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85.盡頭(五)
第85章 85.盡頭(五)
青梨發現梁津不對勁,是從崔德出賣她的時候就開始了,陡然崔德拍了那?些?照片,但時機未免都太過恰當了。
在她後來去找辛哥塔要了那些照片仔細看過之後就發現了。
岳峙出不出現,什麽時候出現,都非常準确,既保證照片表現了她和岳峙非同一般的關系,又沒有過多洩露岳峙的行程和工作生活。
她所認識的人裏,能把岳峙的時間點掌握得這麽清楚的人,只?有梁津。
二一年底,梁津和西極打了一架,準确地說,梁津被西極打了一頓。
岳梁西三個人從小一起長大,梁津是最小的,今年也已經二十八歲了,青梨觀察他們的日常相處就能發現,雖然他沉默寡言,除了工作的事情,最多和西極鬥鬥嘴,好像就是一個工具人,但事實上,無論是岳峙還是西極,都把他當成弟弟來愛護,對他相當地縱容。
岳峙十五歲被送到南非的雇傭.兵基地時,梁津才八歲,他和西極沒日沒夜的學習訓練,都把自己當成是要死在戰場上的小卒,卻沒有讓梁津抓過一次刀,打過一發子彈。
梁靜清瘦颀長,文質彬彬,比起岳峙因為長相雅致,氣質溫和而透出的類似的學者氣息,他更像是一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讀書人,他沒有額外任務,單純作為岳峙的特助和副手,但吃穿用度比照岳峙絲毫不差。
岳峙還專門找公司給他的卧室定?制過除濕器,要功率高?又?安靜的,既要保證他的卧室相對幹燥又?不能打擾他的休息。
因為梁津曾患有先天性心髒病,即使已經通過手術治愈,岳峙和西極也時刻關注着他的健康狀态。
西極十幾歲的時候,為了能讓梁津接受手術,還曾給主刀醫生下跪磕頭。
可?就是這樣的西極,卻下手那?麽重的揍了梁津一頓,甚至打斷了他的一根肋骨。
青梨當時就覺得?很奇怪了,西極氣憤離去時曾看了岳峙一眼,她回想?過很多次,那?一眼是心虛,不安和愧疚,因為西極也察覺了梁津的所作所為,他很憤怒,也有些?不知道該怎麽面對岳峙。
而讓青梨确定?梁津有問題的,就是去年七月,油輪被劫持的任務。
在他們出發前,基地新到了一批特戰服,看着和他們平常穿的特戰服沒有任何區別,但梁津事無巨細地專門去基地監督他們整理裝備,一再要求他們必須帶新的特戰服。
當時蒙格瑪還抱怨過,新衣服沒有洗滌磨合都會很硬,穿着不舒服,梁津就走到他面前看着他把新衣服裝進了背包裏。
後來她讓加諾真幫她把衣服拿去給紡織專業的同學看,确定?那?套特戰服用的是和消防員制服一樣的耐火材料。
也就是說,比起在政府軍指揮部看到鋁熱劑□□才猜到李潮科計劃的岳峙,梁津在出發甚至是更早之前就知道這次任務的存在和□□的使用,還為此提前去定?制了耐火衣服。
青梨就确定?了,梁津一定?有問題,他和李潮科之前存在着除了西極以外,就連岳峙都不曾察覺的聯系。
所以在半個月前,辛哥塔将破解了密碼的存儲卡寄回給她,而她看到了裏面的內容後,她就開?始計劃了。
她曾對岳峙說過“無論什麽時候,我都會堅定?不移地選擇救你”,她是很認真的,無論她和岳峙之間發生過什麽,她失望心碎過幾次,唯獨這個目标她是不變的。
從她竊聽齊玉雨開?始,她就是想?對付李潮科,除掉這個人,給岳峙真正的自由,到現在也是一樣。
所以她主動找到了梁津,要求他的協助,“如果不幫我,我就告發你”就是最大的籌碼。
梁津顯然很驚訝,也很猶豫,“你以為先生會信你而不是信我嗎?”
“有沒有可?能他誰都不會相信,然後誰都懷疑?你知道的,一旦懷疑的種子埋下,早晚會長成參天大樹的。”青梨盯着梁津,“從這一點?來說,岳峙和李潮科很像不是嗎?”
合作就這樣暫時達成了,是除了梁津和她以外誰都不知道的計劃。
梁津像李潮科放出消息,說青梨從齊玉雨那?裏得?到了兩張卡,但沒有辦法确定?卡片內容,然後再由他來安排岳峙的行程,選在四月二號那?天讓岳峙外出。
李潮科肯定?是不願意在這一天動手的,但梁津說岳峙之後要出國,青梨要麽呆在基地不出來,要麽跟着一起去國外,他都沒有機會動手。
那?張卡是李潮科心裏的一根刺,當年他差一步就銷毀,被齊玉雨陰差陽錯帶走了,這麽多年,這根刺又?被撥動了,一想?到裏面的內容有洩露的可?能,他就顧不了太多,所以匆匆定?下計劃,讓岳峙受傷住院,抓走了青梨。
那?天下午,岳峙拉開?車門,看到自己常坐的副駕後面的位置坐着梁津,他愣了一下,“阿津?”
梁津回神,表情像是這才發現自己坐錯了位置,“抱歉,先生,我有些?發愣,這就換回來。”
岳峙沒有多想?,“不用了,我坐那?邊,西極,你坐副駕。”
就這樣,梁津用拙劣的演技騙過了兩個信任他的人,把最危險的位置留給自己,被右側逼近的大卡車撞擊,用自己的胳膊骨折換來了岳峙的輕微腦震蕩。
一切都按照計劃進行,非常完美?。
聽到青梨的話,梁津并沒有說什麽,“我剛去病房看了,你流了很多血,我說過了,你不用讓自己受那?麽重的傷。”
“太輕易被抓走,可?能會讓對方起疑。”青梨緩緩道,她又?疼又?累,已經疲憊到了極點?,“就這樣吧……明天見?。”
她閉上了眼睛。
說是明天見?,其實已經快淩晨四點?了,很快天就會亮,只?要岳峙發現她不見?了,就一定?會立馬來救她。
再等一等,再熬一熬就好。
上午九點?,青梨被手掌上劇烈的疼痛硬生生疼醒,被從近似昏迷的沉睡中?驚醒,讓她心跳驟然加快,幾乎要從胸膛跳出來,眼神也有些?驚魂未定?的渙散。
果然電視都是騙人的,要想?弄醒一個在昏睡狀态的人,根本?不用大費周章拿水過來潑,只?要淩虐傷口?就足夠了。
“醒了?”李潮科顯然也剛醒,身上還裹着黑色的睡袍。
失血造成脫水,青梨無神地看着地面,舔了舔幹裂的嘴唇,幾乎已經沒有力氣回答他了。
李潮科擡了擡下巴,青梨背後扭折她受傷手掌的保镖才松開?手。
他走近青梨,捏着她的下颌狠狠擡起她的頭,手裏一根尖銳的金屬頭飛镖對着她的眼球,“多漂亮的灰色眼睛,很稀有不是嗎,長得?也漂亮,要不是你年齡有點?大,我還挺喜歡你這種類型的。”
青梨靜靜地看着他,分不清是無懼的漠視,還是虛弱造成的遲鈍。
“我最後再問你一遍。”李潮科手中?的飛镖離青梨的眼球只?剩幾毫米,“齊玉雨給你的存儲卡裏有沒有別的內容,你有沒有給岳峙看過!”
青梨有氣無力地搖搖頭。
門外進來一個人,湊到李潮科身邊,“總裁,岳峙來了。”
李潮科笑了笑,順手将飛镖紮進青梨大腿上被軍刀劃開?,只?是簡單包紮了一下的傷口?裏。
青梨疼得?顫了一下,都沒有多餘的力氣給他更劇烈地反應。
“青梨,你說的最好是事實。”李潮科冷着臉盯着青梨說,“我暫且相信你,因為你要是讓岳峙看過我說的那?個東西,他恐怕早就扛槍舉炮,來找我拼命了,到時候我就算殺不了他,大不了同歸于?盡,誰都別活。”
青梨看着他離開?的背影,呼吸輕得?像是随時會斷掉。
就是因為這樣,就是因為知道這個可?能,所以她才要一步步來,才沒有把真相直接告訴岳峙。
庭院裏傳來一聲巨響,她聽着動靜笑了笑,一聽就是岳峙讓人開?着車直接撞開?了大門。
她長舒一口?氣,終于?結束了。
因為這間小會客室就在二樓樓梯口?附近,出門走幾步到欄杆前,就能将挑空的客廳一覽無餘,況且李潮科還故意沒有關門。
她很快就聽到了岳峙的聲音。
“人在哪兒,把她還給我。”岳峙已經不想?和李潮科多說一句廢話了,開?門見?山地對着李潮科逼問,臉色陰沉,聲音低沉,顯然已經憤怒到了極點?。
李潮科也不辯解,“一點?禮數都沒了,我不過是請人過來坐一坐,你興師動衆地幹什麽?”
岳峙恨不得?一拳打碎他僞善的臉,可?阿梨還在對方手裏,他餘光看到後面一排保镖裏最邊上的那?個黑人,“西極。”
西極擡手一槍,就打中?了那?位黑人保镖的肩膀,沒有裝消音器的槍管在空曠的客廳裏發出一聲巨響。
那?個人正是昨晚帶走青梨的人,他體格異常壯碩,即使是子彈的沖擊力下,他也只?是稍微後退了一兩步,因為疼痛和流血,呼吸有些?沉重急促。
“西極。”岳峙又?喊了一聲。
又?是一聲槍響,打中?了黑人的膝蓋,他“噗通”一聲,單膝跪倒在地。
李潮科的保镖終于?忍不住了,齊刷刷地掏出槍對準了岳峙帶來的十幾個人。
岳峙連看都沒看一眼,“好啊,來對狙好了,你死我也死,反正我已經交代好了我的後事,等我死了,我就把你所有的東西全都公之于?衆,讓你百年李氏從此背負污名?,但凡被人提起,都要被唾罵鞭屍,生死不得?安寧。”
李潮科氣得?松垮的唇角都在抖動。
平心而論,作為一個六十多歲的人,他也算是颀長清隽,寬肩直背,很有氣勢和味道,可?畢竟年紀大了,和岳峙是無法比較的,尤其是他已經算是保養得?當的臉上無法抹去的歲月痕跡和松弛的皮膚,讓他有種時不我與,無法抵抗時光洪流的無力感。
他勉強穩住情緒,扯着嘴角露出個猙獰的微笑,“那?時候你剛把這小姑娘接到跟前來的時候我還問過你,是不是徹底放棄齊玉雨了,你當時怎麽和我說的,說她只?是名?字和齊玉雨一樣,挺有意思的,替代齊玉雨做個消遣罷了,現在怎麽回事?你這可?不是随便玩玩的态度。”
“嗯,我騙你的。”岳峙有恃無恐道,“況且就算是玩,那?也是我的消遣,不是你随便能染指的,把人還我。”
李潮科瞪着岳峙不甘又?憤怒,眼前的人有他無法匹敵的財力,有不遜色與他的手段和頭腦,最重要的是,岳峙有他窮極所有也無法再得?到的年輕體魄。
二十歲,他要是能再年輕二十歲,他能取得?十倍百倍的成就!
“打破平衡是要付出代價的,岳峙,就當我這個做父親的,最後教?你一次。”李潮科說,“去,把岳總的心肝寶貝給帶來。”
光是坐在沙發上和李潮科說這幾句,就已經用光了岳峙所有的自制力,他真恨不得?一槍結果了眼前這個老東西,然後直接沖上去找到阿梨,可?他不能。
李潮科黨羽門生衆多,他死了,岳氏就會成為衆矢之的,再無寧日,他要和阿梨過安定?平和的日子,要有未來,現在還不是時候。
青梨被人松綁,架着走了出來,她腿上的飛镖已經被拔掉了,血還在流,不同平日的一身黑,她穿了簡單的白T恤和牛仔褲,渾身的血跡簡直觸目驚心。
岳峙呆呆看了幾秒,眼睛都赤紅了,他站起身,幾大步沖上樓梯,用顫抖的手輕輕接過青梨攬在懷裏,打橫抱起,甚至都不敢蹭蹭她沾血的額頭,只?在看着完好的臉蛋上親了親,“回家了阿梨,我帶你回去。”
他一步一步走下樓,經過那?個還半跪在地上的黑人保镖,驟然發難,一腳踹在對方的頭上,把人踹倒在地,一手托着青梨的臀腿,像抱孩子一樣,一手抓過身邊蒙格瑪手裏的MP5沖鋒槍,提着槍托當棍子,幾槍就把對方打得?臉上到處皮開?肉綻,血撒得?到處都是,沒個人樣了。
“你手下的狗實在沒有輕重,我幫你好好教?教?。”他把槍丢給蒙格瑪,重新抱好青梨,沒看李潮科一眼,擡腿就往外走,“不用謝了。”
青梨伏在他肩頭,“先生,名?字一樣是什麽意思?”
“只?是為了穩定?李潮科才那?樣說的。”岳峙聲音艱澀,“抱歉……我那?時候不知道。”不知道我會這麽愛你。
“梨花,別名?玉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