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
033.
臨到下班節點狂作暴雨漸漸停止, 烏雲散開,天空依舊一片霧朦灰色。
任思怡小力踩下臺階,腳底濺起水滴, 她慌慌忙忙坐車前往手機上的地址。今天晚上她有個應酬,盡管她無比厭惡, 卻無法推拒的應酬。
看着桌上觥籌交錯的場景, 任思怡百無聊賴耷拉下腦袋,極力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有合作商舉起酒杯示意她喝酒, 她出聲委婉拒絕。礙于對方的面子跟強邀下,她順手接過旁邊的飲料,用沉穩餘光掃了一眼,确定不是橙汁後,揚起得體的笑意沖着對方笑了笑。
“我酒精不耐受,以飲料代酒敬你吧。”
對方紅通臉頰上滿是笑意, 酒意上頭說話大着舌頭,根本不理會她的拒絕, 玩笑似得做了個抗拒的表情, “怎麽可以, 今t天工作室開業, 你是設計師…怎麽樣也得喝一杯吧?”
任思怡臉上浮現出不悅,她緊抿着唇角,準備再次啓唇拒絕, 周圍的人圍上來不斷慫恿着她喝一杯。
任思怡心底暗道後悔, 她應該帶個工作人員來的。眼看這杯酒是無法再推拒了,任思怡按捺下暴動脾氣, 自然接過對方倒滿的酒杯,示意性對着他舉了舉。
“那就希望李老板, 以後生意興隆。”
對方笑的開懷,“自然自然。”
濃度較高的白酒滑過濕潤嗓子,火辣辣的感覺促使任思怡皺了皺鼻子。
趁着自己意識還算清醒,她悄然拿着手機放在桌下,編輯了一條消息發給程思年,她擔心自己待會兒意識不清醒。
眼看消息發送成功,任思怡複雜神情松懈了一些。有了第一杯酒之後,酒杯綿綿不斷推過來,她面色快速紅潤起來,眼眸迷離,眼看她是真的喝不下了,桌上的其他人,轉頭催促着他人喝酒,暫且放過她。
眼前的白酒,總算是變成了飲料。
任思怡思緒混沌完全不清醒,對方遞過來的是什麽飲料,她全然不在意,仰頭往嘴裏灌,試圖緩解幹澀的嘴唇。飯局結束,大家腳步飄忽着離開,任思怡搖搖晃晃倚靠着牆壁,手指不斷撓着白皙脖子。
手抵在旁邊牆壁上磨蹭着往外走,恍惚眼神裏看着一個疾步走來的身影。
她不斷晃動着,甚至是還會分身。
任思怡樂呵一笑,指了指她的方向,“孫悟空?”
下一秒,一陣陌生香水味襲入她的鼻尖。任思怡抗拒般皺了皺眉毛,伸手推搡着,程思年抓住她揮舞手臂,無奈低聲道,“你這是喝了多少?”
她想攙扶任思怡離開,目光一掃,注意到她漸漸紅潤的皮膚,以及凸起的疹子。程思年目光倏地下沉變得嚴肅,她握着任思怡手腕的手緊了緊。
“任思怡,你是不是喝了橙汁。”
她大腦一片空白,耳邊響起聲音全是碎裂的,并不連貫。
聽不仔細。
任思怡臉上脖子上滿是密密麻麻的紅疹,脖子上甚至是布着幾條抓痕。
程思年連忙半拖半拽着她,開車去醫院。
下過暴雨後的溫度蕭瑟浸着涼意,程思年額間布滿汗水替她挂了一個急診,又匆忙帶着醉酒意識朦胧的任思怡,小跑着找到主治醫生的辦公室。
颦眉注視着醫生替她紮針挂上輸液袋,瞧見她安穩面孔,程思年單手叉着腰,無奈笑出聲音。
“喂,任思怡,你是不是太沒心沒肺了。”
她居然還能睡着。
程思年覺得疲憊往椅子上一坐,包裏任思怡手機響起.她瞥了一眼熟睡中的任思怡,把她手機從包裏抽出,上面顯示的備注是媽。
程思年躊躇幾秒,按下了接聽鍵。
“阿姨,我是程思年。”
任念霞似乎很詫異啊了一聲,“任思怡呢?”
“她應酬無意間,喝到了橙汁,現在在醫院輸液。”
程思年站在病床邊從上往下看着她的臉,聽着任念霞稍顯着急的聲線,“哪家醫院?”
程思年如實告訴她随後挂斷電話,回想着任念霞的語氣,程思年不自覺挑眉。
“阿姨真是一如既往的…刀子嘴豆腐心。”
她低嘆了一聲,替任思怡掖好被子,酸軟手臂往椅子上一搭,神色疲憊打了個哈欠。等到任念霞來了,她些許就可以偷會兒懶。
窗外暴雨再次襲來伴随着響雷,一道刺眼白光突現後,雷聲再次貫徹耳邊。
任思怡覺得口幹舌燥,沒睜眼,低聲嚷嚷着想要喝水。身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她也沒有睜眼,手腕被人捉住肩膀被扶起,任思怡恍然睜開猩紅的眼眸。
下意識後退了一步,側睨看見是程思年後,陡然松懈,“我怎麽在醫院啊?”
她摸了摸自己發熱額間,擡腕接過程思年遞來的水杯,聽着她沒好氣的聲線,“你自己喝了橙汁,你不記得了?”
“我沒有吧。”
任思怡努力回想了一瞬,猜測可能是旁邊那位小姑娘,随手遞給她的飲料是橙汁。
她半阖着眼眸,沉重呼了一聲,任思怡半坐在病床上臉色憔悴,“我做了個夢。”
“夢見了我爺爺。”
“那位慈祥的老人。”
她無力躺回病床,無神視線黏在潔白天花板上。任思怡話鋒一轉,問出了個奇怪問題。
“程思年,你跟程煜是親兄妹嗎?”
蔥白手指攥着被子邊,故意沒去看程思年的細微表情。
程思年握着手機的手僵硬一頓,眼神虛晃,反應極快嗯了一聲。
“是啊,不覺得我們長得很像?”
任思怡答非所問道,“我不該問這個問題,抱歉。”
“我們倆,你說這些。”
程思年低垂下腦袋,随意丢下一句話。任思怡舒緩閉上眼睑,嘴唇輕啓再次聊到她爺爺,“我爺爺,曾經是位泥塑手藝人。捏過過許許多多的人物,以及各種造型的木偶。”
任思怡小時候,她爺爺送給她一對親手捏的泥人,一個個高點的,一個個矮點的。因為她總說自己沒有哥哥,她爺爺出于這種的概念,做了一對兄妹送給她。
她轉手送了一個給姜新月,任思怡自己留下了那個哥哥。
一晃眼,她們都已經長大,木偶也不再是曾經的木偶,任思怡的爺爺也去世很多年了。
“我突然,很想我爺爺。”
“他答應為我做很多泥塑。”
“他失約了。”
任思怡眼底浸滿悵然,用手腕蓋住發熱眼睑處,聲線沉悶沙啞,“我怎麽說到這些了。”
程思年掀起眼皮,默不作聲望向任思怡。她抿了抿唇角,半揶揄道,“你每次生病情緒都很低,很容易想起曾經的事情,也很容易做噩夢。”
任思怡散漫打了個哈欠,垂下遮蓋眼睑的手臂,臉色忽變傲嬌出聲,“也不知道是誰,有一次發燒特別嚴重,還一個勁兒鬧着想吃甜甜圈。”
“害的我大冬天深夜裏,四處尋找還沒有關門的蛋糕店。”
面對任思怡突如其來的拆臺,程思年臉上明顯挂不住,慌張着神色,猛然拍了拍自己的腿間,“那,那都是之前的事情了,人生病的時候,矯情一點不也很正常。”
看着程思年着急模樣,任思怡仰頭放聲大笑,“我怎麽記得是一年前?”
“任思怡—”
“嗯。”
“聽着呢。”
程思年作勢上前想撓她,病房門被推開,兩人停下動作默契看向門口。任念霞右手握着門把手,面色泛着白,發梢滴着水珠。任思怡見狀,立馬用手肘抵在床邊,半撐起上半身。
“媽。”
“你怎麽來了?”
程思年看了看任思怡,又看向任念霞,慌張道。
“我想任思怡肯定餓了,阿姨也有點餓了吧,我去給你們買點夜宵。”
任念霞朝她微笑着,淡淡點了點頭,提着自己的包走到任思怡面前。她虛晃摸索到一旁的椅子,僵硬着臉色坐下,“我聽程思年說,你過敏了。”
任思怡看着任念霞不自然的神情,斷然猜測到她是在忌諱那天晚上。
她扭頭拿過一旁的紙巾,“擦擦頭發。”
任念霞端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有一瞬每一瞬擦拭着發梢,依舊是那副矜貴優雅的狀态,眼底洶湧的情緒,面色是一點不顯露。任思怡側開腦袋,移開視線,緊抿着嘴唇沒出聲。
“那天晚上,吓到你了吧。”
她嗓音不大落在空曠的病房裏,有着極強的存在感不容忽視,任思怡大拇指指腹摩擦着食指,思忖了幾秒,她瞭起眼皮,直白看向任念霞閃躲的視線。
“我不記得了。”
“你也忘了吧,媽。”
“都過去了。”
任念霞眼眸驀然一紅,鼻尖泛酸,壓抑嘴角被牽起。她來這之前,幻想過任思怡各種異樣的目光,也害怕看見任思怡那張太像霍祥林的臉,任念霞盡可能做到不跟她過多接觸。
她更害怕以那天晚上的狀态,出現在任思怡面前,怕吓着她。
霍祥林之前的家暴行為,她全然沒讓任思怡看見。
她寧願成為一個反面角色,也不想任思怡接觸到這一面。
任念霞控制着自己的情緒,擡頭那瞬間,她保養精致的面容挂着得體笑容,柔和聲線下蘊藏着絲絲顫抖,“為什麽喝到橙汁?酒味很重,應酬喝了很多酒?”
她關懷聲調傳入任思怡的耳畔,她釋然一笑搖了搖頭,“沒注意而已。”
“外面雨勢很大,你怎麽過來的?”
任念霞對開車t有陰影,是不可能開車的。暴雨天出租車應該不好攔,任念霞掩藏似得啊了一聲,“走了一小段路,碰巧遇到了出租車。”
任思怡洞察目光一寸一寸往下挪,她身上穿着黑色外套,雨水不明顯,下面的褲腿倒是清晰可見,已經完全濕透了。
她喉嚨滾動,艱難發聲,“很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