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煙花
煙花
雪後初晴, 氣溫不僅沒有回升,甚至比昨日還冷。
林夏穿着厚厚的棉衣,半張臉埋在圍巾裏, 低頭認真看路。耳邊充斥着“咯吱咯吱”的踩雪聲。
她昨晚很晚才睡着, 初識心動的滋味讓人輾轉難眠。
林夏是不準備告白的。不敢,也不能。就悄悄喜歡好了。讓這份感情,成為她一個人的秘密。
于心裏肆意生長,不見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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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花店,林夏推門進去。沙發上沒人, 她正納悶, 忽然聽到洗手間傳來水聲。
林夏摘下書包, 擡腳走過去。沒過一會, 洗手間門打開。
江硯禮穿着黑色圓領衛衣,額前的黑發被水打濕,嘴唇幹裂, 臉頰泛着不正常的酡紅。手抓着門把手, 搖搖欲墜。
林夏連忙扶住江硯禮手臂, 掌心貼在他光潔飽滿的額頭上。滾燙的溫度讓林夏驚呼出聲:“你發燒了?!”
“沒事。”江硯禮喉結上下滑動, 嗓音幹澀沙啞, “睡一覺就好了。”
“不行!得去醫院!”林夏說着, 擡起江硯禮胳膊放在肩上,另一只手扶住他的腰, 語氣固執,“我帶你去醫院。”
女孩比他矮了足足一頭,身材瘦弱。卻努力給予他力量。
內心最柔軟的地方被狠狠撞了下。
能融化冰的, 并不是火,而是水。水流淌在冰的周圍, 不灼熱,不劇烈。如水滴石穿,漫長而充滿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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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夏。”
林夏循聲擡頭,大大的眼睛裏是毫不掩飾的焦急:“怎麽了?是哪裏不舒服嗎?”
江硯禮狹長的眸子直直看着她,口吻極輕地說了句:
“吃胖點。”
滾燙的氣息灑在頸窩。林夏心跳漏了一拍,別開臉,輕輕“嗯”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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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醫院,挂上號,護士先給江硯禮量了體溫。
39.7度。
林夏被這個溫度吓了一跳,連忙帶着江硯禮去找醫生。
發燒也分很多種,醫生沒急着開藥:“怎麽引起的發燒知道嗎?”
江硯禮言簡意赅:“凍的。”
“這幾天氣溫下降嚴重,穿厚點。”醫生邊說邊開藥單,“先打一針退燒針,然後再給你開點藥。六小時後還不退燒,再吃藥。記得多休息,別再着涼了。”
林夏拿着藥單,帶江硯禮去注射室,将藥單交給護士。
十分鐘後,打完針的江硯禮從注射室出來。林夏連忙迎上去:“疼不疼?”
她這話勾起了江硯禮的記憶,嗓音低啞:“你怕打針。”
林夏想起上次痛經,江硯禮帶她來醫院,被打針吓哭鼻子的事。讷讷道:“對啊。我最怕打針了。”
想起林夏那天的樣子,臉色刷白,渾身顫抖,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随時都要暈倒。
江硯禮:“痛經治不好嗎?”
林夏愣了下,不太确定道:“治不好吧。我每次都是吃止痛藥。就第一天疼得厲害。”
從醫院出來,林夏:“你是不是沒吃早飯?”
江硯禮:“還不餓。”
“不餓也要吃,這樣病才好得快。”林夏走到路邊打車,“我們去吃西紅柿雞蛋面好不好?”
“不想吃。”
許是生病的原因,江硯禮今天格外情緒化些。只不過這個“格外”也要細心才能察覺到。
林夏就察覺到了:“你想吃什麽?我們去吃。”
江硯禮插兜站在原地,沒吭聲。
他想吃的已經吃不到了。
“等你找到房子,我給你煮面吃好不好?我很會做面的。”林夏放柔語氣,“今天就先将就下?”
江硯禮沉默片刻,淡淡“嗯”了聲。
吃完飯,兩人重新回到花店。
林夏記着醫生的囑咐,抓着江硯禮胳膊,将他往沙發上按:“你躺下休息。我去買根體溫計。”
江硯禮順從地坐在沙發上:“出去左轉,直走有家藥店。”
按照江硯禮說的,林夏順利找到藥店,買了體溫計,又快速返回花店。
江硯禮已經睡着了,身體縮在沙發上,眉眼利落,胸口平穩起伏着。
林夏安靜看着他,唇角輕輕彎了彎。
這樣就很好了。
你來過我的青春,縱然短暫如飛鳥掠過天空,但美麗的羽翼我已看過。
我也會記得你飛過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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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硯禮睡得很不安穩。他夢到了媽媽,隔着很遠的距離,他追不上。怎麽喊媽媽也不回頭。
“媽媽……t媽媽!別走!不要走。”
聽到呓語,林夏扔下筆,快步走到沙發邊。江硯禮額頭上布滿細密的汗珠,眉頭緊鎖,無助而不安。
林夏蹲下身,手指穿過江硯禮的指縫,緊緊扣住。另一只手輕輕拍他肩膀,語氣輕柔:“別怕,我在呢。我一直在。別怕,江硯禮。”
似是感應到了堅定的力量,江硯禮骨節分明的手指動了動,整個人漸漸安靜下來,沉沉睡過去。
聽到平緩的呼吸聲,林夏準備繼續學習,抽了下手,沒抽開。手被江硯禮緊緊握着,強行抽離可能會吵醒他。
林夏順勢坐在地上,地暖讓地板很暖和。目光不自覺落在江硯禮臉上。第一次仔細看他。
江硯禮的睫毛很長很密,但不卷翹,向下垂着,遮住了那雙能将人吸進去的眼睛。鼻梁窄而高挺,連同眉骨,構成了深邃立體的眉眼。雙唇很薄,唇色淡淡的。下颌輪廓清晰流暢,帶着少年特有的鋒利。
林夏見過江廣南,江硯禮不像他。應該是像媽媽了。
如果她會畫畫就好了。
林夏想。
這樣就能親手畫出他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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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硯禮緩緩睜開眼睛,眼前出現一張熟睡的臉。
林夏趴在沙發上,枕着手臂,小半張臉埋在臂彎裏。不施粉黛的臉細膩白皙。細而彎眉毛如月牙兒般柔和。雙眼皮褶皺很大。鼻子立體精致。雙唇飽滿,透着淡淡的粉色。
江硯禮抽回手,起身站在地上,俯身橫抱起林夏,将她輕輕放在沙發上。
林夏昨晚很晚才睡,不放心江硯禮,早早就醒了。席卷而來的困意讓她陷入深度睡眠。
睜開眼,天已經黑了。花店裏沒開燈,光線昏暗。
林夏坐起身,這個動作讓她愣了下。她明明是坐在地上的,怎麽跑到了沙發上?
眼下只有一個解釋——江硯禮抱她上來的。
林夏抿了下唇,四下尋找江硯禮。終于在門外發現一點橘色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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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硯禮站在門口臺階上,風吹起他的衣擺。
今天是31號,2014年最後一天。雖然不及除夕隆重,但還是有不少人慶祝。鞭炮聲此起彼伏。煙花在夜空中炸開,劃出絢麗的尾巴。
一道愠怒的聲音從身後響起:“生病不許抽煙!”
林夏走到江硯禮面前,板着臉,面露不悅。
“沒抽。”江硯禮舉起夾煙的手給她檢查,嗓音低沉磁性。
為了看清楚,林夏湊近,橘色火光映在她的瞳孔裏,明亮如星辰。
煙還有很長一截,是剛點燃。林夏這才相信:“你還在發燒嗎?”
“不燒了。”
江硯禮身體素質很好,很少生病。這次發燒也在因為在外面站太久了。
林夏擔心他身體:“進去吧,外面冷。”
話剛落,只聽江硯禮問:“想不想放煙花?”
林夏愣了下,仰頭看着別處燃起的煙花,後知後覺今天是2014的最後一天。
有點遺憾道:“想。但是沒買。”
“買了。”
林夏終于注意到臺階上堆放的煙花,語氣驚訝:“你買的?”
江硯禮“嗯”了聲,把煙給她。
林夏接過煙,抱起一個煙花走下臺階,放在地上,撕開包裝紙,露出引線。
她第一次親手放煙花,興奮又害怕。捏着煙屁股,欠着身子去點引線。确認點燃後,急忙跑回江硯禮身邊。
随着破空聲,一束束煙花升空、綻放。斑斓的顏色閃爍在兩張擡頭仰望的臉上。
放完一個,林夏興致勃勃抱起第二個,正要點,發現手裏的煙要滅了,語氣焦急:“江硯禮,怎麽辦?煙要滅了!”
江硯禮聲音冷沉:“給我。”
林夏拿着煙跑上臺階,遞給他。眼巴巴瞅着。
江硯禮修長的手指夾着煙,牙齒咬住煙嘴吸了一口,指尖彈掉煙灰。
黯淡下去的火光重新恢複明亮。
林夏拿着煙重新去點煙花。江硯禮緩緩吐出煙霧,白色煙霧模糊了他的五官,狹長的眸子凝視着蹲在地上點煙花的背影。
相比煙花,他更想看到她成功點燃時,臉上迸發的興奮滿足的笑。
最後一個煙花點燃,絢麗的煙花在頭頂的夜空綻放。林夏回到臺階上,轉頭看向身邊的江硯禮。他的側臉随着煙花的綻放、熄滅而忽明忽暗,像一副閃爍動人的畫卷。
林夏鼓起勇氣:“江硯禮,今年除夕我們也一起過吧。”
回應她的,是一聲輕而鄭重的: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