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隐瞞
隐瞞
十七八歲正是最不喜歡約束的年紀, 能搬出來住,簡直不要太爽。師宇買了刺繡挂畫當做搬家禮物,季栎和馮朝陽也買了臺燈和擺件。
林夏沒破壞三人的心情和心意, 江硯禮也沒有。都對搬家原因閉口不談。
整理完房子, 已經晚上八點多。
馮朝陽肚子最先發出“咕咕咕”的抗議,靈機一動:“晚上吃火鍋怎麽樣?我看小區裏就有商店。”
師宇雙手贊同:“火鍋好!方便省事還好吃。”
季栎站起身:“走,下樓買食材。”
三個人呼呼啦啦下樓。
林夏事無巨細交代:“一共花了一千二百多。還有個小冰箱,配送師傅下班了,明天上午給送過來。冰箱、電飯煲、電磁爐這三個花了六百多, 兩套四件套将近三百。其他就是些零零碎碎的小東西了。”
“哦, 對了。”說到這兒, 林夏拍了拍額頭, “米面油和調味料這些還沒來得及買,你明天自己去買吧。記得去糧油店買,種類多。米和面買小袋裝就可以, 不沉。而且大袋的拆開太久會生蟲。”
這些看似簡單實則充滿學問的生活瑣事, 林夏從12歲起就獨自面對了。搞砸過, 吃過虧。如今早就積累了豐富經驗。
很多時候, 所謂的成熟, 都是不得已為之。
江硯禮目光淡淡地看着林夏:“今天辛苦了。”
“不辛苦。東西都是季栎他們搬上來的, 我就是擺擺。”林夏搖搖頭,而後試探地問, “你心情好點了嗎?”
被趕出和媽媽一起住了十幾年的家,林夏光想都覺得氣憤。更何況是親自經歷。
她不會哄人,只能盡力幫他整理好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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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的眼睛大而明亮, 帶着期待。像天上最好看的星辰。
江硯禮喉結上下滑動,嗓音低啞:“還差點。”
林夏不解:“差什麽?”
下一t秒, 頭頂傳來重量。
江硯禮手掌放在林夏頭頂,指腹輕輕摩挲烏黑的發絲。和想象的一樣,細軟堅韌。
半晌,收回手:“不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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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回來的食材處理幹淨,五個人圍坐在桌前,用新買的電煮鍋涮火鍋。湯底是番茄鍋,蘸料有辣有不辣,口味都能滿足。
季栎嫌蘸料不夠辣,切了一把紅色小米辣放進去。
頭回一起吃飯的師宇看得直哆嗦:“原來你買小米辣是幹這個用。”
“對啊,要不吃得不爽。”季栎用筷子将蘸料攪拌均勻,“要不要試試?這碗給你,我再調。”
北方賣的現成蘸料都是麻醬碟,紅彤彤的小米辣混在粘稠的蘸料裏,看上去殺傷力十足。
師宇瘋狂搖頭:“不了。您來。”
林夏記着江硯禮的挑食屬性,擺放食材時,特意把他吃的放到他面前。
碗裏出現兩片煮好的牛肉。看着握着筷子骨節分明的手,林夏忽然想起江硯禮之前說的那句“吃胖點”。
所以,這是在投喂她嗎?
“謝謝。”林夏抿了抿唇,輕聲道。
熱騰騰的火鍋冒着熱氣,溫暖了這個寒冷的冬日。
吃完火鍋已經很晚了,洗幹淨碗筷,幾個人準備各回各家。
在玄關換好鞋,林夏直起身,見江硯禮拿着她的棉衣走過來:“我送你。”
林夏接過棉衣,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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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太冷,江硯禮打了出租車。沒幾分鐘就到了。
林夏從車上下來,沖江硯禮揮手。直到出租車完全消失在視野裏,才轉身上樓。
打開門,門口東倒西歪的男鞋讓林夏的好心情消失殆盡。
聽到開門聲,林志明從卧室出來,頭發亂糟糟的,打着哈欠:“取暖費都不交,冷死了。”
林夏沒吭聲。
林志明面露不悅:“跟你說話呢!啞巴了?”
林夏:“嫌冷就出去住。”
“怎麽跟我說話呢?!我是你爸!”
林夏懶得陪他演:“沒事我回房間了。”
怎麽可能沒事。林志明每次出現,都是夜貓子進宅:“你手裏有多少錢?都給我,我過個坎。”
聽到這話,林夏知道他是把身上的錢全輸光了。
這種事已經發生了很多次。林志明有錢的時候,幾十塊就能打發,那時候他的心态是不要白不要,占便宜。一旦徹底輸光,便會獅子大開口。像個搶奪者,要拿走林夏全部的錢。
下垂在身側的手攥緊,林夏眼裏的憎惡似要化為實質:“我還沒找到新工作,沒錢。”
一聽林夏不給錢,林志明瞬間翻臉,拔高聲音:“你當我傻啊!沒錢你吃啥喝啥?早餓死了!趕緊拿來!”
“說了沒有就沒有。”林夏說完,擡腳往卧室走。
用鑰匙打開卧室門,林志明突然走過來,趁林夏沒防備一把推開她,鑽進卧室。
林夏咬牙切齒:“你幹什麽?!出來!!”
林志明像沒聽到般,四下打量,視線最終落在書包上——今天要幫江硯禮找房子,林夏出門時沒背書包。
林夏心裏一驚,大步走過去,死死抓住林志明手臂,跟他撕扯起來:“你別碰我書包!林志明,你要不要臉!!”
她這個反應正好印證了書包裏有錢。林志明使勁推了林夏一把:“別他媽礙事!”
這一推用了全力,林夏身板瘦弱,根本沒法抵抗。身體失去平衡,朝地上摔去。“咚!”随着一聲悶響,額頭磕在桌角上。劇烈的疼痛張牙舞爪襲來。
林夏癱坐在地上,恨意與憤怒蠶食着她的理智。
林志明拉開書包拉鏈,倒拎着,書包裏的東西稀裏嘩啦落在地上。課本、筆記、卷子、筆袋……滿地狼藉。
一把裁紙刀落在手邊,林夏緩緩伸出手,握住刀柄,手指滑動按鈕,鋒利的刀片露出來。
林志明蹲下,撿起壓在書下的錢包。一扭臉,看見林夏手裏握着裁紙刀,正側隐隐地盯着自己。又黑又亮的眼珠裏一片死寂。
“想殺我啊?”林志明像看笑話一樣看着林夏,指着自己的胸口,“來,往這兒捅。捅死我你就解放了!”
林夏死死咬住嘴唇,面色蒼白如白。握着裁紙刀的手用力到顫抖。
“借你一百個膽你都不敢!”林志明嘲諷。打開錢包,拿走了全部的錢。有五百多。他光顧着盯現金,沒注意到卡片夾裏疊在身份證下的銀行卡。
林志明拿着錢揚長而去。房間裏傳出林夏壓抑的啜泣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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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開學。
早上起來,林夏站在鏡子前,看着額角腫起的包,心裏湧上想請假的沖動。但也只是沖動而已。
這個包沒有半月消不掉,她總不能一直躲在家裏。
去茶幾下方的抽屜裏拿出剪刀,林夏重新回到洗手池前,解開發繩,烏黑濃密的頭發散在肩頭。用梳子沿着額頭梳下來一縷,剪刀夾住眉毛位置的頭發,毫不猶豫剪掉。
剪下的頭發落在洗手池裏,厚厚的劉海遮住了額角的包。
手機響了聲,是Q.Q消息提示音。林夏走進卧室,從書桌上拿起手機。
-江硯禮:放學來吃晚飯。
看着熟悉的純黑頭像,林夏鼻腔一酸,眼淚“吧嗒”落在屏幕上。她按滅屏幕,沒有回江硯禮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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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假日開學第一天,會有校領導在學校門口檢查儀容儀表。主要就是穿沒穿校服、頭發合格不合格這兩項。
所有學生排成一排走進去。
守在東門的是龐海。
胖大海雖然熱衷抓早戀,但儀容儀表這方面也不放過。挺着将軍肚,鏡片後的一雙小眼睛宛如掃描機。
胖大海先是一愣,而後定睛一看,這才認出了林夏:“剪劉海了?”
為了方便打理,林夏之前都是全部梳上去。突然剪了個劉海,一時間看不習慣。
林夏安靜地點點頭。
這種發型在學校是允許的,龐海沒說別的,讓林夏進去了。
進了教室,林夏坐在書桌前學習。楚陽突然蹿了過來,合十手掌:“求學霸救我狗命!借我數學卷子抄抄!”
林夏垂着頭,将六張數學卷子遞給他。
楚陽急着補作業,沒注意到林夏的異樣。拿着卷子跑了。
後到教室的張萌萌一眼就發現了林夏的不同:“夏夏剪劉海了!”
林夏握着筆的手一緊,含糊不清地“嗯”了聲。
“真好看!”張萌萌認真誇獎,“人漂亮,什麽發型都能駕馭得了!”
最後一個到的是沈辭樹,坐在椅子上,盯着林夏看了半晌,沒說話。
早自習上,班級裏的學生分為兩派。一派自習,一派忙着抄作業。林夏的數學卷子已經不知道傳到哪位同學手上了。
一張疊成方形的紙條扔在地理課本上。林夏愣了下,拿起來展開。是沈辭樹的字。和他人一樣,方正規整。
【額頭怎麽了?】
林夏轉頭,對上沈辭樹關心的眼神,驚訝于他的細心。
見林夏看過來,沈辭樹擡起手,想撥開看看。剛剛林夏低頭寫字時,劉海垂落下來,他依稀看到有傷,具體看不清。
林夏本能躲開,低頭寫好回答,将紙條遞過去。
沈辭樹失落地收回手,看了眼紙條上的字。
【昨天洗完澡,地上有水,不小心摔倒,頭磕在了洗手池上。】
這是林夏提前編好的答案。
沈辭樹:【上藥了嗎?嚴重嗎?】
林夏:【不嚴重,上過了。】
沒上。林夏不想身上帶着紅花油的味道,被大家問東問西。哪怕有些是善意的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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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個上午,林夏都安靜待在座位上,哪兒都沒去。下午的時候,杯子裏的水喝完了,林夏拿着杯子去水房接水。
每個課間水房裏的學生都很多,林夏安靜排隊。
接完水的師宇順人縫中擠出來,目光被林夏絆住,盯着她看了半天:“劉海真好看。”
林夏這才注意到師宇,牽強地扯出個笑容:“謝謝。”
“走啦!”師宇沖林夏擺擺手,擡腳離開。
回到教室,确認周圍環境安全後,師宇拿出手機。
-師宇:硯哥,林夏剪劉海了。老漂亮了。
-江硯禮:這也和我說?
-師宇:你不想看到她留劉海的樣子?
江硯禮沒回複。師宇撇撇嘴,嘀咕:“肯定想知道。嘴硬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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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節課下課鈴響,林夏慢吞吞收拾書包,教室裏很快就剩她自己。
林夏拿出手機,盯着早上江硯禮發的消息看了好久,慢慢敲字。
-林夏:今天作業有點多,我不去了。你要好好吃飯。
發完消息,林夏按滅手機,背着書包離開教室。走t到一樓大廳,熟悉的身影讓她愣在原地。
江硯禮靠在牆壁上,穿了件黑色連帽棉衣,版型寬松休閑。頭發短而利落,五官輪廓立體流暢。骨節分明的手握着手機,明顯看到了消息。
林夏站在原地,看着江硯禮擡眸看向這邊,而後直起身,緩緩走過來。
青檸味混着冷意包裹住她的軀體。林夏眼圈刷的紅了,眼裏蓄滿水汽。像個受了委屈後終于找到避風港的小朋友。
江硯禮幾乎是沒有猶豫,擡手小心撩起林夏額前的頭發。
額角上的包足有一元硬幣大,又紅又腫。盤踞在白皙的皮膚上,離太陽穴只有不到兩厘米。
如果稍微偏一點,後果不堪設想。
手指關節因為用力握緊發出脆響。江硯禮眼神陰鸷,冷聲問:“誰幹的?”
“我不小心……”
不想吓到她,江硯禮吐出口氣,額筋輕跳。極力克制住怒火,平靜打斷:“說實話。我沒那麽好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