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裂痕
裂痕
第二天, 吃過早飯,林夏出發去學校。從單元樓出來,撞見了師宇。他騎在自行車上, 就在樓門口。
師宇第一時間發現了林夏, 沖她招了招手:“哈喽!”
林夏有些呆愣:“你也住這個小區?”
師宇搖頭:“硯哥讓我來接你,他去參加比賽了。”
平白麻煩別人,林夏覺得很不好意思:“湯俊飛應該不會再來找麻煩了,你不用特意跑過來。”
“那不行。”師宇一本正經,“硯t哥臨走前特意囑咐我保護你, 少根頭發都不行。”
熟悉又陌生的感覺再次襲來, 林夏努力忽視掉, 轉移話題:“是不是唱歌比賽?”
師宇“嗯”了聲:“你怎麽去學校?有自行車嗎?”
林夏搖了下頭:“我不會騎自行車。走着去。”
聞言, 師宇拍了拍自行車後座,大方道:“上來,我載你。”
林夏猶豫。騎自行車是個體力活, 她不确定師宇能不能載得動自己。
“放心, 你這小體格子, 我一口氣就能把你載到學校。快點上來, 一會遲到了。”
林夏這才坐上去。
師宇拉開校服外套拉鏈, 方便林夏抓:“抓我衣服。”
林夏從善如流抓住:“你這樣不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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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冷。”師宇雙腳踩住踏板, 用力往前蹬,“我裏面穿的毛衣。”
自行車行駛在非機動車道上, 師宇的聲音從前面傳來:“林夏學妹,我問你個事。”
“好。”
“你喜不喜歡硯哥?”
這個問題一下子問懵了林夏。手不安分地摳着校服布料,如同她平靜不下來的心。
良久後, 三個字藏在秋風中,送到師宇耳邊:“不知道。”
師宇:“不知道肯定不是不喜歡的意思。不是不喜歡, 那就是喜歡了。”
林夏愣住,随即慌亂反駁:“哪有這樣等量代換的。”
師宇哈哈大笑:“逗你玩呢。別當真。”
-
師宇載着林夏,一口氣騎到學校停車棚。林夏下來,剛要開口說謝謝,從旁邊插來一道聲音:“我去!這是什麽情況?!”
錢志超騎着小電驢停在兩人旁邊,表情震驚。
師宇停好自行車:“是替硯哥當幾天護花使者,不用羨慕。”
坐在小電驢後面的吳鑫跳下來:“硯哥呢。”
錢志超、吳鑫跟江硯禮不是一個班級,除了約着打打球,沒太多接觸。對他的動向自然也不了解。
師宇:“帶樂隊參加唱歌比賽去了。”
江硯禮有樂隊的事不是什麽秘密,學校很多人都知道。
錢志超見縫插針地将小電驢停旁邊,開玩笑道:“真可憐,硯哥組樂隊不帶你。”
師宇不急不惱:“不是他組的,他朋友拉他一起。”
吳鑫拍了拍師宇肩膀,和錢志超一唱一和:“三個人的友情,終究還是太擁擠了。”
師宇輕嗤一聲,語氣狂放:“本宮不死,爾等終将為妃!”
林夏被三個人的插科打诨逗笑,提醒:“自習馬上開始了。”
師宇:“走走走,回教室。林夏學妹,晚上記得等我啊。”
林夏點頭:“好。”
-
接下來的幾天,師宇盡職盡責扮演護花使者,早接晚送。
林夏想問問江硯禮的近況,又不好意思開口。
好在師宇是個藏不住事的。下午放了學,兩人往林夏打工的商店走,師宇倒豆子一樣:“硯哥比賽得了二等獎!”
林夏語氣驚喜:“好厲害!”
師宇繼續道:“冠軍是專業學音樂的,打不過。”
林夏:“術業有專攻,第二名已經很棒了。”
師宇拿出手機:“比賽不上電視,看不到。不過我有現場視頻,給你看。”
林夏接過來,手指按了下屏幕,視頻開始播放。
江硯禮穿着黑色夾克站在露天舞臺上,身材颀長,一縷頭發勾在額前,眉眼深邃利落。懷裏抱着一把木吉他,骨節分明的手指撥弦,清脆的聲音緩緩流淌。
一束聚光燈打在他身上,周圍翻湧幹冰形成的煙霧。
在此刻,他是不可一世的王。
吉他彈完一節,有兩秒停頓。緊接着,吉他聲和鋼琴聲交織。
季栎幹淨清澈的聲音随之響起:
“你要我重複你曾經的夢。”
“我偏偏不聽。”
“我要去追自己的風。”
“敞開懷抱相擁。”
“哪怕迷惘。”
“哪怕未知。”
“勇敢賜予力量。”
唱到這裏,吉他經過一次流暢的變調,聲音更加激烈。像暴風雨來臨的前兆。江硯禮指法靈活,身體随着音樂擺動,神情專注。
“荒涼之上。”
“我要建立自己的王國。”
“群星之中。”
“我是最閃亮的一顆。”
“注視我,或舍棄我。”
“不要綁架我。”
林夏依依不舍看完:“這首歌是他們的原創?”
師宇:“對啊。詞曲都是硯哥寫的,好聽吧。”
林夏小雞啄米般點頭,将手機還給他:“感覺他什麽都會。”
“那是。”師宇毫不猶豫,“硯哥無所不能!”
林夏狀似随意地問:“他什麽時候回來?”
師宇沒答,點開通訊錄,撥通江硯禮的號碼,手機遞到林夏跟前。
林夏吓了一跳,連連擺手:“不用打電話,我就是随便問問。”
下一秒,電話接通。
“喂。”
低沉冷冽的嗓音順着手機傳過來。
師宇完全沒有說話的意思,怕他挂斷,林夏連忙拿起手機放到耳邊,咬了下唇:“是我。”
“林夏。”江硯禮咬字清晰。
不知道是不是手機貼近耳朵的緣故,林夏覺得耳邊酥酥麻麻的。輕輕“嗯”了聲:“師宇說你比賽得了二等獎,恭喜啊。”
“謝謝。”
林夏抿着唇,不确定自己該不該問。
她的沉默被江硯禮理解成另一層意思:“受欺負了?”
“沒有。”林夏搖頭,意識到他看不到後,連忙止住,“就是想問問你什麽時候回來?”
“明天。”
“那你路上注意安全,一路平安。”
“嗯。”
林夏抓着手機,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麽。耳邊能聽到江硯禮細微的呼吸聲。
兩秒後,手機裏再次傳出江硯禮的聲音:“那挂了。”
林夏忙應了聲:“好。”
“嘟”一聲,電話從那邊挂斷。
看了眼不足一分鐘的通話時長,林夏将手機還給師宇:“他說明天回來。”
師宇煞有其事:“看來我這個護花使者要下崗喽!”
-
當天晚上,林夏做了個夢。夢到自己去看江硯禮比賽。她坐在臺下,看着他彈吉他。他們的視線對上。
一場美夢。
醒來後,悵然若失。
新一天開始,林夏穿好衣服,洗漱完,去廚房做飯。端着鍋接了些自來水放到煤氣竈上,扭了下開關,并沒有火苗出來。又試了一次,依舊沒有反應。
林夏彎身打開煤氣竈下方的櫃子,晃了晃煤氣罐。輕輕的,沒什麽重量。是沒氣了。
電磁爐之前燒壞了,林夏一直沒買新的,就用煤氣做飯。現在煤氣也沒了。
林夏吐出口氣,轉身出了廚房。
還是買個新的電磁爐吧,以後不用煤氣竈了。電磁爐比煤氣竈省錢,只要不壞就能一直用。煤氣用完了需要花錢重新充氣。
早飯泡湯,林夏回卧室背上書包,準備去學校。打開門,正好撞見林志明從對面卧室出來。滿臉胡碴,頭發亂糟糟的。
林志明打了個呵欠,嗓音渾濁:“做的什麽飯?”
林夏:“煤氣罐沒氣了,做不了。”
林志明一聽,眉毛皺成疙瘩,不耐煩地數落:“沒氣了你不知道充?!大早上給我添堵!”
對于這些惡語,林夏早就免疫了。整個人平靜地仿若一潭死水:“一罐煤氣120,你給我錢嗎?”
“我哪有錢!”林志明理直氣壯,“要充你自己花錢!”
看着面前高了自己一肩膀的林志明,林夏腦子裏突然冒出“如果自己是男生就好了”的想法。
是男生,個子高一些,力氣大一些,就能打得過林志明。就不需要忍氣吞聲。
林夏什麽都沒說,徑直越過林志明,換好鞋出門。
推開單元樓門,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視野裏。
江硯禮站在樓下,穿了件黑色沖鋒衣,下半身是黑褲子和白色運動鞋。黑色棒球帽下的眉眼冷峻,鼻骨高挺流暢。
林夏急匆匆走過去:“你來多久了。”
江硯禮:“剛到。”
下了火車,行李箱、吉他丢給季栎,江硯禮打車過來。
林夏“哦”了聲,想到什麽,連忙問:“你吃早飯了嗎?”
“還沒。”
林夏仰頭看着江硯禮,眼神期待:“我請你吃包子吧。小區門口有家特別好吃的包子鋪!”
“好。”
兩人并肩往小區門口走,林夏提前問清楚:“你吃羊肉嗎?”
“不吃。”
“豬肉和牛肉呢?”
“不吃肥的。”
林夏語氣裏帶了點遲疑:“蔬菜吃嗎?”
“嗯。”
“那……海鮮呢?”
“不吃生的。”
林夏眨眨眼,心裏默默計算江硯禮不吃的東西:
蔥、姜、香菜不吃,羊肉不吃,不吃肥的豬肉和牛肉,生的海鮮不吃。
林夏抱着試試的态度:“還有不吃的嗎?”
江硯禮雙手插兜t,想了片刻:“動物內髒不吃,禽類吃腿肉和胸脯肉,去皮。”
林夏用餘光偷瞄了眼旁邊的江硯禮。他說這話時,表情淡淡的,語氣裏帶了些理直氣壯。
林夏忍不住抿起唇角,笑意卻怎麽也藏不住。
哪有這樣一本正經挑食的,尤其人還那麽高冷。太反差了。
下一秒,臉頰被不輕不重掐了下。
林夏轉頭,正巧撞上江硯禮收回手的動作,眼裏流露出不解。
“不許笑。”江硯禮語氣硬邦邦的,神情卻很放松。
他不說還好,一說林夏更忍不住了,“撲哧”笑出聲:“你這麽挑食,家長不管嗎?”
話出口的一瞬間,林夏便意識到自己失言。慌亂地看了眼江硯禮,一顆心跌到谷底。神情無措緊張。
和她預想的截然相反,江硯禮并沒有生氣:“不管。我媽很慣着我。”
媽媽是一道無法愈合傷口,林夏不小心碰了,江硯禮沒朝她亮爪子。
因為林夏身上也有相似的傷口。
她碰了,但不會用力按,不會剝開看。
不會讓他更疼。
她甚至還會揭開自己的傷疤,陪他一起流血。
“我媽媽就很嚴厲,從來不允許我挑食。還不讓我剩飯,這頓吃不完的下頓吃。我媽媽是胃癌去世的。确診的時候癌細胞已經擴散到全身了,不到兩個月就去世了。她本來想陪我過完年的,但是沒撐住到。”
林夏眼裏透着化不開的想念:“我每天都在想她。實在太想了就去墓地看她,跟她說說話。”
林夏從來沒對別人說過這些,都是憋在心裏。因為她不想給別人傷害自己的機會。
但是面對江硯禮,這些話自然而然就說出來了。
“江硯禮。”林夏仰頭看着面前的人,“等你準備好了,也把你的故事告訴我吧。多久都可以。”
牢固的心牆生出裂痕,一束光照了進來。
江硯禮喉結上下滾動,嗓音低沉:“好。”
不要懼怕裂痕,那是光的來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