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除夕
除夕
除夕當天早上, 大姨媽造訪。林夏的生理期一向不準，有時提前，有時推後。這次提前了幾天。
肚子墜着疼, 林夏摳出一片止疼藥, 就着水服下。能讓林夏乖乖吃藥的，只有大姨媽。因為不吃撐不住。
吃了止疼藥，林夏去江硯禮家。
注意到林夏蒼白的臉色，江硯禮蹙眉：“哪裏不舒服？”
林夏頓了下，小聲道：“生理期肚子疼, 已經吃藥了。沒事的。”
桌上放着熱好的牛奶, 林夏端起來聞了聞, 滿眼滿足：“真香。”
吃過早飯, 林夏站起身：“我去花店了。”
江硯禮：“這幾天不去。”
林夏不贊同：“今天除夕，沒準客人更多呢。”
“多也不去。”江硯禮站在玄關處，沖次卧擡了擡下巴, “去休息。”
林夏拗不過, 只好進了卧室。
止疼藥發揮了作用, 肚子沒那麽疼了, 在林夏能承受的範圍。她正躺在床上看手機, 卧室門被敲響。
“咚咚咚。”
林夏連忙坐起身, 看向門口：“進。”
下一秒，門從外面推開。福福率先順着縫隙擠進來, 跳到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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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硯禮端着紅糖姜水走到床邊：“網上說喝這個管用。”
林夏愣了下，連忙接過來：“謝謝。”
江硯禮狹長的眸子上下打量林夏：“不用去醫院？”
林夏搖頭：“不用。我吃了止疼藥熬過第一天就沒事了。上次是因為軍訓，怕撐不住, 沒控制好吃藥時間。而且去醫院也是打止疼針，一樣的。”
江硯禮沉默半晌：“休息吧。有事喊我。”
門輕輕關上。
林夏趁熱喝了口紅糖姜水。熬煮後的姜味道更加濃郁, 紅糖中和了姜的辛辣。很好喝。
全部喝完，林夏把杯子放到床頭櫃上，躺下，伸手撈過趴在身邊的福福，揉了揉它軟乎乎的小肚子：“福福是不是知道姐姐不舒服，特意來陪姐姐的？”
福福甩了甩尾巴，打起了呼嚕。
熱乎的紅糖姜水讓肚子舒服很多。睡意襲來，林夏摟着福福，慢慢陷入睡眠。
再睜眼，時間已經過了中午。林夏穿上小羊拖鞋，開門出去。眼前的一幕讓她愣住。
客廳玻璃和玄關門上貼着紅彤彤的福字，她之前買的小彩燈也挂上了。連福福的貓爬架都貼了小福字。
貓爬架是江硯禮後來買的，組裝好放在了客廳。
一道低沉的聲音傳來。
“醒了。”
林夏循聲看向沙發上的江硯禮：“這些都是你弄的？”
江硯禮淡淡“嗯”了聲：“好點了嗎？”
林夏點了點頭：“好多了。我一會再吃一片止疼藥。”
“外婆讓我們晚上去吃年夜飯。”
“好。”林夏想了想，“我們下午過去吧，去幫幫忙。”
江硯禮點頭：“嗯。”
-
下午三點多，兩人出發去季栎家。
出租車裏，林夏忍不住問：“去年除夕你也和外婆他們一起過的嗎？”
江硯禮點頭：“前年也是。”
林夏聽完，心裏好受很多。起碼在這個阖家團圓的日子，江硯禮不是一個人。
電話鈴聲在閉塞的空間內響起。
江硯禮掃了眼來電顯示，毫不猶豫挂斷。
坐在他旁邊的林夏也看到了。是一串數字，本地號碼。
挂斷的下一秒，對方再次打過來。
看着江硯禮驟然冷下來的眉眼，林夏大概猜到了這串號碼的主人，猶豫片刻：“接吧。就當報個平安。”
江硯禮沉默幾秒，按下接通。
江廣南憤怒的聲音順着手機傳過來：“你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爸？！過年都不知道回來！”
江硯禮冷冷吐出兩個字：“沒有。”
江廣南氣得半天說不出話，只有粗重的喘息聲。好久後才再次開口：“江硯禮，你是要氣死我嗎？！我是你爸！這點什麽時候都改變不了！”
“你出軌，好幾個月不回家，我沒再期待你的父愛。你允許陳荷碰我媽卧室，我沒再把你當爸。從始至終，我都在被迫做選擇。你給我過選擇的機會嗎？”
說這話時，江硯禮的語氣平靜到極點，臉上也沒有絲毫表情。像在敘述一件再尋常不過的小事。
憤怒不是情緒的終點，平靜才是。會憤怒，是因為還有期待。平靜則代表徹底的失望。
手機那邊久久不語，直至挂斷。
出租車裏氣氛壓抑沉悶。
江硯禮後背靠在椅背上，神情冷峻沉默。
林夏不想江硯禮難過，靈機一動：“江硯禮，我給你講笑話吧。”
不等他回答，林夏便自顧自講了起來：“從前有個鬼，走着走着把自己吓死了！”
江硯禮像沒聽到般，沒有絲毫反應。
林夏再接再厲：“從前有張餅，走着走着把自己吃了！”
“從前有根香蕉，走着走着把自己滑到了！”
“從前……”
“小姑娘，你可別‘從前’了。”前排的出租車師傅忍不住打斷，“你再‘從前’一會，我該開空調了。”
林夏不解：“為什麽？”
司機師傅語氣幽默：“冷啊！”
林夏：“……”
“別講了。”江硯禮勾起唇角，“我笑還不行麽。”
-
到了季栎住的小區，兩人去上次的商店買了牛奶和水果。付完錢，林夏：“我拎，你不能提重物。”
江硯禮搶在林夏前拎起牛奶和水果：“當我紙糊的？”
林夏：“可是太沉了。你分我一個。”
江硯禮把更輕的水果給林夏。
按了門鈴，是魏素琴開的門，見到兩人，佯裝不悅道：“是不是我不打電話，你們就不來啊。”
江硯禮：“做了闌尾手術，在養身體。”
季栎蹿到門口：“什麽時候？！怎麽不告訴我！”
江硯禮：“快一個月了。好差不多了。”
魏素琴拍了拍季栎肩膀：“下樓買只整雞，給小硯炖湯喝。”
季栎打了個響指：“沒問題！我去菜市場買，那裏有賣老母雞的。”
季栎動作麻利地穿衣服下樓，魏素琴進廚房備菜。
林夏想去幫忙，被江硯禮攔住，擡手指了指沙發：“坐那兒，我去。”
江硯禮走進廚房，順手關上推拉門。
魏素琴看見他，連忙道：“這裏不用你，出去陪着夏夏，省得她一個人無聊。”
江硯禮拿起芹菜，幫忙摘葉子：“外婆，我有事問您。”
魏素琴：“什麽事？”
江硯禮：“痛經能治好嗎？”
魏素琴側頭看了眼客廳裏的林夏：“痛經最好去看中醫。我知道一個老中醫，醫術很好，待會把地址給你。”
江硯禮“嗯”了聲：“謝謝外婆。”
隔了一秒：“中藥是不是很苦？”
魏素琴點頭：“中藥一般都藥味重，味道苦。但也有不是的。得看藥方。”
-
晚上八點半，年夜飯端上桌。
四個人圍坐在餐桌前，桌上擺滿了豐盛的菜肴。
魏素琴端起手邊的橙汁，語氣慈愛溫柔：“新的一年，祝福三個小朋友無病無憂！天天開心！祝小硯和夏夏學業有成！祝小栎早日成為大歌星！”
三個人紛紛舉起杯子。
玻璃杯碰在一起，發出清脆好聽的聲響。
江硯禮嗓音低沉：“也祝您身體健康，長命百歲。”
飯吃到一半，季栎手機響了。按下接通，馮朝陽出現在視頻裏，語氣激動：“外婆呢！我要給外婆問好！”
季栎翻轉鏡頭，對準魏素琴。
馮朝陽呲着一口大白牙：“外婆除夕快樂！”
魏素琴笑彎了眼：“除夕快樂！朝陽吃飯了沒？”
“吃着呢。”馮朝陽看着桌上的菜，饞得流口水，“外婆您給我留點菜，我明天去吃。您做的菜太好吃了！”
魏素琴失笑：“你明天來外婆給你做新的。大過年的，哪能吃剩飯。”
季栎插話進來，煞有其事道：“跟你說件大事，硯哥不完整了！”
馮朝陽t驚訝地張大嘴巴，興奮又八卦：“不完整了？！怎麽個不完整？”
季栎：“闌尾沒了。”
“……”吃到一口馊瓜的馮朝陽氣得罵人，“季栎你是不是有病！割個闌尾就叫不完整啊？！我12歲就割了！”
季栎氣定神閑：“這不是看你好騙麽。”
馮朝陽白眼恨不得翻到天上。
窗外的鞭炮聲不絕于耳，屋裏氛圍熱鬧溫馨。
林夏轉頭看向旁邊的江硯禮。
他正低頭喝雞湯，握着湯匙的手骨節分明。半垂着眼，睫毛濃長烏黑。下颌線條利落流暢。
林夏在心裏默默說了句“謝謝”。
她已經很久沒擁有過這麽熱鬧的除夕了。
-
一直待到晚上十一點，江硯禮和林夏告辭。
從小區出來，林夏：“江硯禮，我們走一走吧。”
江硯禮：“肚子不疼了？”
林夏如實道：“疼，但是不嚴重了。”
絲絲縷縷的疼，對林夏來說已經不算疼了。
“好。”
除夕之夜，街上行人寥寥。兩人并肩往前走着，地上留下兩串腳印。
江硯禮低沉的聲音響起：“過幾天帶你去看中醫。”
林夏疑惑地轉頭看他：“為什麽？”
“治痛經。”
“不去。”林夏頭搖成撥浪鼓，“我不想喝中藥。”
江硯禮：“治好了以後就不疼了。”
“那萬一不管用呢。”
江硯禮淡淡掃了她一眼，沒說話。
林夏知道江硯禮是為自己好，抿了抿唇：“等我做好心理準備再去行不行？”
“多久。”
林夏想了一會：“今年夏天。”
江硯禮忍不住又看她一眼：“暑假。”
林夏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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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夏一直跟着江硯禮走，走出好遠一段路，才後知後覺地問：“這是去哪兒啊？”
江硯禮看向前面的路口：“馬上到了。”
轉過街角，林夏看到了華林最高的建築。建築外牆嵌着一面羅馬時鐘。每一小時報時一次。
很多人聚在建築斜對面的公園裏，等待着新一年的到來。
此時距十二點還有13分鐘。林夏仰頭看着時鐘，心裏默默倒計時。
忽然，視線被擋住。
一根紅彤彤的糖葫蘆橫在眼前。
林夏愣了下，視線順着糖葫蘆向左移動，看到了一只修長好看的手，以及手的主人，江硯禮。
林夏接過來，面露驚訝：“在哪買的？”
江硯禮沖公園入口擡了擡下巴。
那邊停着一輛賣糖葫蘆的小推車，有很多人在買。
林夏輕聲道謝，咬下一顆裹着糖殼的山楂。口感酸甜，非常好吃。
吃完最後一顆，林夏拿着竹簽去找垃圾桶。
丢進去，回去找江硯禮時，一道聲音吸引了林夏的注意：“大冷天不在家待着，非出來挨凍。”
這聲音有點熟悉，林夏不由看過去。
說話的是陳荷，旁邊站着江念慈和江廣南。
林夏跟他們只隔了兩三步的距離，可以清晰聽到對話。
江念慈：“這裏是華林最出名的跨年地點，每年都好多人來。”
陳荷面露不悅：“這不純純有病嘛！早知道是來這裏，我說什麽都不來！”
江念慈眼裏是藏不住的失落：“你除了掃興還會什麽。”
陳荷：“你這孩子怎麽說話呢！我懷着孕，陪你到外面受凍，你還委屈上了？”
一直不說話江廣南終于開口：“行了，就幾分鐘的事。到點了就回去。別吵了。”
林夏收回目光，走到江硯禮身邊。他正低頭看手機，屏幕光打在他的臉上，神色專注。
如果他看到了，一定會不開心。
林夏猶豫兩秒，抓住江硯禮手腕，拽着他離開了人群。
一口氣跑出好遠的距離，林夏在一盞路燈下停住，松開抓着江硯禮的手，眼神四處亂瞟，不自然道：“公園裏人太多了，我們在這裏等吧。”
江硯禮沉默良久，應了聲：“好。”
他早就看到了。
在買糖葫蘆的時候。
注意到地上新下不久的雪，林夏：“江硯禮，你會踩兔子嗎？”
江硯禮嗓音低沉：“不會。”
“我會。我給你踩一個。”
說完，林夏先雙腳并攏，踩出兩個腳印，再向下分開踩兩個，再并攏、再分開。
雪地上出現一只小兔子。
林夏抓着江硯禮手臂，将他拉到小兔子旁邊的雪地上：“你也試試，很好玩的。”
江硯禮站在原地不動，拒絕意味明顯。
林夏放軟語氣：“試試嘛。試試。”
江硯禮敗下陣，無奈吐出口氣，按照林夏剛剛的動作，踩出一只新的小兔子。
路燈下的雪地裏有了一大一小兩只兔子。
大兔子在左，小兔子在右。
它們緊緊挨着。
林夏拿出手機，認真為它們拍了照片。
這時，公園那邊傳來倒計時的喊聲：10、9、8、7……
林夏擡頭看向高處的時鐘。
夜幕中，它安靜地往前走着，一秒又一秒。如同奔流向前的時間，從來不為任何人停留。
……4、3、2、1。
“咚——”悠長的聲音播散開。
新的一年，如期而至。
林夏看着江硯禮，大大的眼睛裏綴着光。她笑着，緩慢而認真地對他說：
“江硯禮，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