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87.盡頭(七)
第87章 87.盡頭(七)
即使青梨每天都恨不得第二天就出發去俄羅斯,但這件事還?是拖了一個多月。
一個是因為她本身的傷勢比較重,雖然不是致命傷,但為了不影響手部機能,手術後續還需要觀察和複檢,另外岳峙的車禍裏,梁津胳膊也斷了,西極的鼓膜也裂了,都需要時間去恢複。
她等待着,心情沉重又輕松,她想岳峙是不會?反悔的,因為自從辛哥塔出事到現在,她都能感覺到岳峙面對她時的那種焦躁,每次說話?甚至都要考慮措辭,是一種急于想修複兩人之間的關系卻不知道該怎麽?做的無?力。
和曾經的岳峙完全不同了。
她有種報複的快感,疼但痛快。
“阿梨,廚房送了水果上來,吃一點吧。”岳峙端了一盤水果上來。
青梨正坐在沙發上看?手機,岳峙剝了一顆紅毛丹喂她,她看?也沒看?就吃進嘴裏,沒一會?兒又自然而然地把果核吐在了伸過?來的掌心。
“再看?什麽?,這麽?認真。”岳峙問。
“俄語的線上課程。”青梨道?。
“你的俄語不是已經很熟練了?”自從三年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俄國?人以後,青梨就開?始抓緊一切閑暇的時間去學習俄語了。
“嗯,我想再鞏固鞏固。”青梨終于擡頭看?他,“我想和我父親好好說說話?。”
即使已經沒有一點記憶,單從那些照片也能看?出,瓦連京對她是非常疼愛的,她想好好聽瓦連京解釋,解釋這麽?多年沒有再來找他們母女的原因。
岳峙點點頭,不自覺地拉過?她受傷的右手,掌心和手背都是橫豎交錯的縫合疤,有厚厚的一層增生,讓她的手沒有辦法完全伸展不說,就連對溫度和物體的感知也受到?了影響。
醫生交代要沒事就揉一揉,好把裏面受損的韌帶筋膜都舒展開?,所以他這一個多月已經養成了有事沒事就幫她揉掌心的習慣。
“我們後天出發,今明兩天你看?有什麽?要帶的東西就可以交代下人去收拾起來了。”岳峙道?。
青梨睜大眼睛,背一下就挺直了,手機也扔到?了沙發上,上面的俄語老師還?在說着課程的內容,介紹着俄國?的歷史古跡,“後天就走?這麽?快,确定了?”
岳峙看?着她的眼睛,想起了她通過?考核後自己說要帶她去新加坡的時候,她也是這樣,表情看?着很淡然,但眼睛亮晶晶的,充滿快樂和期待。
他一把将人摟進懷裏,重重地吻住,直到?兩人都氣喘籲籲才放開?,最後看?了看?外面大亮的天光,依依不舍地用手摩挲着她緊致的下颌,“嗯,确定了,用私人飛機去,已經計劃好了。”
“不是說要坐航班過?去,怎麽?突然要自己開?飛機了?”
“我把你帶去自然得好好把你帶回來,萬一你那個堂叔搞什麽?鬼,自己的飛機到?底是要方便些。”最讓岳峙不安的就是這個了。
他倒是不在乎青梨能夠繼承多少遺産,如果青梨放棄權利,能夠徹底自由也好,但就怕就是放棄了遺産繼承權也沒有辦法随便離開?。
“我去俄國?能見見蘭斯嗎?”青梨擡頭問道?。
岳峙臉上的笑容僵了僵,勉強保持着平和的語氣,“見他做什麽??”
“在找我父親這件事上,他幫了我很多,而且因為你,他被他爸揍了好幾次,于情于理,我都該去道?謝并?且道?歉。”她直接道?。
岳峙聽着她的話?,突然有種老公做錯了事情老婆出面賠禮道?歉的感覺,莫名心情就好了起來,也是,他和青梨才是一體的,青梨見蘭斯也是為了他,當然該見見。
“可以,我陪你去。”
青梨看?了他一眼,也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說起了她要帶去俄國?的東西,大部分都是東南亞的特産。
“嗯,你說,我都記下來,每樣都給你準備妥帖。”岳峙道?。
青梨看?着他認真地表情,不自覺地像從前那樣拉了拉他的手晃了晃,“有些水果就要新鮮的才好。”
“我讓人後天淩晨去現摘,直接生鮮打?包送上飛機冷藏,等到?了莫斯科,我們第一時間就去看?你爸爸,你親手切給他吃好不好。”岳峙想了想建議道?。
他說的正好是青梨心裏想的,她不知道?能為父親做點什麽?,見面了要怎麽?才能開?始自然地交談,她想着自己的刀用得不錯,不如就切點水果給父親,也能緩解尴尬。
“嗯,聽你的。”
說着這些幾乎是家長裏短的事情,兩人之間的氣氛前所未有的好,好像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岳峙看?着她清麗的臉,捏着她的後脖頸,将兩人的額頭貼在一起,“這樣就挺好的,阿梨,等以後我們就過?這樣的日?子好不好,去采采水果,天南地北地走一走,坐在一起聊聊天,這樣就很好。”
青梨看?着他漆黑深邃的眼眸,點了點頭,“好。”
五月二十?五號,天氣難得晴朗,他們一大早就從新加坡的機場出發,前往莫斯科,整個航程需要十?三個小時,青梨從來沒有覺得十?三個小時這麽?漫長過?。
她似乎有些緊張,難以安定地坐在一個地方,除了中途在卧室裏休息了一會?兒,就一直在機艙裏來回走動,不停地換位置,或者是拿着飛機上準備的水果在那裏切果盤。
西極吃了一肚子芒果,覺得自己連呼吸都能噴出糖粉來,他拿掉為了保護耳朵特意戴的減壓耳機,“別切了,你沒看?那邊廚師看?你的眼神都哀怨了嗎,你這是要跟人家搶飯碗啊。”
青梨看?着手裏的紅心芭樂,讪讪地放下了刀。
岳峙摸了摸她的腦袋,“像切就切吧,不會?浪費的,都能吃完。”
青梨靠在他胸口放松緊繃的神經,但到?底沒再繼續了。
他們的私人飛機到?達莫斯科時,是莫斯科時間下午五點多,天還?大亮着。
從VIP通道?出去,青梨一眼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心情愉悅起來,“蘭斯!”
蘭斯回頭,表情立馬亮了,“Cherry!”然後大跨步跑過?來,“可算來了,好久不見。”
青梨淺笑着點點頭,神情抱歉,“對不起,我現在沒時間和你聊天,明天我去找你好嗎,我現在着急去看?我爸爸。”
“我知道?,岳峙打?電話?找我來的,我負責安排車,送你過?去。”蘭斯看?都不想看?岳峙一眼,一邊帶着青梨往前走,一邊伸手,“包給我吧。”
“不用。”青梨拿下雙肩包自然地遞出去,那邊岳峙立馬擡手接住,挂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他一身标準的西裝三件套,板板正正,但背着風格完全不搭的運動型雙肩包,似乎也并?不違和,尤其是他臉上淡定從容的微笑讓蘭斯非常不爽!
不過?這種不爽延續到?上車就消失殆盡了,因為青梨為了從他這裏多聽到?一些關于瓦連京的消息拉着他坐在了後排,岳峙臉色幾乎瞬間陰沉,但又不能放任青梨和蘭斯,所以只能憋屈地坐在了副駕上。
“你知道?我父親在哪裏嗎?”青梨問。
“之前查到?了那家療養院,我還?沒來得及趕去看?看?情況,你父親就因為某人的關系被換了地方,現在這個地方是某人和你那個爺爺交換來的。”蘭斯一邊說一邊瞪着岳峙的後腦勺,他也想借這個話?題提醒提醒青梨岳峙的所作所為,給他上點眼藥。
但青梨好像已經完全放下了岳峙欺騙她,隐瞞她父親行蹤的事情,表情沒有任何變化,甚至在沉默了一會?兒後上去拍了拍岳峙的肩膀,“先生,你和老耶格爾先生達成什麽?協議了嗎,他怎麽?同?意我來這裏,還?把地址給你的?”
老耶格爾就是她的爺爺,但她知道?對方不想見自己也根本不會?承認自己,所以都這麽?稱呼。
“只是一些生意上的往來,而且我跟他保證過?,不管你堂叔怎麽?幹預,我一定會?把你帶回去的。”岳峙說起這個話?題也是有些忐忑,生怕青梨情緒不好。
但或許是因為馬上就要見到?父親的期待和喜悅撐着,青梨完全不在意這些細枝末節了。
莫斯科很大,他們的車子走了将近兩個小時才到?達郊外一個看?上去風景非常美?麗的地方,在蒼翠的針葉林的掩映中,山坳裏有幾棟典型的紅色屋頂的俄式城堡一樣的建築。
“這家療養院也很不錯,是以前沙皇的舊別苑改造的,雖然是有些年代的老建築,但其實是耶格爾家族的私産,被租出去以後,改造成了療養院。”蘭斯說着,車子就停了下來。
青梨深吸了一口氣,才下了車。
厚重的金屬大門開?着,幾個穿着白大褂和護士服的人已經等在那裏了,為首的男人看?到?青梨明顯愣住了,半天都沒說話?。
“伊爾科維奇先生,岳先生,請往這邊來。”緩過?神,男人不卑不亢地用英語說,淡漠地引導他們往裏走。
青梨抓着岳峙的手不自覺地收的很緊,掌心全是冷汗,她張了張嘴,什麽?也沒說出來。
岳峙将一切看?在眼裏,用拇指摩挲她的手背以示安撫,然後主動問男人,“耶格爾先生的狀态怎麽?樣?”
“今天算是很好的,我們也提前和他說了有訪客的事情,他沒怎麽?聽進去,但也并?沒有表示抗拒,一直沉默着。”男人說道?。
青梨這才意識到?自己從來沒有問過?一個問題,“他……為什麽?會?在療養院?”
男人回頭看?了她一眼,眼神驚訝,但很快就掩飾過?去了,“這位小姐還?不知道?情況嗎,瓦連京先生患有很嚴重的精神分裂症,已經保守治療二十?年了。”
什麽??
青梨的腳步滞澀起來,幾乎是被岳峙拉着往前走,她一直以為她父親是因為生病,或者是別的什麽?原因不得不療養,但從來沒想過?是精神問題。
明明從照片上看?那麽?俊美?倜傥的一個人,怎麽?會?得上這種病呢?
“到?了,這就是耶格爾先生的病房了。”男人在一個雕花的實木雙開?門前站下,輕輕敲了敲門。
幾秒後,一個護士從裏面拉開?了門,用俄語道?,“耶格爾先生剛用過?晚飯,請進吧。”她說着看?到?了青梨,也和之前那個男人一樣愣了一下。
所有人都在看?着青梨,等她邁出第一步,可她卻站在門口半天都沒有動作,只有呼吸輕而急促。
“阿梨,別怕。”岳峙捏了捏她的掌心。
青梨心跳如鼓,深呼吸兩下後,終于往前邁了一步,從護士讓開?的半扇門裏走進了病房。
房間很大,裝修複古典雅,就好像電視上城堡裏王子的會?客廳,充滿了洛可可風繁複慵懶的裝飾,沒有病床,入目是沙發茶幾套組和滿牆的書櫃。
窗邊還?留着這天最後一點暖橘色的天光,那裏坐着一個人,低頭看?着一本書,被光包圍着,就好像被封進了一塊琥珀裏,停滞着漫長的歲月。
“你、你好。”青梨艱澀的開?口,用在心裏練習了無?數遍的俄語說道?。
男人聽到?動靜緩緩地擡起了頭,像是在琥珀上鑿開?了一道?裂痕,透出時間的洪流。
他看?着窗外一動不動,像是疑惑聲音從哪裏傳來,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你好。”青梨聲音顫抖着又說了一遍,她眼眶通紅,含着水光,倔強地睜着,不願漏看?那人的每一個動作。
男人明顯震了一下,像是被陌生的聲音吓到?,半天才緩緩轉過?頭。
他看?着門口的人,眼神茫然疑惑,還?有些驚懼,最後落在青梨的臉上定定看?了半天,混沌的灰色眼眸變得異常清澈。
“啪嗒”,他站起身,腿上厚重的書砸在地上他也不管,只是看?着青梨。
青梨的胸口起伏,眼淚已經順着臉頰滑進嘴角,但她竭力維持平靜,睜着眼睛看?着男人的面容,“你好。”
男人笑了一下,“ALi。”他說。
沒有任何奇怪的音調,他叫出了青梨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