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向日葵
向日葵
枯黃的梧桐樹葉鋪滿街道, 腳踩上去就碎了。
裹着涼意的秋風吹在身上,林夏不由打了個寒噤。卻什麽都沒說。
她下半身只穿了跳舞的裙子,有點冷。
江硯禮餘光注意到, 停在路邊。
林夏也跟着停下, 哭過的嗓音沙啞幹澀:“我不想回家。”
人受了委屈,總會下意識往家跑。因為家是最安全的地方。
然而對林夏來說,家卻是噩夢。是她的牢籠。
怕他為難,林夏又連忙補充:“回學校吧。”
一輛出租車遠遠駛過來,江硯禮擡了下手。出租車準确停在兩人跟前。
林夏坐進後排座位, 江硯禮順車後繞到另一側坐進去。
司機瞄了眼後視鏡裏的倆人:“去哪?”
江硯禮靠在椅背上, 嗓音低沉:“松柏路心蕊花店。”
聽到這個地址和名字, 林夏微愣後, 心中升起一絲期待。
出租車行駛在路上。
司機時不時瞄一眼後視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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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夏的眼睛紅腫,鼻尖也紅紅的,看上去十分可憐。江硯禮垂頭看手機, 眉宇間像鍍着一層寒冰, 利落冷冽。
兩人中間隔着很寬的距離, 彼此零交流。
司機打破沉默:“吵架了?”
林夏有點沒反應過來, 一時間不知說什麽。
司機繼續道:“我看你倆也就高中, 早戀可影響成績。”
林夏急忙否認:“我們是普通同學, 不是……”男女朋友。
後面四個字,林夏有些說不出口:“不是你想的那樣。”
說完, 林夏用餘光偷瞄江硯禮。他像是沒聽到司機的話般,毫無反應。
也是,他從來都不在乎別人的看法。自由随性, 高不可攀。
車子停在心蕊花店門口,江硯禮付了車費, 打開車門。
林夏也連忙從另一側下車。
林夏是第一次來這邊。她以往找工作都是圍繞家和學校來找。落地窗玻璃幹淨通透。林夏走到窗前,額頭貼在玻璃上,看向裏面。
江硯禮打開門,偏頭看到林夏趴在窗戶上,兩只大眼睛忽閃忽閃,像個好奇寶寶,興致勃勃往裏面看。
如果換做別人,發生了這種事,恐怕現在還緩不過神。林夏卻已經像個沒事人。
她好似一株野草,哪怕被折斷、被燒毀,只要根活着,便能不斷冒出新芽。
江硯禮看着她,眼神安靜。
-
花店裏有很多盆栽綠植,都整齊擺在花架上,一些比較大、比較沉的則放在地上。除此之外,還有各種鮮花花卉,按品種放在鮮花桶裏,井井有條。
五顏六色交織在一起,充滿了生命力。
江硯禮将書包扔在窗前的長條沙發上:“随便坐。衛生間在最裏面,可以換衣服。”
林夏:“我先去換衣服。”
進了衛生間,林夏反鎖上門,脫掉身上江硯禮的外套,抱在懷裏出神。
體育館發生的一切歷歷在目,如果沒有江硯禮……林夏閉了閉眼,不敢想下去。
江硯禮站在花桶前,手裏拿着一支向日葵,用剪刀剪掉根莖,留出想要的長度。
換好衣服出來的林夏看到這一幕,不由愣了下。抱着外套站在旁邊,看江硯禮包花。
一共剪了四支向日葵,江硯禮拿出一張雪梨紙,向日葵放在上面,整理出好看的形狀,包住。再包上一層牛皮紙。用花繩捆好。
林夏看着江硯禮動作娴熟地做完這一切,面露驚訝。她沒想到他如此手巧,明明那麽高冷的一個人。
“這是誰訂的花?”林夏輕聲問。
江硯禮沒答,将包好的花遞到林夏面前。
林夏結結實實愣在原地,好半天,才不确定問:“給我嗎?”
江硯禮:“嗯。”
林夏按耐住接過來的沖動,搖頭拒絕:“我不能收,這個太貴了。”
下一秒,江硯禮直接将向日葵塞到林夏懷裏,并抽走了自己的外套。
怕掉下去,林夏連忙抱住。盛開的向日葵映着女孩無措的模樣。
林夏清楚知道這束花無關喜歡,只是看她可憐的安慰。
但是,她的心還是一點一點塌陷了。
不只是因為這束花。
江硯禮沒說話,拿起書包,去衛生間換衣服。
林夏輕輕碰了碰向日葵的葉片,怕傷到它又急忙縮回手。如獲至寶。
這是第一次有人送她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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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好衣服,江硯禮拿起灑水壺,給植物澆水。
林夏走過去:“我幫你。”
“不用。”
餘光瞄到女孩默默縮回的手,江硯禮難得解釋:“只有一個壺。去休息。”
林夏走到沙發前坐下,時不時看一眼江硯禮。順着植物之間的縫隙,她的目光得到很好掩藏。
江硯禮穿着黑色外套和牛仔褲,休閑随意。頭發利落幹淨,眼睛狹長。手上沾了些水珠。下午的陽光灑進來,空氣中跳動着細小的塵埃。
他就站在光裏。璀璨耀眼。
給缺水的盆栽澆完水,江硯禮放下灑水壺,視線不經意掃到沙發。
林夏躺在沙發上,縮成一個小團,已經睡着了。烏黑的睫毛好像兩把小扇子,卷翹濃密。一縷頭發滑落在臉頰上,顯得臉更小。皮膚白皙,五官精致漂亮。
這一幕讓江硯禮有些失神。一些記憶随之湧上腦海。
江廣南孕期出軌,視婚姻和家庭如無物。江硯禮從小就失去父愛。為了不錯過他的成長,也為了盡可能彌補父愛缺失帶來的影響,媽媽果斷辭去了工作。
所以,即便喪失父愛,家庭關系扭曲,江硯禮也從沒放在心上。因為他有媽媽,全世界最好的媽媽。媽媽給了他全部的愛。
等江硯禮上了小學,媽媽便在他學校附近開了家花店。心蕊既是花店的名字,也是媽媽的名字。
江心蕊。
這是江硯禮不改姓的原因。
他是媽媽的孩子。
每天放了學,江硯禮都會來花店找媽媽。媽媽修剪綠植、澆水,他就自己玩。玩累了就躺在沙發上睡覺。
後來長大了,沙發躺不開。江硯禮依舊固執地躺在上面,縮手縮腳。媽媽每次看到都會笑話他,卻滿臉慈愛。
如今,這家花店只剩江硯禮一人。
他守着花店。
守着媽媽的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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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夏這一覺睡得很沉,睜開眼,已經是晚上。
意識回籠的瞬間,林夏急忙看了眼手表。七點二十。她連忙坐起身,尋找江硯禮的身影。
花店裏很安靜,江硯禮也不在。
扔下就走肯定不行。但是她八點換班。林夏沒來過這裏,找不到路,不知道多久能走過去。
她正着急,江硯禮推門進來。
林夏立刻道:“我要走了,今天謝謝你。”
江硯禮:“先吃飯。打車來得及。”
林夏這才注意到他手裏拎的晚飯:“不用的,我走着去就行。”
江硯禮将晚飯放到收銀臺上:“我也要去。”
林夏忽然想起季栎之前說的,為了方便排練,他們在一中附近租了間練習室。沒再推托,走了過去。
白色漆面收銀臺上很幹淨,只放了一個賬本和計算器。
江硯禮将轉椅給林夏坐,自己坐塑料凳。
看着面前的西紅柿雞蛋面,林夏下意識想問多少錢,嘴巴張開又閉上。
她欠他的,何止是一碗面。
這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落在江硯禮眼裏:“怎麽了?”
林夏愣了下,如實道:“想問你面多少錢。”
“不用。”江硯禮語氣随意,“吃你的。”t
吃完飯,林夏背好書包,抱着向日葵走到花店外:“這個花怎麽養才能不枯萎?”
江硯禮鎖門的動作一頓:“沒辦法。”
林夏後知後覺自己問了多傻的問題。沒有根的鮮花,終究是要枯萎的。
看着女孩臉上難掩的失落,江硯禮:“食鹽水可以保鮮,延長花期。不要陽光直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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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打完工回到家,林志明不在。
林夏将向日葵放在書桌上,尋找花瓶。找遍家裏每個角落,毫無收獲。
無奈之下,林夏拿出一個礦泉水瓶,用剪刀剪開。怕割傷花莖,林夏又把剪開的邊緣包上一圈衛生紙。裝上水,從鹽瓶裏倒出兩勺食鹽放進去。
回到卧室,林夏解開花繩,打開包花的紙,拿起向日葵小心插進瓶裏。
包花的紙林夏沒舍得丢,對折兩次,拉開書桌最右邊的抽屜,拿起那枚江硯禮丢給她的金屬打火機,壓在花紙上。關好抽屜。
林夏坐在書桌前學習。
桌上的向日葵靜靜開放,明媚了她窄小老舊的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