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盛瞻和回答得很漂亮,但覓瑜還是不能明白。
如果他們自幼相識相知,情深意篤,她還能理解他的做法,可他們t在大半年前還是毫無關系的陌生人,成親不過數日,他怎麽就喜歡她、愛重她了?
就因為她是他的妻子?
那、他是她的夫君,他在她心裏……也沒有怎麽……
難不成是她的問題?她有些心虛地想着。書中說,夫妻一體,琴瑟和鳴,她與他既結成了夫妻,便該同心同德,歡喜愛重。
這……道理是這麽一個道理,但要她真正做到,就……
“紗兒?”盛瞻和喚她。
覓瑜連忙收斂心神,避免被他看穿心思。
罷罷,不管他對她的愛重是怎麽來的,于她而言總歸是一樁好事,不知其所起就不知其所起吧,她……她也加緊努力,争取做到同他一樣。
她漾出一抹矜雅的笑:“給男子服用的藥雖有,然瞻郎萬金貴體,不宜服藥,還是我來吧,左右我也服用了一段時日,沒瞧出有什麽不好。”
“不行。”他堅持不允,“以往我不知道便罷了,現下我既然知曉,就不能再讓你服。”
她眼睜睜看着他将瓷瓶取走,收進袖中:“可是——不服藥怎麽——”
“那我便不碰你。”他重複了一遍先前的話,“正巧你這些時日也累了,暫且好好休息,往後的事往後再說。”
不碰她?他說的是認真的嗎?
覓瑜想起他這段日子的糾纏,一時竟不知道是該松口氣還是感到失望,他——他真的能忍住不碰她?
“瞻郎……應當還會留在紗兒房中吧?”她試探着詢問。
盛瞻和微笑着瞧她一眼:“我在這東宮也沒別的去處。”
“與紗兒……同榻而眠?”
“紗兒想讓我睡在外頭,替你值夜?”
覓瑜連連搖頭。
“那不就得了。”他輕刮她的鼻梁,動作頗為親昵,“我還是和平時一樣,與你同室而處,唯一的區別是不碰你。”
他真的能做到嗎?
覓瑜抱着懷疑的心态結束了對話,與盛瞻和一同前往用膳。
膳畢,盛瞻和去了書房,她則在常熙堂裏處理庶務,由掌殿典司輔佐,青黛與慕荷從旁伺候。
中途,她抽了個空,趁着沒有別人在時,詢問侍女清晨一事:“殿下來到寝殿,你們如何沒有通報?”
青黛道:“奴婢那時正在為太子妃取水,不曾碰上太子殿下,想是錯過了。”
她看向慕荷:“那時應該是你守在外頭,你沒有通報嗎?”
慕荷緊張地回話:“我、奴婢本想禀報,但被太子殿下阻止了,說是莫要打擾太子妃,他自己進去便可,奴婢就……”
她惶恐不安地跪下請罪:“是奴婢的錯,奴婢知錯,請太子妃責罰。”
青黛在一旁聽着,不由得擰起秀眉。
她自然是覺得慕荷在這件事上做得不好的,但也想不到更合适的應對之法,太子殿下是東宮之主,主子有命,奴婢焉敢不從?
然而,她也不好替慕荷開脫。她雖不清楚寝殿裏發生了何事,但後來進去時,見自家主子臉上明顯有哭過的痕跡,縱使太子殿下舉止親昵,看起來不像是和主子起了龃龉的模樣,可誰知道真實情況呢?
現下主子又有此一問,不用說,一定是太子殿下的貿然進殿,給主子造成了困擾,至于是什麽困擾,她們這些做下人的不必知道。
青黛在心裏想着,朝慕荷道:“太子殿下說不通報,你就真的不通報了?你也不想想,太子殿下若是好端端的,憑什麽不讓你通報?定是有貓膩在。”
“換了我,怎麽着也得想辦法給太子妃通個風報個信,你太不機靈了。”
慕荷看起來快哭了,磕頭叩罪:“是奴婢的錯,奴婢不好,請太子妃責罰。”
看着侍女這副模樣,覓瑜心有不忍。
她們一起長大,彼此間的情分比起主仆更像姐妹,在趙府時歡聲笑語,沒的進了東宮就戰戰兢兢,宮裏規矩是大,但至少在她身邊,她還是希望能和從前一樣。
且此事的确怪罪不到慕荷的身上,以往盛瞻和不是沒有悄聲進來過,但都在晚上或夜幕臨近時,驚她一驚、吓她一吓,算是夫妻間的情趣,沒想到這次會選在清晨進來,給了她一個天大的驚吓。
說到底,是她不夠警醒,才會叫他發現。
幸好他胸懷大度,沒有計較,不然此時就是她跪在地上求饒了。
她嘆了口氣,道:“起來吧,這事也怪不得你,往後記得機敏點便好。”
慕荷連連謝恩,起身侯立一旁,于之後的服侍上更為用心。
一晃到了夜間,覓瑜秉燭翻看醫書,一邊遣人去請盛瞻和。
不多久,宮人回話道:“殿下尚有要事,要晚些才能過來,請太子妃先行沐浴。”
這是他們自成親來頭一次沒有共浴,覓瑜的心情頗為複雜,既寬慰于可以好好地洗上一次澡,又失落于他居然真的不過來,他當真不準備碰她了嗎?
青黛察言觀色,小心詢問:“可要奴婢再去請一請太子殿下?或是太子妃再等一等?”
慕荷顯然也把這件事與早上的事聯想到了一起,神情分外羞愧:“還是奴婢去請吧,都是奴婢的錯,奴婢一定将功補過,把太子殿下請來。”
“不必了。”她搖搖頭,道,“既是殿下的意思,我自當遵從。走吧,去漱玉閣。”
漱玉閣是東宮浴池的名字,由白玉砌就,引自地脈熱泉,因泉流漱石、聲若擊玉而得名,人浸泡在熱水裏,體驗殊為惬意。
長安城中不少人家喜享熱泉水,但凡在郊外置莊園的,都會有一兩個泉子,可惜趙家沒置什麽莊園,熱泉自然也無所有。
清白觀的後山倒有幾口類似的小泉,但遠不及漱玉閣寬廣豪闊,覓瑜也從未嘗試過在裏頭沐浴。
初初被盛瞻和領入浴池時,她很是驚訝歡喜了一陣,伴随着少許沒見過世面的羞赧與尴尬,直到後來對方身體力行地打消她一切多餘情緒,才讓她對這種沐浴方式沒了特別的想法。
今晚倒是稀奇,她自己一人沐浴,沒有他人在旁,只有她的侍女撥散花瓣香豆,讓她在獨享清靜舒适的同時,總有幾分怪異的不自在,覺得差了點什麽。
她暗中告訴自己這樣才是對的,閨房之樂貴在有節,多了有傷身體,于夫妻雙方皆是,醫書裏明明白白地寫着,別人可以不清楚,她不能不知道。
之前她因為新婚燕爾不好勸誡,現下好不容易能喘口氣,她應當感到慶幸。
而且……她也着實不信盛瞻和能忍得住,他心裏對她的喜歡有多少,她不确定,但在這種事上對她的歡喜有多少,她還是能把握一二的。
她與其在這裏想東想西,不如好好放松身體,為之後的辛勞養精蓄銳。
然而,事實證明她想錯了。
在她回房半個時辰後,盛瞻和過來了,發間帶着未散盡的水汽,顯然是剛沐浴完畢。
覓瑜按照習慣起身迎他,想要替他脫去外裳,卻被他按下了雙手。
“我自己來。”他道,眼風在她攤放醫書的案上一掃,“晚上燈暗,你少看些書,仔細傷了眼睛,這些書白天再看也來得及。”
她怔怔的,有些無措地應了一聲:“哦,好……”
之後也是同樣,他不讓她近身伺候,一直到房中燭火熄滅,他與她同枕而眠,都做到了克己守禮,并且神色沒有明顯波動,不似強忍着的模樣。
難道他真的不準備碰她?她、她是能理解他這麽做的原因啦,也知道他是為了她好,但……他怎麽能這麽輕松地……與她平淡如水地相處呢?
覓瑜百思不得其解。
她被他折騰了這麽些時日,折騰到有時想起就心怯的地步,都無法完全做到心如止水,他怎麽能這麽平淡、這麽鎮定?他是真的喜歡她嗎?
以往的那些夫妻情濃,莫非只有她一人當了真,而他只是……例行公事?!
這個念頭一起,覓瑜就被吓了一跳,心裏接二連三地冒出許多荒唐的想法,她止也止不住,等回過神,她已經不知不覺地側過身,伸手攀上了他的肩。
盛瞻和輕輕拍拍她的手:“早些睡吧。”沒有旖旎,沒有暧昧,只有親昵。
覓瑜讷讷應了一聲。
她不是不喜歡這種親昵安靜的氛圍,但……她就是覺得不習慣,和在沐浴時一樣,感覺缺少了什麽。
這感覺不甚強烈,卻如一葦貓尾在她心中來回搖擺,使她難沉靜氣。
她咬唇半晌,終是忍不住湊近些許,傍上他的耳畔,羞紅着臉龐,輕聲道:“紗兒今晨已經服過藥,于此一事無妨……瞻郎……可以……”
盛瞻和發出一聲低低的笑。
他側過身,支頤看向她,漆黑的眼眸隐着微光,使人心神蕩漾:“怎麽,紗兒一日未曾親近為夫,頗為想念?”
覓瑜的臉龐越發燒紅,不用說,上面一定染滿了雲霞。
但在黑暗中,寝間裏,只有他們夫妻二人時,這些羞赧便成為了一簇火苗,促使着她點點頭,鼓起t勇氣貼上他的唇,送去芳澤。
如擂的心跳聲中,她好似聽見了盛瞻和的一聲輕笑,但這已經不重要了,她被他攬過肩,圈入懷裏,像之前的數個夜晚一樣,融化在他的疼愛之下。
一夜春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