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春風撫慰人心,可惜留不長久。
除卻覓瑜服過藥後的那一晚,之後幾日,盛瞻和皆坐懷不亂,真正做到了與她同枕、同衾、和衣而眠。
覓瑜心中悶悶,偏又不好表現出來,她不想讓他以為她是個輕浮女子,成日裏想着這等……夫妻之事。
其實她在承歡時也非全然欣悅,有時會被他折騰得難受,發自內心地嗚咽抽泣,想着再也不要同他好,可是……
唉!天底下怎麽會有這麽磨人的事情呢?有時覺得不盡好,沒有時仍然覺得不盡好。
幸而沒過幾日,便出了新婚燕爾,宮宴、見親、會客等一樁樁事情砸下來,很快使覓瑜沒了懷秋想春的心思。
得閑時四月已至,她因為成親而浮躁的性子重新沉靜下來,回歸了原本的生活。
或許這樣的日子也不錯,白日裏處理東宮事務,空閑時翻閱醫書,晚間與盛瞻和聊會兒話,然後安寝睡下,不失為歲月靜好。
左右她對他沒有特別的愛重喜歡,讓她為他生兒育女,她縱然不會哭天喊地地拒絕,也不會歡天喜地地接受,且他還有臆症在身,怎麽說都得先治着他的病,夫妻之事緩緩就緩緩吧。
偶爾她也會犯嘀咕,想讓女子懷孕需得行切實之事,但夫妻間的事體不僅有此一種,還有許多……咳,之前他不是沒有對她做過,為何現下一齊止了?
她在一個氣氛良好的夜晚裏,大着膽子提出詢問,得來盛瞻和的淺淺一吻,并一句微笑的回答:“我怕我開始了就忍不住,到時還是傷你的身子。”
讓她臉紅心跳,想起之前他與她行事時的模樣,深深覺得他不碰她甚好。
不愧是東宮太子,克制力比她強得多,明明每次從頭舒坦到尾的人都是他,她且要受一半折磨,他卻能斷得如此幹脆利落,此等心性,幹什麽大事不成?
她也要向他學習,把心思放到正經事上,争取成為一代神醫。
自此,覓瑜徹底收心,除卻一應禮儀規矩要事,皆不遣人煩擾盛瞻和,他在文華閣裏聆聽講學,她就在房裏攻讀醫書,兩廂皆宜。
于宮務料理方面,她也是從速從宜,因此獲得了皇後的誇獎,稱贊她把東宮管理得井井有條,不愧是趙大人與祝神醫的女兒。
這晚,覓瑜照舊秉燭翻書,閱覽藥方,試圖從中汲取靈感。
一時過去,她有些口幹,端茶欲飲,發現裏頭的茶水已經見了底,遂吩咐侍女再去斟來。
有人取走茶盞,于片刻後端回。
她原本沒當回事,眼角餘光瞥見呈茶的手掌清俊修長、指節分明,才呆了一呆,擡起頭來,發現對方竟是她的夫君。
“瞻郎。”她訝然一笑,喚道,“你怎麽來了?”
盛瞻和瞧着她,沒有立時回答,也沒有笑,片刻才緩緩道:“天色下晚,我自然要回房。”
她一怔,意識到他的情緒有一點不對勁:“瞻郎?”
“沒什麽。”他這回笑了笑,不過笑得很淺、很淡,比起往常的親近,更偏于客套。
他在桌案對面坐下,詢問她:“這麽晚了,紗兒還在溫書?”
她點點頭,加緊手裏的摘抄:“看到一張有意思的方子,凝神想了想,不知不覺就到這會兒了。還請瞻郎稍候片刻,等紗兒寫完這些,便服侍你安歇。”
詢問的聲音繼續傳來:“紗兒不休息嗎?”
她微笑着道:“自然要。不過這本書裏的記載頗有些門道,若不一口氣把它讀完看透,恐怕我上了榻也睡不着,所以——”
她本想讓他早些休息,不用等她,沒想到她的話還沒有說完,盛瞻和就忽然起了身,沉默地往裏間行去。
她一愣,停筆茫然片刻,方把寫到一半的方子壓住,起身跟上,想要替他解開外裳,服侍他就寝歇息。
盛瞻和拂開了她的手:“不用,我自己來就好。你去外頭看書寫方子吧,莫要誤了事。”
她又是一怔,有些局促地看向他:“瞻郎?”
她惹他生氣了嗎?因為她沒有在第一時間服侍他?可前幾日她都是這樣的呀,也不見他有何生氣的模樣……
難道他前面只是在暫且忍耐,今日見她猶自無禮,這才甩出臉色?
“沒事。”盛瞻和的語氣仍舊淡淡的,“你出去吧,別在我這裏浪費時辰。”
這話出來,覓瑜更不敢走了。
他明顯是在生氣。
至于他生氣的緣故……她只能猜,還不确保能猜得中。
她在心裏暗暗叫苦,他怎麽連生氣都生得不顯山露水,使人難以推敲?
她知道他喜怒不形于色,可她好歹是他的妻子,他——他至少有氣也對她發一發呀,別像現在這樣憋在心裏,叫她膽戰心驚。
覓瑜忐忑不安地立在原地,幾次想上前靠近,又害怕被他斥退,一時進退維谷。
如此躊躇良久,直到盛瞻和把外裳、中衣都脫下,留剩一件裏衣,她才鼓起勇氣上前,握住他的手,擡起羽睫,看向他,輕聲喚道:“瞻郎……”
她欲語還休,一雙秋水剪眸在燭火下映着盈盈的光,襯得她嬌容如杏,恰似一弧春光,在黑夜中綻放出動人的顏色。
盛瞻和沒有拂開她的手。
他瞧着她,不說話。
覓瑜心裏打着鼓,面上努力不顯,輕聲道:“瞻郎……莫要生氣……”
他終于開口:“紗兒知道,我為何會生氣嗎?”
她抿着唇,想了想,搖搖頭。
依她的推測,他會生氣是因為她對他無禮、不敬,但這只是她的推測,不是實情,與其胡言亂語,惹得他越發不喜,不如全做不知,左右不會比現在更差。
果然,她的反應沒有讓盛瞻和露出笑容,也沒有讓他更生莫測,他只是靜靜地瞧着她,黑眸如墨,點在她的心上。
她乖順地與他對視。
燭花噼啪一聲爆開。
盛瞻和低下頭,吻了她。
覓瑜閉上眼,柔婉承接。
泉水無聲細流。她的衣衫被他褪去,人被他抱到榻上,她本以為今晚會重回嬿婉良時,不想他卻停了下來,沒有再進一步。
滾燙的肌膚燒灼着她的心,她伸出手,試圖觸碰他:“瞻郎……”
他還是阻止。
她既委屈又羞怯,目盈清光,香腮勝蕊,綿軟道:“瞻郎……瞻郎不喜紗兒這般嗎……?”
盛瞻和眼底的漆墨終于冰消雪融,笑着貼上她的唇瓣,低聲昵語:“我怕明早起來,不喜的人會變成你。”
“我可以——”
“不許服藥。”
“那——”
“也不許。你現在整個人都是糊塗的,我不相信你。且,”他順着她的臉頰一串吻下,“你現在的年紀,的确不适宜有孕。”
她讷讷道:“可是……長安城裏有不少女子,都在這個年紀……”
“你不是她們,東宮也不是尋常人家。”
覓瑜抿着嘴,不說話了。
誠然,他這話十分周全體貼,能得到這樣一個夫君,是她之幸。可他別光顧着說話,動作也停一停呀……這樣親着她、吻着她,她便是出家的小道,也得被他撩撥得動了凡心,何況她才與他成親不久,正是知享其樂的時候……
她忍了又忍,終是按捺不住,羞紅着臉,小聲道:“那,我們也可以……”
她沒有把話說完,但盛瞻和已然明白了她的意思,輕笑着又親了她一下:“不行,我說過,我會忍不住。”
她嘟起唇,心道,他現在哪裏有忍耐的模樣,莫不是故意這麽說、這麽做的,想讓她拱手而降,日後沒有顏面再指責他、拒絕他。
她不想讓他計謀得逞,可他當真是……沒想到他看着端莊沉穩,私底下竟是這般的……這般的可惡……将她死死拿捏……太過分了……
覓瑜的眸子裏沁出些許水意,水汪汪地瞧着他,嬌嬌軟軟地道:“無事,紗兒相信瞻郎……瞻郎……便允了紗兒這一回……?”
盛瞻和含笑凝視着她:“你當真想這樣做?”
虛僞。她在心裏嗔罵。明明他自己也想,她能很清晰地感覺到,裝得這麽置身事外做什麽,她真想搖搖頭,給他一個“不想”的回答。
可惜一來她的确如他所言,全身不舒坦得緊,二來她也不敢和他鬧脾氣,她可沒有忘記他先時的那份不滿,好不容易才哄得他眉開眼笑,她絕不能重蹈覆轍。
是以,她點點頭,乖巧地給出一個羞澀的回應。
盛瞻和露出滿意的微笑,輕撫着她的臉龐,低啞道:“如紗兒所願。”
春宵意濃,夜露成涓。
半場雲雨過後,盛瞻和叫人打水進來,浸了巾帕,細細替她擦洗。
這些事本應由覓瑜來做,一如妻子在床笫間服侍夫君,不過這規矩在新婚第一夜t就破了。
那時,盛瞻和也是命人打了水,自己拿了巾帕替她擦拭。她吓了一跳,不敢勞動他,掙紮着想要下榻,但被他按住了,道是她身子疲累,他來就好。
她雖有不安,卻也因為着實難受,紅着臉應了。從那之後,此事便成了慣例,今夜亦如是。
擦洗完畢,覓瑜用茶水漱了口,以絹帕輕拭唇角,簡單收拾了一番後,便起身欲行至外間,把讀到一半的書籍和寫到一半的方子收好。
盛瞻和拉住她的手腕:“你要去哪?”
她道:“之前的方子還沒有寫完,我——”
不等她把“将它收起來,等明日再續”的後半句話說出口,握在她手腕上的力道就忽然收緊,又旋即松開。
“哦。”他淡淡應了一聲,“你去吧。”
“……”覓瑜又不敢去了。
他這是鬧的什麽脾氣?剛剛還好好的,柔情蜜意地對她,怎麽轉眼又——他不喜歡她謄抄藥方嗎?
……也是,雖然整個皇宮沒有人敢說他有疾,但他患病數年,多少能感覺到自己的不對勁,見她翻讀醫書、撰寫藥方,覺得煩躁不安在情理之中。
看來她以後不能在他面前這麽做了,要不然,她在院裏另辟一間房,專做攻讀試藥之用?也免得打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