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傷口
傷口
暑假生活按部就班往前走着。上午補習,下午圖書館,晚上回家。規律的三點一線。
補習最後一天,時間一到,江念慈扔下筆,迫不及待:“我出去玩了!”
林夏整理自己的東西,也準備離開。背上書包,餘光瞄到身後的椅子,猶豫幾秒,又把書包摘下來。
從書包裏拿出紙巾和水杯,抽出紙巾,小心用水沾濕,細致擦拭。擦完一遍,換成幹紙巾再擦一遍。
兩遍擦完,林夏在便利貼上寫了一行字,撕下來貼在椅子上。搬着椅子來到對面卧室門口,将椅子放下。
下樓後,陳荷正好在客廳。
林夏走過去,語氣幹脆客氣:“阿姨您好,補習已經結束了。一共20天,每天3小時,一小時25。”
陳荷從錢包裏數出1500元現金。
林夏雙手接過來:“謝謝阿姨。”
正在這時,門打開,一個中年男人走進來。
陳荷立刻迎上去,不再是剛剛愛理不理的态度,臉上挂着熱情的笑:“老公,你回來了。”
江廣南:“兒子呢?”
陳荷臉上的笑僵了一秒,随即恢複正常:“早上就走了,他的事我也不敢問。”
江廣南臉一沉:“這孩子,越來越不像話!”
陳荷轉移話題:“念念這個暑假一直在補習,剛剛才出去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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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廣南:“她是得好好學習,考不進一中我可不管她。”
陳荷臉色更難看了些,開玩笑似的說:“你這個爸爸可不能太偏心。兒子能去國際班,念念也能去。”
江廣南不以為然:“她一個女孩子,我還能指望她出人頭地不成。”
裝好錢,林夏背上書包:“叔叔阿姨再見。”
江廣南這才注意到林夏,上下打量一番:“你是補習老師?”
林夏點頭。
“怎麽找了個學生?”
陳荷:“念念班主任推薦的,同齡人沒代溝,而且她數學次次考滿分。”
江廣南:“都是孩子,看看人家,再看看你教的。”
陳荷說不出話。
江廣南極度大男子主義。他說的話,從來不允許反駁。
林夏再次開口:“叔叔阿姨我先走了,再見。”
走出一段距離後,林夏扭頭看了眼身後的獨棟別墅,随後頭也不回朝前走去。
這裏不是她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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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門聲打破寂靜。
江硯禮背着吉他,站在玄關換鞋。外面下了雨,他沒帶傘,頭發被雨水打濕。脈絡清晰的手臂上挂着雨滴。
“你還知道回來?!”江廣南坐在沙發上,怒氣騰騰,“知不知道現在幾點了!”
踩上拖鞋,江硯禮徑直往樓梯口走。
“我跟你說話呢!”
江硯禮停下腳步,薄薄的眼皮半垂着,嘴角扯出嘲諷的弧度:“有這功夫不如去跟陳荷上床,讓她再給你生個兒子。”
江廣南氣得臉色鐵青,胸口劇烈起伏,拿起杯子就往江硯禮身上砸。
杯子摔在江硯禮腳邊,“啪”一聲,四分五裂。
碎片飛濺,劃傷了他的腳踝。鮮血順着傷口流出來。
“你有沒有教養?!你媽就是這麽教你的?!”
江硯禮狹長的眼裏掀起怒火,下垂在身側的手驟然攥緊,青筋暴起:“你沒資格提她!你不配!”
話題觸及雷區,江廣南深吸一口氣,不再說話。
等江硯禮上樓,陳荷端着果盤從廚房裏出來:“要不把他銀行卡停了,沒準他就乖了。”
江廣南皺眉:“你這是什麽馊主意?我停了他的卡,他去偷、去搶,誤入歧途怎麽辦?再說我掙錢就是給他花的!我就他這麽一個兒子!”
江廣南光顧着生氣,沒注意到陳荷憤怒又不甘的眼神。
卧室門被椅子堵住,江硯禮正要踢開,貼在椅背上的果綠色便利貼吸引了他的注意。
拿起來,上面寫着:
椅子我擦幹淨了,擦了兩遍。對不起擅自使用你的東西。
字跡規整,一筆一劃。
便利貼攥成紙團,打開門,椅子踢進卧室。“啪嗒”紙團在空中滑出抛物線,準确丢進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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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暑假格外漫長。
補習結束,林夏也沒閑着,她又找了一份工作。商店收銀,小時工,晚上8點到11點。一小時12元。
八點員工下班,老板想多賺些,便雇小時工繼續頂着。
老板開始不想用林夏,一個小姑娘,大晚上不安全。耐不住林夏一直懇求。最後才答應了。
林夏想做這份工作,除了缺錢,還因為這家商店離一中很近。她開學了也可以繼續在這裏打工。
第一天上班,老板先教她用收銀機。林夏學的有模有樣,很快就掌握了。
“你家裏沒大人嗎?”老板忍不住打探,“怎麽讓你出來賺錢。”
“媽媽死的早,我爸不管我。他還酗酒賭博。”林夏語氣淡淡的,似乎在說一件極其尋常的小事,“我開學就讀高中了,花銷大。趁着暑假多賺點錢。”
書店裏買一本練習冊就要三四十,林夏省吃儉用,但絕對不會在學習上省錢。
老板眉毛緊皺,看向林夏的眼神變得憐憫。
“老板,你如果一直雇小時工的話,能不能一直用我。我開學了也能繼續做。”
老板:“你先幹着,我看看什麽樣。”
林夏笑了下,杏眼彎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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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夏坐在收銀臺前,低頭寫高一數學卷子。筆尖沙沙作響。
門上的風鈴發出輕響。
聽到的林夏繼續低頭寫卷子。
門口兩側裝着檢測儀,她不擔心有人順手牽羊,只需要第一時間結賬就行。
面前投下陰影。
一盒煙扔在收銀臺上。
林夏起身,拿起掃描器,對着條形碼掃了一下:“12。”
對方又扔收銀臺上一張100元紙幣。
林夏打開錢匣,100元放進去,動作麻利的找好零錢:“找您88元。”
她雙手遞錢,視線向上一掃,整個人不由愣住。
江硯禮戴着黑色棒球帽,帽檐壓的很低,半張臉陷在陰影裏。面無表情接過錢,轉身往外走。
走t到門口,身後傳來一道輕聲的挽留:“等下……”
江硯禮停下,偏頭睨她,黑色眼珠裏沒有任何情緒。
林夏盯着他的腳踝。凸起的踝骨上有一條口子,結了痂,紅腫着。一看就沒有處理過。
“你腳踝受傷了。”林夏小聲提醒,“最好還是處理下。不然容易感染。”
回應她的,是對方沉默離去的背影。
林夏抿了抿唇,坐回去,繼續寫卷子。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
夏季天氣多變,幾道雷聲後,暴雨就來了。豆大的雨點砸在地上,根本不給人反應的時間。
“這是什麽破天氣!說下雨就下雨!”馮朝陽雙手護着頭,罵罵咧咧。
季栎:“要不回練習室躲躲吧。”
馮朝陽指了指唯一還開門的商店:“那裏能躲,回練習室人都成落湯雞了。”
商店門被推開,聽着雜亂的腳步聲,林夏本能擡頭。
正好和季栎的目光撞上,對方“喲”了聲:“是你啊。”
馮朝陽也跟着搭腔:“這商店你家的?”
林夏搖頭:“我在這裏打工。”
雨勢不減,三個人高馬大的男生待在裏面躲雨,存在感十足。
林夏繼續低頭寫卷子,說話聲傳入耳朵。
馮朝陽:“我給我爸發短信了,他說來接咱們。”
季栎豎大拇指:“靠譜。”
馮朝陽語氣得瑟:“也不看看我是誰!”
只有兩個人的聲音。
林夏不由擡頭看。
江硯禮站在角落裏,雙手插兜。因為戴着帽子,他不似另外兩人狼狽,但衣服還是被打濕了,痕跡斑駁。
玻璃門完成一次開合,一個男生走了進來。頭發染成紅色,穿着花襯衫。也是來躲雨的,沒買東西。
一進來便從兜裏摸出煙,無視禁止吸煙的提醒,直接點燃。
“你好。”林夏聲音溫吞,卻很堅定,“裏面不讓抽煙。”
紅發男斜了眼林夏,不屑地翻了個白眼,繼續抽。
林夏又重複了一遍:“裏面不讓抽煙。”
紅發男直接破口大罵:“你他娘的找死啊!老子抽煙關你鳥事!”
林夏絲毫不怕:“你想抽可以出去抽。”
紅發男本來就心氣不順,見林夏小姑娘一個,自然不會慣着:“老子給你臉了!”
看着朝自己走過來的人,林夏手下意識放到收銀臺下。
下面有一根棒球棍,是老板放的,說以防萬一。
從江硯禮的角度,能清晰看到她的動作。薄薄的眼皮動了下,随手拿起一包奶糖。
紅發男也靠近了收銀臺,正要收拾林夏,嘴裏的煙突然被抽走。
奶糖扔在收銀臺上,江硯禮直接将還在燃燒的煙碾死在手裏。整根香煙成了碎屑,簌簌落在地上。
他卻眉頭都不皺一下。
“結賬。”
林夏回過神,連忙松開棒球棍,拿起那袋奶糖掃條形碼:“8塊。”
“濕巾。”
林夏反應一秒,從收銀臺上塑料籃子裏拿出一包濕巾:“一共10塊。”
給了錢,江硯禮拿起濕巾,撕開包裝,抽出一張低頭擦手。垂着眼,長而密的睫毛遮下來,看不到絲毫情緒。
紅發男知道這是不好惹的主,頓時安分了。再看看旁邊随時準備沖上來的馮朝陽和季栎,也不繼續躲雨了,推門離開。
臨走前,紅發男又忍不住看了眼江硯禮。他怎麽不知道附近有這麽個硬茬子。
季栎倒吸口涼氣:“我手疼,你疼嗎?”
馮朝陽點頭:“不愧是硯哥,人狠話不多。”
這時,一輛黑色轎車停在商店門口。
馮朝陽認出了車牌:“走了走了。回家了!”
三個人往外面走。江硯禮走在最後,快到門口時,林夏注意到收銀臺上的濕巾和奶糖,連忙道:“東西沒拿。”
下一秒,林夏聽到了他今晚說的第三句話:
“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