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章
第 19 章
自打那日後,蕭雲芷所居的書房又恢複了平靜。啞嬷嬷做事盡心竭力,她那雙蒼老的,渾濁的眼睛偶爾會掃過蕭雲芷,讓她萌生被窺探的感覺。
她無法擺脫,一雙雪白的鴿子是她唯一的慰藉。
那日,她又掀開窗子,吹着夜風逗弄在窗外乖巧的、咕咕叫着擠成一團兒的鴿子,被祁弘晟從身後攬住了腰。
“夜風涼。”
他俯身輕輕觸碰了她的耳廓,讓蕭雲芷打了一個激靈。在他看不見的地方,蕭雲芷僵硬面容彎了彎唇角,而後順勢關上了窗子,仿佛當真是被窗外的夜風涼到。
下一瞬,祁弘晟又将她的身子翻轉過來,漆黑如墨的眼眸居高臨下地盯着她泛白的面龐,捕捉着她面容上細微的不滿或者抵抗。
他沒有找到。蕭雲芷的面容仿佛被夜風吹得發白,在窗棂閉合後又在暖色的燭光裏慢慢回了溫,泛起一點兒暈紅。她纖細的腰肢柔順地貼合着他的手掌,上好的蜀錦包裹着她柔軟的身段,像一朵盛放的海棠,在他掌下孱弱地盛放。
他神色更暗,擡起手指觸了觸蕭雲芷如雲的鬓角,和她白皙的面容,最終放過了她方才開窗背對着他,反而把玩扁毛畜牲的“不順從”。只開口說道:
“你向來是喜歡這些野物。”
蕭雲芷為人妖媚惑衆,那不僅僅因為她擅長勾引男人為她效力。男人、女人、就連這山間野獸仿佛都在她手中馴服幾分,逃不過她的蠱術。
“只是一對兒鴿子罷了。”
蕭雲芷擡起一雙玉臂,攀上祁弘晟的肩膀,小聲說道。祁弘晟蹙了眉,心中警惕她用這樣煙視媚行的方式擺弄他,但卻也心中輕叱。
是啊,那不過是一對兒扁毛畜牲罷了。蕭雲芷這樣性子,沒了男人,也是個招蜂引蝶的慣犯,連鴿子都不放過,總有法子背對着他,不肯全心全意侍奉,給他添堵。
見他沉默,蕭雲芷小心将耳側貼在了他的胸膛之上,聽着他胸腔之中沉穩有力的聲響。
她這樣做,祁弘晟便将她抱起,二人從窗邊的貴妃榻轉到床榻之上去。蕭雲芷突然說道:
“曾經我送給殿下的輕雲,殿下帶出宮來了嗎?”
輕雲是一匹馬,全身雲白,四蹄踏青,是一匹西域進貢的罕見白化汗血馬。蕭雲芷喜歡得緊,為輕雲取了名字,教養幾月,親手将之送給了祁弘晟。
少年少女情思纏繞,她将輕雲的缰繩送入祁弘晟的手中,擡起一雙明眸看着心上人,笑着說:
“晟哥先前的馬不好,總是跑不過我,這回我給晟哥寶馬輕雲,日後,晟哥可不許借口馬兒腿腳不力,不與我郊外踏青了。”
彼時,祁弘晟俊朗的面容舒展,在日光下熠熠生輝。他并未多看身邊千金難求的寶馬良駒一眼,只是用帶着松香味道的手撫過了蕭雲芷的碎發,低沉聲音中帶着幾分嗔怪:
“踏青是好,可你總騎得太快,怎叫人放心得下?”
他雖是這麽說,卻将蕭雲芷抱上馬背,二人同騎,汗血馬健壯的身體在奔跑中發出灼熱的汗氣,蕭雲芷借着風聲,小心将後腦貼在了心上人溫暖的胸口,耳畔喧嚣褪去,全是他穩健灼熱的心聲。
物是人非,繁花落盡。如今蕭雲芷将自己的耳貼在同一片胸膛上,聽到的仍然是同一種毫無雜音的心聲。
“輕雲在太子府。”
祁弘晟簡短說道,不欲再多提。他擡手剝去蕭雲芷身上披着的外衫。春日外衫輕薄,是用最為貴重的雲錦所織,托在手中比雲朵更輕。
外衫落下,蕭雲芷背上未完全褪去的鞭傷讓祁弘晟眉緊簇。那些鞭傷本就不算太重,又用了上好的藥物敷用,可是到底與旁的白皙皮囊比起來還是暗沉了幾分,放在祁弘晟眼裏分外礙眼。
況且,燈影搖曳中,他看到蕭雲芷腰身又瘦了幾分,鎖骨下積出一道厚重的陰影,格外礙眼。他心中陡然升起一絲戾氣,對每一分蕭雲芷超出他掌控的變化都怒火中燒。
這些日子,蕭雲芷難得馴服,祁弘晟覺得自己找對了法子,他是能管教好蕭雲芷的。只要拿捏住她的軟肋,只要讓她這輩子再也沒有機會攪動風雨,只要不再縱容她,她就沒有機會背叛他,就只能老實順從地趴伏在他的懷中,做他一人的奴寵。
他将她昔日喜歡吃用的,如流水般送入書房之中。除去宮中慣常給太子的份例以外,更是花了許多太子私庫中的錢財去為她添藥食。她這些時日用膳都比往日多些,讓他本以為她記挂着他的好意,也合該更加順服,多長些肉在身上才是。
可是她卻比剛入太子府時更加瘦削。這讓祁弘晟心中戾氣陡升,壓了幾息才勉強壓回去。
她是又暗中心存怨怼,還是當真半點兒不計他的好處?還是說,這些日子的恭順,都是演給他看的?
她會如前世一般,在一國之君的憎恨不甘,甚至折節轉圜中日漸衰弱,最終只剩下一把嶙峋的骨和皮,還有滿榻的鮮血嗎?
祁弘晟捏住蕭雲芷的肩,将她按在了綿軟的床榻之上,一雙黑沉的眼眸滿布陰翳。蕭雲芷心中忐忑起來,肩胛更是被祁弘晟抓握得悶痛。但她還是擡起手環住了祁弘晟的腰。
“我想輕雲了。”
她低聲說道:“整日悶在這裏,我都忘了如何上馬,如何上弦。殿下...”
她主動褪去身上最後一絲屏障,細嫩的腿靠上祁弘晟的腰後。她将發熱的面龐貼在祁弘晟的頸側,屏息半晌,果然被祁弘晟握住腰肢,貼得更緊些。
“我政務繁多。明日你帶着嬷嬷,自去看輕雲。府中有個馬場,雖然不大,夠輕雲松松筋骨了。”
他終是松口,手下力道卻更重幾分。蕭雲芷憋不住氣息,濕漉漉地貼在祁弘晟頸側喘息幾次,像小獸一樣讨饒:
“多謝殿下...嗚...殿下...我許久沒見輕雲,也許久沒上過鞍馬了。我...我聽聞側妃娘娘家中曾專門侍奉馬匹,想來她定然擅長此道,還請...還請殿下将側妃娘娘請來,替我馴一馴馬吧!”
祁弘晟動作停滞,狹長的眼眸閃過一絲詫異,壓下了原本叱責的詞句。
令堂堂太子側妃馴馬,是毫不掩飾的辱沒人的手段。
他當然是不會想讓蕭雲芷見人的,哪怕是見個畜生,他都覺得幾分不妥。蕭雲芷的視線離開他片刻都是難以忍受,讓他頻繁想起前世經歷過的背叛和憋悶。
可是蕭雲芷要見蕭婉晴,令蕭婉晴為她侍奉馬匹,倒是讓祁弘晟覺得意料之外了。
他沒想到蕭雲芷這樣的性子,竟然也會想去羞辱蕭婉晴。他原先倒是沒想過蕭雲芷除了對待自己毫不顧念舊情,還會對旁人心生怨怼,蓄意報複。
不過若說是為了報複蕭婉晴折磨蕭雲恒,倒也算是情理之中了,蕭雲芷一向對她那無用莽撞的兄長和癡肥愚鈍的妹妹格外袒護。
祁弘晟伸手将蕭雲芷的面龐擡起來,讓屋內搖曳的燭光将其照亮。他在蕭雲芷的眼中找到了一片楚楚動人的哀婉和羞愧,她是恨自己用這樣下作的方式報複蕭婉晴的,這讓她覺得恥辱,可她又滿是不甘。
她沒別的辦法,想要報複,她只能仰仗他。
這新奇的體悟讓祁弘晟心中生出火熱心思。他壓抑不住蓬勃生出的念想,想着蕭雲芷這天生的倔種終于學會了依靠他,谄媚他,終于學會将自己的鋒芒露給外人,只對他袒露自己的柔軟。
她終于知道這世上只有他祁弘晟最在乎她,也只有他能為她撐起天地,主張正義。
這新奇的暢快讓祁弘晟忽視了蕭雲芷的反常。他更緊密地擁着她,将她密切地掌控在掌心裏,低頭舔舐着她眼角滲出的羞恥的淚液。
“孤準了。”
他沉聲說道,急風驟雨中,他瞧不見蕭雲芷眼底一閃而過的欣喜,和蕭雲芷對他掩藏極深的憎惡。
*
次日,蕭雲芷就在啞嬷嬷的侍奉下,起身去了太子府的馬廄。
馬廄中有十餘匹良駒,大多都是太子愛馬。新京不入舊京地大,朝廷官員都擠在幾條狹長的街道裏居住,太子府雖是新建,但也無法過于鋪張,大多數馬匹塞不入馬廄中,只能養在郊外莊子上。
蕭雲芷在十餘匹被伺候得油光水滑,膘肥體壯的寶馬良駒之中,一眼看到了她親手馴服的輕雲。
許久不見,輕雲見到她後忙亂地踱步,連連打了好幾個響鼻,才将頭顱垂下來拱入她的懷裏,連連催促她上馬,迫不及待要帶她馳騁一番,就像往日一樣。
馬兒不知世事憂愁,只知道自己許久沒見過這個主人,用笨拙地方式讨好着她。而蕭雲芷卻沒有上馬。
她反複撫摸着輕雲的側頸安撫着它,等待着因她到來而被清空的馬廄中出現的另一個盛裝女子。
蕭婉晴款步而來,衣衫飄香,盛氣淩人。她看着蕭雲芷的面色極為不善,帶着宣之于口的厭憎和嫉妒,手中拿着一只馬鞭,看上去比起馴馬,更想劈頭蓋臉抽打蕭雲芷。
蕭雲芷定定看着她,心中沒有一絲報複的暢快或者恐懼,而是在想那日蕭婉晴說過的話。
那日蕭婉晴暢快過度,以至于話中滿是疏漏,留下許多破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