,便知道時辰已經不早了。
紗帳垂在眼前,她模模糊糊地想,自己昨日是睡在榻上的。
尚沒想明白,腰間便有一直手攬了過來。
陸迢摸到身前空空,娴熟地把半懸在床邊的人摟到了身前。
下颌抵住秦霁的發頂蹭了蹭,阖上眼繼續睡。
他這幾日有些乏累,加之昨夜做了怪夢,歇也沒歇好。
只有躺在這張床上,聞着她身上時有時無的香,才能覺出沉沉的困意。
是這些日子裏不知不覺養成的一個習慣。
秦霁明白身後的人是陸迢,仍是愣了好一會兒,他的手還箍在自己身上,秦霁用力去推,紋絲不動。
再用力時,那手反而将她箍得更緊。
陸迢昏昏合上的眼又睜開,親了親她的頭發,熱心問道:“想要了?”
“不要。”
秦霁這回t反應出奇地快,生怕他誤會,還用力搖了搖頭。
柔軟的發絲在下颌蹭來蹭去,叫陸迢覺着有些癢。
“哦。”
秦霁搖完頭,仰起了臉,小聲喚他:“大人。”
她還記着昨日要提的事情。
陸迢也記得。
他把被子往上提了提,蓋過她的頭頂,把人包了進去。
聲音不輕不重,“秦霁,我現在困了。”
她識趣地不再說話。
說困了的人是陸迢,先睡着的人卻是秦霁。
他胸口能清晰感受到她每一次輕緩的呼與吸。
昨夜那場夢還歷歷在目。
三書六禮,鳳冠霞帔,原來并非全然與她無緣。
她還能嫁給別人。
她還能嫁給別人?
陸迢咬住後槽牙,白玉扳指按在他的掌心。
又硬又涼。
秦霁再醒的時候,陸迢已經不在風來園中。
不僅如此,一連幾日,他都早出晚歸,沒在府中用過一回飯,夜裏甚而直接歇在書房。
她起先還跟着矜持了一兩天,到後面便起了疑。
陸迢該不會是有意躲着自己?
這日上午,秦坐在聽雨堂,想了好久,問司未道:“他可有喜歡吃的東西麽?”
衣食住行,吃喝玩樂。
只有食這一項她能做些什麽。
司未把這問題一番好想,忽然間覺得不對。
平日裏同大爺一張桌吃飯的不都是姑娘麽?怎麽反問起她來?
若是問大爺喜歡怎麽拷問犯人,她倒是有的可說。
秦霁跟她對望了一會兒,心中領會,直接去了夥房。
這一待便是一整日。
夜幕落下,一輛華蓋馬車披着星駛回風來園,在正門前停下。
車簾才被掀開,陸迢便望見了西南角瓦頂大片的青煙,在夜裏都如此顯眼,不由擰起了眉。
很快便有人來回複,“是姑娘在那兒炖湯,已經一日了,一直親自把着火候。”
陸迢頓了一頓,吩咐道:“多打些水備在夥房門口。”
一個多時辰過去,陸迢站在書房門口望了眼,夥房瓦頂還往上冒着青煙。
趙望也望了一眼,忍不住生出些好奇。
什麽菜能做這樣久?
只好奇了一小會兒,他便将手裏筒封的密箋呈給陸迢。
這密箋是從京裏來的。
大爺從金陵動身前便去信索要這裏面的消息,今日方才送到濟州。
陸迢捏着這截竹筒,眉心凝了一瞬,獨自走進書房。
月墜雲微,燈影深深,夥房瓦頂終于飄散了最後一袅青煙。
秦霁提着食盒,底氣不足地敲了敲書房的門。
不多時,門從裏打開,陸迢側身讓她進了房中。
“大人,你餓了麽?”秦霁将食盒放在案上,“我做了碗桂花鲫魚湯,想送給你嘗一嘗。”
冒着熱氣的瓷白小碗從裏面拿出,送到陸迢面前。
桂花放的恰好,不濃也不淡,正好壓住鲫魚的葷氣,碗裏小塊的魚肉,更是連刺都找不出一根。
她是費了心的。
陸迢喝了半碗,放下調羹,目光停在秦霁臉上。
時至今日,他再不會自作多情到以為這是為自己下的功夫。
陸迢對着她笑了笑,“怎麽了?這幾日忙,你找我有事?”
秦霁點了點頭。
還是之前那件事。
她垂下視線,輕聲道:“大人,我究竟什麽時候——”
秦霁的話尚未說完,陸迢忽然咳了起來。他咳得太狠,她顧不得再說,起了身替他拍背。
這咳嗽好一會兒才止住,秦霁悶悶地想,她魚湯裏可沒放刺。
“你要說的我都知道。”陸迢接起她剛剛要說的話,答道:“等我們離了濟州,不會叫你等太久。”
秦霁擡起頭,望向他時眼睛都亮了起來,螢芒點點。
陸迢迎着她的視線,坦然微笑,“先回房睡吧。”
“好。”
陸迢提燈照着她進了聽雨堂,等裏面黑下來後,折身慢慢回到書房。
她這樣天真,如何能走?
那夜的夢提醒了陸迢。
一張通緝令遍布大江南北,一個弟弟亦不在一處,還有她已經被流放的父親。
這樣的家境背在身上,還能嫁給誰?
想來想去,都只有跟着他。
他會給她庇護,為她弟弟安排新的身份和大好前程。
不算虧待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