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86.盡頭(六)
第86章 86.盡頭(六)
梨花,別名玉雨,這是岳峙在第一次和青梨見面,直到對方名字的“Li”是梨花的梨時的第一反應。
并不是因為他對齊玉雨念念不忘,有什麽想法,只是單純的想到了這個算是文化常識的點罷了。
他的外公外婆都是華人,長期從?事漢文?化研究的工作,他母親當年也考上了國立大學,如?果?沒?有發生後來的事情順利畢業的話,應該是要?去?中國留學的。
在他有限的和外公外婆還有母親一起的溫情記憶裏,他從?他們那裏學到了很多這樣的文?化常識。
玉雨,形容梨花被?風吹落時漫天飛舞如?雨的樣子,因為潔白的花瓣剔透如?玉,所以才叫玉雨。
可青梨偏偏叫青梨,他當?時還覺得這個名字怪可愛的,不會讓人聯想到梨花,倒是能聯想到一個還沒?成熟的,青中帶綠,圓滾滾的小?梨果?。
吃起來也?和這個情緒漠然的姑娘一樣,挺澀嘴的。
他帶青梨回來兩年,李潮科都沒?有任何反應,因為青梨一天到晚泡在基地訓練,除了周圍的人,根本沒?人知道她的存在。
但兩年後,他開始頻繁帶着她外出,慢慢,所有的人都知道了,岳峙的身?邊有個一個長期固定的伴侶。
李潮科還叫他過去?專門試探這件事,“你徹底放下玉雨了,身?邊也?有人了?”
岳峙其實從?來沒?有喜歡過齊玉雨,小?時候,齊玉雨對他來說只是一個關系比較親近,和李家是世交的別人家的姐姐罷了,十五歲以後,他先後在南非,倫敦待了九年的時間,兩個人聯系變少,關系自然也?就淡了。
但周圍的人好像都覺得他喜歡齊玉雨,或許是因為那時候他還不像現在這樣能夠僞裝出完美的笑容和溫和的态度,不認識的女性上來搭話他從?來不理,唯獨齊玉雨看在過去?相識的份上能說幾句話。
這樣的誤會也?可以免除很多麻煩,所以他無所謂了。
直到齊玉雨突然決定和沈俊結婚,李潮科因為中間拉線的關系,還裝模作樣地說,“你也?別太傷心,我以後會給你找更合适的姑娘的,我讓雲升給你幾個項目,就當?是對你的補償。”
岳峙不傷心,但雲升的項目他來者不拒。
之後李潮科一邊利用齊玉雨來蠶食雲升,而他也?借此幾乎侵吞了雲升至少一半的産業,包括所有的航線和港口,但落在別人有眼裏,又成了他愛而不得對雲升的報複。
而且以對齊玉雨舊情不忘為借口,他拒絕了所有李潮科硬塞過來的女人。
當?聽到李潮科的問題時,他心裏想的是“哦,好久沒?聽到和齊玉雨有關的消息了”,嘴上卻說:“她叫青梨,和玉雨名字一樣,放在身?邊,當?個消遣罷了。”
那時候他對青梨的感情更多還是順其自然的利用和誘導,這麽說也?不是為了保護她,單純只是有因為這套說辭更有利,且更好糊弄李潮科罷了。
車子行駛地飛快,岳峙兩條長長的胳膊将青梨完全攏在懷裏,說起這些往事的時候,語速卻很慢,眼睛看着青梨身?上的傷口和血跡,就像麻木的靠着意識在忏悔的信徒一樣。
他捧着她繃帶被?血浸透,食指的指甲都被?拔掉,還在流血的手連動都不敢動一下。
“還真是被?利用的徹底啊……齊玉雨。”青梨嘆息了一聲,緩緩閉上了眼睛。
“阿梨?”岳峙的聲音都發顫了。
“只是頭部受傷引起的後遺症,失血過多造成的虛弱和眩暈。”西?極往後看了一眼,“你冷靜些。”
岳峙覺得自己很冷靜,如?果?他不冷靜,他也?不想冷靜了,他現在只恨不得一個炸彈扔過去?,直接炸了李潮科和那棟罪惡的別墅。
他們用最快的速度趕到醫院,啄木鳥已經在那裏等?着了,評估了青梨的傷情。
“她頭部受到撞擊,應該有腦震蕩,頭皮開裂,大腿刀傷都需要?縫合,比較麻煩的是手掌,被?折磨了好幾次,裏面爛糟糟的,筋膜肌腱的損傷都很嚴重?,這都超過十二個小?時了,手術後的預後也?不是很樂觀,食指指甲缺失,甲床也?撕裂了,也?需要?縫合,總之要?盡快送進手術室。”啄木鳥說道,“全麻的。”
青梨睡了一覺又醒了過來,掙紮着坐起身?。
“你幹什麽,別亂動啊。”啄木鳥喝止。
“阿梨!”岳峙幾步過去?,扶着她的身?體,“你別怕,不會有事的,睡一覺就好了。”
“我不怕,我想上廁所。”青梨挪着腿要?下床。
“你上什麽廁所,護士馬上就過來給你插尿管了。”這是基本的術前?準備,沒?辦法避免的,啄木鳥阻攔道,“你別動來動去?又把傷口惡化了。”
“不行,我先自己去?一次。”青梨已經站了起來,岳峙想攔她,但根本不知道從?哪裏下手,就怕把她碰疼了,最後也?只能順着她,扶她站起來。
啄木鳥沒?辦法,“得虧換上了手術服,不然你連褲子都脫不掉。”
青梨一個人進了衛生間,拿出了身?體裏防水包裹的微型攝像機扔進了馬桶水箱裏,然後才出去?。
手術室推着床來把她接走後,病房裏就空無一人了。
加諾真輕輕走進來,從?馬桶水箱裏拿走了那個微型攝像機,丢進了自己手中的可樂罐裏。
幾分鐘後,吊着一只骨折了的胳膊的梁津也?蹙眉走了進來,在衛生間查看了一番,什麽都沒?找到,也?只能先去?手術室外。
青梨被?推進去?的時候,輕輕抓住了岳峙的手。
岳峙連忙俯身?,“阿梨,怎麽了?”
“李潮科說那時候,你明明知道他要?對付我,試探你的态度,還是故意把我安排在別的車上,看着我們的車被?貨車撞,我差點?就死掉,是真的嗎?”
岳峙一愣,沒?有說出話來。
而這幾秒的沉默已經足夠讓青梨得出答案了,她緩緩閉上眼睛,像是失望,又像是早已預料的死心,不願再看岳峙一眼,“走吧。”
她被?推進了手術室,而岳峙還在外面沒?有緩過神來,心裏慌得無法言語,明明他把阿梨救回來了,卻好像對方離自己更遠了。
青梨說得沒?錯,那時候他并不是不愛她,只是感情沒?有那麽深,她也?還沒?有那麽重?要?罷了,他想着只要?能穩住李潮科就行,萬一阿梨真的死了,他就殺了崔德給她陪葬,早晚也?會讓李潮科去?給她陪葬,就當?是給她報仇。
現在他已經完全不會這麽想了,他不想過一天沒?有阿梨的生活,也?不去?想死後的事情,他只想這輩子和阿梨好好在一起,好好活着。
梁津上來看到的就是心神不寧的岳峙和不知道什麽時候上來的加諾真。
“你去?過病房嗎?”他問加諾真。
加諾真點?點?頭,“去?了啊,進去?一個人都沒?有我就出來了。”說着還晃了晃手裏的可樂。
他穿着白T恤和籃球褲,連個衣兜都沒?有,也?沒?有背包,梁津打量了一下,就收回了視線。
“先生,消息已經放出去?了。”梁津對岳峙說。
李潮科整這麽一出,岳峙不可能只是撞壞他一個大門,或者打壞他一個保镖能罷休的,現在黨派重?要?人物?的醜聞已經被?爆出,馬上就會甚嚣塵上,李潮科想壓都壓不住,馬上就會焦頭爛額了。
“嗯。”岳峙淡淡應了一聲,不是很在意。
他長手長腳地坐在椅子上,四肢都顯得松弛疲憊,西?裝有明顯的壓痕,襯衫領口也?亂着,他從?來不允許自己儀容失态,現在卻連撥一下頭發的心力都沒?有。
“阿津,我想要?以前?的那個阿梨。”岳峙喃喃。
以前?的阿梨雖然也?是沒?什麽表情,眉眼清冷,話很少,但眼神很亮,總是看着他,充滿孺慕和信賴,會因為他的一個戳碰就紅了耳朵,會毫不猶豫地抱着他安慰他,她的心和她的眼時時刻刻都是在他身?上的。
梁津沉默了一會兒,“其實,我有個想法。”
青梨被?推出了手術室,麻藥過後,她很快就醒了過來,但她沒?有說話。
岳峙在她旁邊坐了很久,她也?沒?有轉頭看一眼。
無法忍受這樣的沉默,岳峙拉住了沒?受傷的那只手,“阿梨,我們出國去?轉一轉吧,去?俄羅斯怎麽樣,你想不想見見你父親,我可以帶你去?。”
青梨一點?點?回過頭,眼神充滿驚訝,還有些懷疑,“你想幹什麽,你不是不許我去?見他嗎?”
岳峙被?她的話傷到,不自然地弓了下身?體,勉強擠出一個微笑,“我不是不想讓你見他,我只是怕你去?了俄羅斯就很難再回來了,因為財産繼承的問題,但是梁津這段時間一直在聯系你那個堂叔,達成了一個協議,以石油貿易為籌碼,讓他打消了把你留下謀算財産的念頭,當?然是暫時的,所以我們去?待幾天就回來。”
他拿起青梨的手吻了吻,“可以嗎?”
“當?然。”青梨的眼睛發亮,神情也?不再萎靡,充滿難以掩飾的雀躍,“什麽時候走,明天嗎,我能出院嗎?”
看着她的表情,岳峙才覺得這還算是一個不錯的主意,他無奈地笑笑,“等?你的傷好得差不多才行,這個樣子怎麽去?,就算見到你父親,他也?會擔心的。”
“你說的對,你說的對。”青梨眼角有些紅,“我不能讓他擔心。”
岳峙搓了搓她的眼角,帶走一點?濡濕,“快點?好起來吧。”
稍晚一些的時候,岳峙短暫地離開了一會兒,梁津推門進來,看着病床上像是睡着了一樣的青梨問,“東西?在哪兒?”
青梨慢慢睜開眼,“我不會交給你的,那是我的籌碼。”
“你到底想幹什麽,幫岳峙扳倒李潮科以後,再用那個視頻的內容要?挾岳峙放你走嗎?”梁津逼問。
“不管你信不信,我沒?有想過要?離開。”她是個無處可去?的人,離開這裏也?沒?有歸處,“我要?扳倒李潮科,給岳峙真正的自由。”
沒?有李潮科牽制的岳峙會是什麽樣子呢,或許只有到了那個時候,她才能決定以後的人生到底該何去?何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