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
第 11 章
窗外月影一閃,蕭雲芷眼角的熏紅被祁弘晟看到。他眉心一蹙,想着今日她定是哭過。
內心的疑慮和怨怼又乘機侵襲了他,他不明白為什麽蕭雲芷又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哭過,又是為誰而哭,是死不足惜的蕭雲烨,還是什麽該被千刀萬剮的旁人?
原本輕微刮蹭着蕭雲芷臉頰的指節重了幾分,睡夢中的蕭雲芷蹙了蹙眉,鴉羽似的睫毛輕輕震顫,極不情願地露出一線潋滟的眸光。
“晟哥。”
她似乎還沒從夢中清醒過來,頭腦轉得很慢,喉嚨又因睡夢而黏稠。她含糊喚起了舊日稱呼,原本握着軟枕的青蔥玉指攀附上來,圈住了祁弘晟的指骨,像是曾經少年少女在草原圍獵時,一次睡眼惺忪的午後。
這樣的她讓祁弘晟心中重重的一跳,繼而是漫長的寂然無聲。他多久沒有聽到過這一聲晟哥了?他不清楚。算上前世,或許有十年了吧。
祁弘晟沒有動,像是一尊古木伫立在床榻邊,任由蕭雲芷綿軟幹燥的手指蹭過她的手背。而就在這時,書房外的松木被風拂動,發出窸窣聲響,月光冰涼地撫過蕭雲芷仍然有些腫脹的眼簾,帶來一絲清明。
她猛地在窄榻上彈動一下,身體向後仰,在貴妃榻的尾端穩住身體,方才柔媚依附的手指早就收了回來,被她蜷縮在胸前,那溫軟的觸碰仿佛浮光掠影。
“奴婢見過殿下。”
她翻身下榻,跪于地面,将祁弘晟驟然失落的情緒挑撥到了極點。
“今日,唯有菁之來過書房吧。你為什麽哭,現在說明白。”
他站起身,居高臨下地俯瞰着蕭雲芷,胸腔之中一顆來自前世的,被這女人氣如敝屣的腐爛的心因怒火而灼燒着。
蕭雲芷俯首在地,手指輕輕搭在冰涼的地面上,簌簌發抖。她眸光微微一晃,輕聲說道:
“奴婢如今便是落淚也落不得了?若是殿下執意降罪,奴婢認罪便是。只是好教殿下知道,尋常人離了親眷,失了體面,也是哭得的。”
她話中帶着針刺般的嘲弄,還有隐晦的怨怼,這全都是沖他來的,祁弘晟心知她是不知好歹,不敬君上,可是今日卻并不因此生氣。
蕭雲芷此刻流露出的叛逆,像是貍奴撲騰的軟爪,蹬在心頭刺痛,卻也生機盎然,不像是前幾日,連句像樣的話都不肯與他說。
他是該為她的言語抵抗而生氣,可卻氣不起來。只蹙眉将她從地上拖拽起來,攬在膝頭。
前些日子,被以家人性命脅迫,蕭雲芷侍候他雲雨,只是按部就班,即便被揉搓狠了,也只抿着唇一聲不吭,看得祁弘晟心頭火起,力道更重。而凡想親近,蕭雲芷又擺出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樣,而今日,她坐上祁弘晟的膝頭,沒有垂下眸子像個僵硬人偶,反而面色帶着幾分不愉,眼波未散。
她身子方才從酣睡中醒來,溫熱極了,全無前幾日的抗拒和冰冷。她低着聲音問:
“殿下還有什麽問?一并責難就是了。”
“背着孤哭,你還委屈上了。”
祁弘晟抱一臂暖玉溫香,此刻難得平和。他的手指擱着衣擺,順着她平滑溫軟的腰線輕輕摩挲,沒有什麽立刻入巷的心思,只單單摩挲,就讓蕭雲芷氣息不穩,鼻尖兒發出貍貓似的輕哼。
若是往日,祁弘晟這番挑撥亵渎,只會讓蕭雲芷硬撐着不動亦不出聲,只咬牙忍受作罷。可是今日卻不知怎的,蕭雲芷像是生出了幾分小性子,在祁弘晟的膝頭擺動腰肢,躲閃祁弘晟的手指,她面色敷粉,亦不再屏息,檀口之中細微的喘息聲洩露了她心緒不平。
她在祁弘晟的膝頭與他較起勁來,讓祁弘晟額角滲出熱汗,雙眸蒸騰起濃烈的欲念。他一掌掐住她半邊腰肢,沉聲問道:
“扭捏作态,與誰學的?”
蕭雲芷動作一頓,隔着輕薄的春衫,祁弘晟幾乎能感受到她小巧的肚臍在他指腹下方輕輕顫抖。
“殿下羞辱女子的伎倆,又是跟誰學的?”
一反前幾日的沉默死寂,蕭雲芷動性道,一雙眼波流轉的眉目又流出幾分不遜,挑動着祁弘晟的心火。他牙關緊咬,一時間又氣,又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激昂心虛,讓他心中雜亂無章。他手中緊了幾分力,低聲罵道:
“伶牙俐齒。芷兒,這難道不是你應得?你是什麽女子,煙柳巷子裏出來的妓子,最是肮髒下賤不過,讓你侍奉孤本就是天大恩賜,容你拿腔拿調的小性?”
他出言侮辱,話說得極重,蕭雲芷眼底蓄了淚,咬緊下唇,再不肯開口,也不肯作聲。
她像往常一樣順服,像祁弘晟教訓脅迫的那樣遵從,本是祁弘晟想要看到的。他恨極了蕭雲芷,永遠忘不掉前世被蕭雲芷背叛的憎恨,更忘不掉蕭雲芷的不知好歹和至死不悔。
他是要懲戒蕭雲芷的,他要讓她做個擺件,做個下賤床、寵,封了她的喉舌眼耳,讓她只看到他,只能侍奉他,用皮囊贖清她的孽債,然後他會賜她一死,将她的屍骨碾碎,作他的帝王陪陵,千千萬萬世,永遠受他驅使,畫地為牢。
他要蕭雲芷頭一份兒的恭順,可她當真不再開口講那些嘲諷的歪話兒,不再反唇相譏,他又覺得心中空落,焦躁幾分,手中便又用了幾分力道:
“說話兒。方才不是挺會說?”
“殿下要羞辱,羞辱便是了。我奴婢而已,家人生死都掌在殿下手上,至今不知母親是否尚在。我怎敢呢。”
她顫聲說道,聲音裏有揮之不去的哭腔,貓爪似的抓撓在祁弘晟心底,讓他眼眸又因灼燒的□□猩紅幾分。他猛然将她拉入胸口,迫使她濡濕的臉蛋兒貼上他的肩膀,冷笑着說:
“你與孤裝什麽?想問,你直接問就是了。你母安泰,孤少時失母,你母對孤也多有照拂,也算孤半母,孤豈會虧待。不過你挂在心上的怕是另有其人吧?”
他聲音森冷:“你那不知所謂的妹妹如今在攬月樓挂了紅粉頭牌,怕是不日便要‘貴客臨門’了。也難為你,竟然拼盡全力保了這種貨色半年之久,按照她那癡肥愚鈍的姿色,怕是只能接下九流的恩客,恐怕不久,就得一身花柳病,突發惡疾而亡吧。”
他的薄唇貼着蕭雲芷敷粉的耳垂,直說到蕭雲芷面上失去血色,渾身顫栗不止。他等着蕭雲芷跪地求饒,說出些不情願的懇求話來讓他放過她妹妹,可蕭雲芷這次卻沒有。她坐在他膝上,淚流不止,哭得身體顫抖,手指捏緊祁弘晟的衣襟,顫抖質問道:
“你為什麽這麽恨我?為什麽這麽恨我!我想不明白,你究竟把我當做什麽?你要我怎麽做,給我個痛快便是了,我全都認下。只是我竟不知,曾經的晟哥原來只是我夢中自欺欺人,他愛我惜我,我在夢中牽着他的手,走過漫長春秋。方才他問我,春日可否仍覺寒涼,來日帶我去長街看燈,帶我去為先後掃墓。”
“可那只是我的夢,是不是?那只是我的夢,只是...”
她哭得實在有些難看了,渾身顫抖,淚水簌簌而下,整張白皙的臉都在這劇烈的痛哭之中憋紅。祁弘晟前襟已經被淚水暈濕,他一時有些手足無措,扣緊蕭雲芷的腰肢的手指都有些發抖。
他沒見過蕭雲芷這副模樣。她最注重體面,還是小小一個白皙的團子時,就毫不矯氣,像男子一樣讀書作策,騎馬射箭,半分都不願落于人後。若是從馬上跌下來,旁人去哄,她反而不願,最怕被人诟病嬌貴失禮,不堪大用。
少年人馬下成蔭,她笑着貼過來,白皙如月盤的面容在日光下熠熠生輝。她輕聲告訴他。她是未來的太子妃,是國公府的臉面,更是他這太子的顏面。她不能像尋常人一樣喜怒形于色,她要做他最體面莊重的妻,像先皇後那樣,智勇無雙。
她沒有如此失态過。
前世,蕭雲芷諸多苦楚,祁弘晟也只當她自找的,她全都承受,從來不求饒,從來不低頭。祁弘晟當真以為這女人鐵做的心,銅鑄的骨,直到今日。
“你怨什麽?這一切不都是你寡廉鮮恥,咎由自取!”
他說着,卻暫且歇了搓磨她的心思,仍将她抱在膝頭,用雙手牢牢攏住。她的淚水滲過了層層衣物,污了太子雲錦千金的常服,讓祁弘晟肩頭又潮濕又溫熱,比往日深夜肌膚相貼更有溫度。
祁弘晟忍了。他任由蕭雲芷哭鬧方休,掐住她的後頸煩躁吩咐:
“鬧夠了?起來伺候孤洗漱更衣。”
夜半,水聲将歇。蕭雲芷一雙玉臂搭在浴桶邊緣,身子順着水漬就要往下滑去。祁弘晟蹙眉,一把撈起她的纖腰,帶到內間床榻上去。
他在夜色中垂目看着蕭雲芷狼狽紅腫的嬌顏,盯了足有半晌,才慢慢伸手撫過蕭雲芷的臉頰,溫熱的指腹搭在蕭雲芷側頸。
“今日讨好孤的詭計,是誰教你的?”
他漫不經心地開口,仿若随口的詢問。而蕭雲芷紅腫的眼睑輕輕一跳,卻沒有睜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