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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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早上, 江硯禮去學校上課。到了最後的階段，高三周日只休息半天，上午上課, 晚上還要上晚自習。
江硯禮不在家, 林夏也沒在家待着，去了花店。
一早上沒什麽人，林夏給盆栽澆完水，坐在收銀臺前學習。時間一點一點流逝，直到聽到開門聲。
“歡迎光……”林夏邊說邊擡頭, 看清來人後, “臨”字卡在喉嚨裏。
來的人是江硯禮爸爸, 江廣南。
林夏連忙站起身：“叔叔好。江硯禮去學校了。”
江廣南走進來：“我找你。”
林夏心裏湧上一絲慌亂：“叔叔您坐, 我去給您沏茶。”
“不用，我不渴。”
江廣南坐到沙發上，翹起二郎腿, 壓迫感十足地看着林夏：“前幾天, 我給小硯班主任打電話問他最近的情況, 班主任告訴我, 他不準備出國留學了, 要去什麽雲大。是因為你吧。”
林夏緊張地摳着衣角, 輕聲道：“雲大也很好，是國內最頂尖的大學。”
江廣南語氣輕蔑：“QS排名前十五都沒進, 哪裏好了？”
林夏：“這個排名是外國機構決定的，影響因素很多，不能代表一切。”
江廣南冷哼一聲：“耽誤我兒子的前程, 你還理直氣壯上了？”
林夏小聲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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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廣南：“他談戀愛我不反對。男生嘛，交幾個女朋友, 情史豐富一點沒什麽。但是為了一段浮萍般的感情，放棄大好前程，我絕對不同意！”
林夏緊咬着唇，頭埋得低低的，沒說話。
雲大很好，但江硯禮可以選擇更好的。這一點林夏很清楚。
江硯禮說他從來沒想過出國留學。但如果不是和她談戀愛，他真的不會出國嗎？
看出林夏的猶疑，江廣南繼續道：“人貴有自知之明。我知道你沒能力出國，也不想把話說得太難聽。但你要知道，能和小硯談一段戀愛，已經是你的福氣了。該放手時就放手，反正你們也走不到結婚生子那步。”
“如果……”林夏頓了頓，把話說完，“我不同意呢。”
一聽林夏拒絕，江廣南瞬間變臉，說出的話也難聽至極：“你一個小姑娘為了談戀愛連臉都不要了？！”
林夏臉色一白，顫聲道：“如果江硯禮說分手，我就同意。”
她沒法親手斬斷他們的關系。她做不到。
眼見林夏說不通，江廣南也不繼續浪費時間，一臉不悅地走了。
林夏呆呆站在原地，眼圈一點一點泛紅。一滴眼淚滑落出眼眶，林夏連忙擦掉。
調整好情緒，林夏看了眼時間，已經十二點了。
江硯禮快放學了。
林夏鎖上花店門，擡腳往出租屋走去。剛到家沒幾分鐘，江硯禮開門進來，手裏拎着兩份午飯。
林夏正在和福福玩，聽到聲音擡頭，眼神安靜地看着江硯禮。
江硯禮穿着校服外套，袖子撸到手肘，露出一截緊實有力的小臂。他将買來的飯菜打開擺好，又去廚房拿了筷子，才喊林夏：“來吃飯。”
林夏從沙發上站起身，走到餐桌邊，看到桌上的菜：“好豐盛啊。”
江硯禮遞給她一雙筷子：“新開的一家餐館，嘗嘗。”
林夏點頭：“好。”
林夏坐t在椅子上，裝出很有胃口的樣子，低頭扒飯。
她沒法當做什麽都沒發生，也沒法告訴江硯禮。因為即便江硯禮知道了，也不能改變江廣南的态度，還會激化父子矛盾。
此時的林夏天真以為，只要她和江硯禮堅定地選擇彼此，就沒人可以拆散他們。
一道低沉的聲音打破安靜：
“我爸找過你嗎？”
林夏吃飯的動作一頓，随即擡起頭，疑惑地眨了眨眼：“沒有啊。怎麽了？”
“沒事。”江硯禮淡淡道，“他給我打了通電話，我沒接。”
陳荷生産那天，江硯禮收到一條江念慈的短信：
-我媽生了男孩。江硯禮，你滿意了嗎？
有了新兒子，舊兒子瞬間貶值。江硯禮也不想聽到江廣南的聲音，索性沒接。
吃完飯，江硯禮回卧室休息。林夏也回了自己的卧室。她沒有睡覺，安靜躺在床上發呆。所有的思緒都斷了，腦子裏只剩空白。
林夏就這樣把自己關在卧室整整一下午。直到江硯禮來敲門，林夏從床上爬起來，打開門。
江硯禮站在門口，長眸上下打量林夏：“身體不舒服？”
林夏搖頭：“沒有。”
“出來吃飯。”
晚飯是江硯禮做的，兩碗西紅柿雞蛋面。吃完之後，江硯禮去學校上晚自習。
林夏站在窗前，望着江硯禮離開的背影。直到消失還不肯收回目光。
-
随着天氣轉暖，天氣預報中出現了“雨”的标識。
轉眼又是一個周日。早上睡醒，聽着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林夏懶懶地翻了個身。
在床上賴了一會，林夏從卧室出來。江硯禮在廚房裏熱牛奶。他不喜歡喝，但每天都給林夏熱。
走近了，林夏聞到了濃濃的奶香，看着奶鍋裏的牛奶，忽然開口：“江硯禮，我想吃蘋果了。中午放學你買回來好不好？”
“好。中午給你買。”煮開的牛奶倒進杯子裏，江硯禮，“外面在下雨，今天別去花店了。”
林夏乖乖“嗯”了聲。
吃完早飯，江硯禮去學校。林夏寫了套英語卷子，昏暗的天氣讓她不由打了個呵欠。
林夏放下筆，躺到床上睡覺。不知過了多久，被敲門聲吵醒。林夏踩着拖鞋走到門口，按下門把手。
門外的人讓睡意頃刻散幹淨。林夏要關門，被林志明先一步阻止，順着門縫擠進來。幹淨的地上留下又濕又髒的鞋印。
林夏怒從心起：“你怎麽找到這兒的？！”
林志明：“這還不簡單，跟蹤一下就行了。”
“出去！”林夏指着門口，态度堅決，“不然我報警！”
她現在已經沒什麽怕林志明的了。
林志明像是沒聽到般，自顧自走到沙發上坐下，毫不在意道：“報警又怎麽樣？抓我進去蹲半個月？再說了，我找自己的女兒，警察憑什麽抓我。”
林夏再次被林志明的無賴氣到，走過去：“你到底想幹嘛？這裏不是你家！”
林志明聞言嘿嘿一笑：“夏夏，給爸點錢。爸連吃飯的錢都沒了。”
“想都不要想！”林夏毫不客氣道，“我說過，我不會再給你一分錢！”
林志明又開始用他慣用的把戲：“你不給我錢，我就天天來！”
林夏笑了聲：“這房子是江硯禮花錢租的，他可以報警告你私闖民宅。你不怕就盡管來。來一次抓一次！”
房子輸出去了，學校也鬧了。林志明突然意識到，自己再也沒辦法拿林夏怎樣，一時間失去理智，破口大罵：“操/你/媽，老子白養你了！白眼狼！怎麽不和你媽一起死了！”
這麽多年，林夏早就對這些言語攻擊免疫了，去卧室拿了手機：“你走不走？不走我報警了！”
說完，便解鎖手機。
林志明：“別以為你能擺脫我！你上大學我也跟着！”
林夏按數字的手猛地停住，擡起頭，愣愣地看着林志明：“你說什麽？”
“你是不是覺得上了大學就能擺脫我了？做夢！”看到林夏眼裏的不可置信，林志明得意道，“我早就想好了，你去哪上大學，我就跟到哪。在你學校附近租間房子，你要是讓我有一點不開心，我就去你學校鬧！等你工作了也一樣，在哪兒工作我去哪兒！一直到我死！”
“啪”一聲，林夏覺得有什麽東西碎了。是她一直捧在手裏的希望。
林夏一直把讀大學當做她新生活的起點。她一直認為等上了大學，就可以離開華林，就可以擺脫林志明。
這是林夏堅持下去的動力。一次次跌倒，一次次受傷，一次次站起來。這點可憐又稀薄的希望，支撐起林夏的全部。
林夏覺得自己被命運狠狠抽了一巴掌。她被抽倒在地，再不能爬起來。所有努力和堅持化為泡影。命運還要嘲笑她的天真和愚蠢。
她擺脫不了林志明，也逃不出地獄。
一切都是她的癡心妄想。
林夏的目光落在茶幾上的果盤裏，裏面放着一把水果刀。昨天晚上，江硯禮用這把刀子給她切了橙子。
很甜很甜。
要擦掉吧。指紋。不然可能會連累他。
她在電視上看過，警察會檢查兇器上的指紋。
林夏拿起水果刀，從紙巾盒裏抽出紙巾，認真擦拭。眼裏一片死寂，透不進絲毫光線。
林志明還在繼續打擊林夏：“你以為我看不出來你是怎麽想的？真天真！我是你爸！到死都是！所以啊，還是要乖乖聽我的話。沒準我心情好了，就……”
“噗嗤”随着刀子沒入皮肉的聲音，林志明的話卡在嗓子眼。他眼睛瞪得幾乎要凸出來，難以置信地低下頭。
肚子上紮着一把水果刀，握着刀柄的手白皙纖瘦，鮮紅的血液滴滴答答，染紅了衣服。
林夏松開刀柄，緩緩站起身。居高臨下看着林志明，眼神睥睨。
這一刻，她成了勝利者。
林夏以為自己會後悔。
沒有。
林夏以為自己會驚慌。
也沒有。
此刻，除了源源不斷的窒息感，林夏還感覺到了解脫。
但林夏知道，這種解脫不是爬出了地獄，而是徹底跌入更深的地獄。
反正她本就出不去，深一點還是淺一點，又有什麽區別。
“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初讀魯迅先生這句話，林夏只覺得喜歡，卻并不能領悟。
現在她明白了。用親身經歷徹底懂了這句話。
林夏用帶血的手拿起手機，手指沾了血，變得滑膩，手機解鎖好幾次都失敗了。
林夏胡亂蹭了把衣服，擦掉手上的血，終于成功解鎖。
110三個數字毫不猶豫按下。
接通的一瞬，林夏将手機舉到耳邊，語氣平靜：“我殺人了。”
“百合小區，6號樓1單元，402。”
“來抓我吧。”
挂掉電話，林夏看着江硯禮的聯系方式，沒舍得按下去。
不打擾他了。
讓他安心學習。
聽着越來越明顯的警笛聲，林夏扭頭看向窗外，大大的眼睛裏毫無生氣，卻忽然笑了。
雨停了，太陽出來了。
她的人生結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