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
032.
耳旁充斥着程煜懶懶笑音, 任思怡心髒如擂鼓狂跳不已。
她微涼指尖蜷縮緊挨在易拉罐邊緣,眼眸躲閃流轉于黯淡天色。空氣裏漂浮着淡淡暧昧因子,秋季逐漸過渡到深秋, 夜晚自然冷上許多。
她骨節小力揉動了下鼻尖,程煜止住笑聲, 清冽聲調順着冷風鑽進耳朵。
萬物起源, 終有定律。
但,時間久了。
就會有人打破這種亘古不變的定律。
就如同。
我此刻出現在你眼前。
任思怡瞭起酸澀眼睑, 堪堪瞅向神色莫名的程煜。
他嘴角揚着溫和弧度,眼眸迷霧間是看不懂的情愫。任思怡沒明白他突然提起這句話的意思,頓然皺眉想知道原理。
程煜回眸望向任思怡困惑眼睫,沒選擇回答她感興趣的話題。
語調別扭扯開了話題,任思怡順他指着方向,側眼瞥向不遠處雙雙跌倒的畫面。她嘴角抽搐怔怔眨眼, 倏地嘲笑出聲。
傅銘跟程思年許是夜晚視物不清,又加上大腦迷糊, 一個摔倒另外一個去拉, 導致兩人齊齊摔倒在地面上。程思年吃力爬起來, 巨要面子般梗着脖勁, 佯作若無其事理了理淩亂頭發。
“你摔倒還要拉個墊背的?”
“是不是人啊你。”
傅銘陡然氣笑了,手肘抵在地面上支起上半身,“講點道理。”
“是我給你墊背, 摔的人是我。”
程思年自覺理虧甩手潇灑跑開, 一把拉起任思怡往旁邊走。
徒留下眼露揶揄的程煜,他閑散揚了揚下巴, 嫌惡啧了聲。
“髒。”
“離我遠點。”
傅銘滿臉受傷,手臂半攤開呈現無辜狀态。他抿了抿嘴角, 趁着程煜分神期間猛然沖了上去,把身上莫須有的灰塵,用手掌剮蹭到了程煜衣物上。
看對方強忍怒意的模樣,傅銘瞬間樂的開懷,心滿意足拍了拍身上灰塵。
“公平。”
…
短暫休憩結束,任思怡懶懶窩在家裏摸魚,享受着周末尾聲的時光。
程煜一改以往狀态,大概是因為他把隐藏窗戶紙戳破,現在全然以光明正大的借口聯系她。任思怡瞥見他孜孜不倦彈出的消息,彎了彎唇角擡手想回複之際,熟悉的門鈴響起。
她打開房門定眼一看,站在門外的人是胡一明。
任思怡瞳孔顯露出詫異,微微凝固了瞬。
“怎麽現在過來了?”
胡一明臉色憔悴,硬逞強憋出星點笑意。
他随意聳了聳肩膀,順着任思怡讓開的位置進門,“見完客戶,順路過來看看。”
胡一明身體向來孱弱,莫名給人一種弱不禁風的既視感。
任思怡默不作聲上下打量着他,發現他眼底青黛濃重,下巴上胡茬比較以往明顯了點。這對向來注重形象的胡一明來講,應該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任思怡沒立馬詢問他,轉身替他倒了杯溫水。
伸長手臂遞給他的同時,“我說胡老板,你已經是我們工作室最卷的人了。”
“你再繼續卷下去,我可就真趕不上進度了。”
胡一明臉色僵硬了下,他又讪笑了聲,“沒有。”
任思怡挑了挑眉毛,作勢拿起手機想問問胡一明,要不要一起去吃飯。
“我聽說了,他來工作室的事情。”
他腦袋半垂極力掩蓋着難堪臉色,修長手指緊緊攥在一起,眼眸不敢看向任思怡,沙啞着聲線緩慢說着,“沒吓着你吧,你放心,他以後不會來了。”
他音調飄零令人捉摸不透,任思怡眉心緊攏在一起,面朝前的身子側向他,擔憂不已。
“我沒吓着,我吓着幹嘛。”
“我只是擔心你,你怎麽處理的?需要我們幫忙嗎?”
胡一明扯了扯凄涼嘴角,泛白臉頰朝着光亮處揚起,玩笑般應付過去。
“以惡治惡呗,我吓了吓他。”
他隐藏的牽強被任思怡一眼看穿,她眼眸微妙眯了眯,不願胡一明太過為難,故意扯開話題。
“你看看這都是些什麽東西。”
“我怎麽照做卻不行?”
胡一明緊繃神色頓然松懈下來,認真觀看着她手上的視頻。
“很簡單,我做給你看。”
任思怡聞言連忙點頭,跟在胡一明身後走廚房,看着他搗鼓那些複雜的東西,沒多久,菜香飄入她的鼻息間,任思怡忍不住朝胡一明豎起大拇指。t
“厲害。”
“怎麽想起做飯?”
胡一明扭頭覺得奇怪,看了她好幾眼,任思怡微垮下肩膀洩氣道,“還不是溫居,不都說溫居得在家裏吃飯,我不會啊。”
他絲毫沒給面子,一臉認真,“點外賣,我怕吃了你做的飯,直接進醫院。”
“…”
任思怡皮笑肉不笑點了點頭,那抹假笑停留在嘴角。胡一明情緒高漲沒一分鐘,再次變得低沉,吃飯期間時不時提及陳明的事情,大概意思是向她道歉。
對于任思怡來講,陳明的事情無傷大雅。至于宋亭亭,任思怡選擇隐瞞胡一明。
“我最近工作密度不大。”
“你忙你的事情,工作室我自然會多看着點。”
胡一明眼尾泛着細微的紅,嗓音上揚,“謝謝。”
“我們這麽生疏?”
周末時光飛逝而過,慵懶星期天也在半夢半醒間度過。
任思怡星期一上班,第一件事情是走到宋亭亭辦公桌邊,“腰還好?”
“沒什麽大礙,烏了一塊而已。”
她作勢比劃了一下面積,看的任思怡膽戰心驚,艱難咽了咽口水,“辛苦了。”
任思怡轉身要走,宋亭亭忽然拉住她,乞求目光不斷注視着她,“幹嘛。”
宋亭亭猶猶豫豫拖過那個破碎花瓶,任思怡一眼認出是胡一明最喜歡的一個,本應該是擺在他辦公室裏,現在居然出現在宋亭亭的手邊。
任思怡倒吸了一口冷氣,不住驚訝倒退一步,環抱起雙臂緊盯着花瓶。
“你打碎了?”
“做衛生…一不小心…”
宋亭亭還特別仔細的用膠水将碎片黏在一塊,任思怡緊抿着唇角,看了看宋亭亭害怕的表情,她無聲嘆息了瞬,朝宋亭亭伸出手掌,“給我吧。”
她抱着花瓶徑直回到自己的辦公室,任思怡雙手捧着花瓶,眉眼認真端詳着上面的裂痕,蜿蜒線條蔓延在透明的瓶體上,黏連部分顏色較深。
任思怡拿過手機,對準花瓶想要搜索同款,目光透過手機屏幕瞧見上面痕跡,她的動作忽然頓住。
破碎之後再次粘黏,哪怕是聚集在一起了,始終有着無法褪去的痕跡。
任思怡瞳孔不自覺放大了一秒,她驚訝到微張嘴巴,眉毛擰在一起,“瓷器,裂痕。”
她瞬間忘記她原本是要幹嘛,任思怡搖搖晃晃站起身,雙手撐在桌邊,目光死死盯着那裂痕處,時間一點一滴流逝,好幾分鐘後,她忽然出聲,“泥嗎。”
震驚疊蕩的眸間緩慢平靜下來,她随意掃向窗外,出門前還高挂的太陽,現在被烏雲遮住,狂風暴雨頃刻間降臨。她手指收緊掐入掌心,思緒飄遠,無意識喃喃道,“塑…”
胸腔裏無言名狀的悶氣驅散不開,任思怡貪婪汲取着窗外吹來的冷風,她伸手推開窗戶,任由雨滴飄進來,任思怡擡起右手用手掌接住雨滴,會是她想的那層意思嗎。
宋亭亭迫不及待想知道,任思怡怎麽解決這件事情。
她從辦公室門口悄然探出腦袋,想看看任思怡的舉動。
“任老師。”
“嗯?”
任思怡聞聲轉身,右手背過身後,強勢壓下眼眸裏滾動情愫。
克制拉平起伏聲線,“怎麽了?”
宋亭亭不解眨了眨眼從門後走出,猶豫唔了一聲,心虛道,“我想問,花瓶怎麽辦?”
任思怡抽出注意力,側頭看向破碎的花瓶。她從喉間呼出一口氣,招了招手示意宋亭亭進來。
“我先給他買個相同的,最近胡老師應該不會來工作室。”
“等他心情舒緩一些,再告訴他花瓶是新的。”
“好。”
…
姜新月趁着休假時間溜回家吃飯,恰巧遇見向炀他媽媽在她家玩,兩人随意寒暄間,她得到了一個重磅消息,他媽根本沒有幫她做什麽冰糖雪梨。
兩位長輩即是調侃也是自嘲,說是她阿姨根本不會做飯,更別提這些。
姜新月渾渾噩噩離開家,她全程處于極度震驚中。姜新月木讷坐在駕駛座,揣測着向炀的心思,他到底為什麽做這些事情,還要借着他媽的名義。
難不成,他還真對她有意思?
一想到有這種可能性,姜新月只覺渾身是雞皮疙瘩。
巨大疑惑下,她驅車來到醫院,順着指示找到向炀辦公室敲門而入。
對方戴着一副銀邊眼鏡端坐在桌後,目光認真盯着電腦,“你什麽時候下班?”
“還有一分鐘。”
他跟知道姜新月會來般,沒有任何的驚訝意味。姜新月踩着高跟鞋坦然站在他眼前,看着手機上時間跳轉,姜新月恍惚啓唇,“是你給我做的?”
向炀一把摘掉鼻梁上的眼鏡,高挺鼻梁邊被壓出紅痕。他往後一靠,眉眼深沉,凜冽眸色直視着姜新月,明明是坐着的姿态,卻表現出了高人一等的氣勢,“你既然知道,還問什麽。”
姜新月僞裝起的冷靜瞬間被撕破,她沒好氣冷哼了聲,啪一聲手掌落在桌面上。
“你沒搞錯吧?你瘋了?你是不是吃錯藥了?”
他現在要是咄咄逼人,姜新月倒覺得他是正常人。他一副雲淡風輕認真的模樣,姜新月一時間真不知道該說點什麽,“愛怎麽想,怎麽想。”
向炀站起身利落脫掉身上的白大褂,拿起外套搭在臂彎處,餘光瞥了她一眼,大步走出辦公室。姜新月木愣了幾秒,疾步跟上盤旋在他周圍,孜孜不倦說着,“你,不會真的喜歡我吧?”
她慌張又透着戲谑的聲線,迫使向炀的腳步停下,眼眸流連着冷意。
臉色驀然黑沉了一分,“愛怎麽想,怎麽想。”
他還是那句敷衍的話語,姜新月煩躁着臉色啧了一聲,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揚起下巴,“說清楚,到底怎麽回事。你為什麽要借着你媽名義,給我送東西。”
姜新月一副擔心受怕的表情,跟向炀是想要毒害她一般。
向炀稍稍掙脫了一瞬,沒用力,側眼居高臨下睨着她,“松手。”
“你讓我松我就松?你是我爹?”
向炀被她嚣張态度氣到額間突跳,閉了閉蘊含着怒意的眼眸,擡手覆蓋在她的手掌上,一點一點扒開了她的手,“我沒興趣當你爹。”
“向炀!你等我一下。”
姜新月穿着高跟鞋,根本追不上他的步調,一路上幾乎是小跑過去。她一把關上了他打開的車門,擋在車門前,嘚瑟的說着。
“你就說,肯定還是否定。”
向炀被她突然的舉動吓了一跳,不動聲色打量她一瞬,發現她沒事,嫌棄撇開視線準備打拉鋸戰。
姜新月不會怕他,倔強梗着脖子,硬要等到答案。
向炀拿她完全沒辦法,稍稍彎下腰與她平視,注意到她後縮動作,驀然冷笑,“你覺得呢?”
“答案是否定,我還折騰那些?”
“行了,讓開,我還有事情。”
向炀有一個研讨會要開,姜新月已經耽誤他不少時間了.
再這麽折騰下去,他怕是得遲到。
聽見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答案,姜新月僵硬着臉色,緩慢挪開步子,驚訝目光追随着他離開車影。好半晌,她艱難咽了咽口水,“假的吧。”
她歪了歪腦袋,拍了拍側臉頰,依舊不肯相信向炀的回答。
胡一明站在醫院停車場的入口處,左手握着一把車鑰匙,半舉在空中,眼神又亮轉暗。她們說了多久的話,他就站了多久,像是守護田地的稻草人。
姜新月灑脫的動作,後知後覺的淺笑,一一落入胡一明的黑眸裏。
他眼睑翁動呆呆垂下,垂下僵硬的手臂,又擡眼看了看向炀離開的方向。
手腕處簡單的紋身泛着淡淡癢意,胡一明用指腹輕柔撫過,嘴角牽起,露出一抹最為落寞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