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那個身影不是旁人,竟是他的父王,齊王元貞明!
“父……父王?”元铮試着叫了一聲,疑心自己看花了眼,幾步跑到棺材邊,探過身子朝裏看,竟真的空空如也。
“铮兒。”
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他渾身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這會兒都睡了,我起來活動活動筋骨。”元貞明說動就動,仿佛方才躺在棺材裏的并不是他,甚至比平時還要自在。
元铮盯着他看了許久才緩過勁兒來,他這是在假死,雖然心知這其中必然有些緣由,但是想到父王事先沒有告知自己,心裏不大爽快,說出話來也酸溜溜的:
“父王這是鬧的哪一出?”
知道自己兒子素來有些脾氣,聽出他話裏的情緒,元貞明也不敢做的太過,一本正經地解釋:“此事說來話長……”
元铮沒想到,父王這一說,竟從十幾年前開始說起,足足花了一盞茶的功夫才将事情的前因後果說清。
“父王的意思是,丁先生便是玉川先生?是陛下安插在季州的暗探?”
元貞明點了點頭:“不過,确切地說,是先皇安插的,丁璋初到季州的時候,當今陛下還是個孩童,他大概是登上皇位之後才知道玉川先生的存在,與丁璋搭上線。”
“我明白了”,元铮的語氣明顯平靜了許多:“所以父王是将計就計。”
“是啊,他成日裏在咱們父子身上動腦筋,咱們也逼一逼他。這不,死訊剛傳到他手上,他就迫不及待給我扣上一頂通敵叛國的帽子,想将元家一網打盡。”
父子倆正說着話,不防推門聲突然響起,元貞明一慌,幾步跑過去就準備往棺材裏躺,誰知剛跨進去一只腳,吳熙寧便出現在門口,手裏還抱着一件披風。
霎時間,三個人都愣住了。白天上香時,吳熙寧并沒有靠近棺材看,此時見眼前的中年男子衣着華麗,姿态怪異,卻也沒有多想,只是朝他微微一笑,然後走到元铮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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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不比京城,夜裏涼,我給你帶了件披風過來。”
元貞明邁進棺材的一只腳又悄悄縮了回來:“姑娘,你便是梁國公家的女兒?”
她低頭颔首,剛答了一聲“是”,便聽得元铮在一旁說:“這是我的父王。”
他的父王?她眼中閃過一絲驚訝,擡頭看向他,見他一臉嚴肅,不像說笑的樣子,然而依舊心存疑慮,便又望向不遠處的棺材。
“既然咱們是一家人,那也沒有必要瞞着了。姑娘,眼下的情形想必你也清楚,我也是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并非有意欺瞞。”
“這次是我們元家連累了你,連累了你們吳家,你放心,這種關頭你與我們元家共患難,日後我們元家一定不會虧待了你!”
聽到“一家人”這幾個字,她就知道先前兄長和齊王妃為她和元铮立下的婚約,定然傳到了齊王的耳朵裏。
只是他說話敞亮,她也沒必要故作扭捏,大大方方行了個禮:“見過齊王。”
“當下的情形,不存在什麽連累不連累,小女到季州,是自己的選擇,是盼着齊王和世子能帶着大家撥雲見日,扭轉乾坤。”
元貞明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好一個撥雲見日,扭轉乾坤!”
方才他開口,元铮就捏了一把汗,當下見他情緒激動,怕他又說出什麽不合适的話來,便急着問:“父王究竟作何打算,難道真躺在裏面不出來了?”
元貞明沒有正面回答,而是認真地看向他:“铮兒,哀兵必勝,只有我死了,咱們武威軍和朝廷的這場仗,才能打得贏!”
之後幾天,元铮絕大部分時間都守在靈堂,偶爾去議事廳議事,不管将士們說什麽,他都坐在那兒靜靜地聽着,一言不發。
官署上下都知道,京裏陸陸續續來了兩次信,可信裏究竟說了什麽,除了元铮自己,沒有人知道。
第三次信送到元铮手上時,他正在議事廳坐着,聽底下的人在吵要不要出兵。
“世子,信上究竟說了什麽!”見他盯着一張薄薄的紙看了半天,有人坐不住了,他這一問,廳裏頓時安靜了下來。
元铮擡眸掃視了一圈,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然後把信遞給了一旁的嚴煜,一時間屋裏所有的人都圍了上去。
“欺人太甚!真是欺人太甚!”嚴煜看完,一掌把信拍在桌子上。
“諸位莫要動怒,陛下要的,只是我元铮的命,待父王出了殡,我進京請罪便是。”
“請什麽罪,齊王有什麽罪?世子你又有什麽罪?”嚴煜一張臉鐵青,眼睛快要噴出火來:“我看陛下就是鐵了心要把屎盆子往咱武威軍頭上扣!”
諸将對朝廷早就心懷不滿,聽了嚴煜的話,更是個個義憤填膺:“王爺不在了,武威軍還在!還兵臨季州城下,我看禦林軍那幫孬孫哪個敢來!”
“等他們來做什麽!依我看,就該咱們殺回去把京城端了!王爺在西北防線上守了一輩子,吃過多少苦,打過多少仗,受過多少傷!人都要入土了,還要受這不白之冤!”
“說得對!”衆人都在一旁附和,嚴煜再次站了出來:“還請世子早做決斷,先發制人,莫要等一道聖旨下來,把咱們都打成亂臣賊子!”
說着,一掀衣袍跪在地上:“請世子早做決斷!”
在場的人見狀,也跟着跪了下來:“請世子早做決斷!”
丁璋膝行上前,扯着他的衣角:“世子,不可再猶豫了,如今十萬武威軍的命,都系在你一人身上,再猶豫下去,待朝廷編織好罪名,調集各地兵馬壓過境來,那才是真正被動了!”
元铮愁眉緊鎖,一時拿不定主意,各人都跪在地上沒有起來,一個個火急火燎地等着他的決定。
“好!”不知過了多久,他終于從椅子上站起來,目光堅定:“既然諸位相信我元铮,那咱們就殺到京城去!有功勞算大家的,出了事我一人扛!”
“只是有一條,這一路,列位都得聽我號令,不得擅作主張!”
“遵命!”
吳熙寧在門外等了近半個時辰,終于等到議事廳的門開了,将士們走出來時個個精神抖擻,喜上眉梢。
“成了?”等人都走光了,她才走了進去,一見着元铮,便急不可耐地問。
“嗯。”元铮上前握住她的手:“多虧了你那封信,這把火才燒了起來。”
“我可不敢居功,論說這把火,還是他俞瑾安自己燒的。要我說,就該把前兩封信拿出來,讓大家看看,當今陛下有多無恥,多卑鄙。”
元铮笑了笑,沒有接話,前兩封信都提到了她,人言可畏,他絕不會把她推到衆人跟前,被世人當做活靶子。
“火沒燒到自己身上不知道疼,若沒有你那句‘兵臨城下’,事情議來議去,也不會有結果。”
“但凡俞瑾安有點底氣,大軍已經在殺來季州的路上了,我這麽說,也真不冤枉他。”
兩人正說着話,管家來禀:“世子,外面來了一隊人,就等在門外,指明了要見您和吳姑娘。”
“可還有說其他?”元铮趕忙問道,知道她在這兒的人,可不多。
“那人說,他姓吳。”
吳熙寧率先反應過來:“會不會是哥哥?”
“快請進來!”元铮剛說完,察覺到她心情的急迫,又對管家說:“罷了,我們自己過去。”
兩人急匆匆地往府門趕,果然遠遠便看見外面立着一位翩翩公子,即使背身而立,吳熙寧還是憑着身形就認了出來。
“哥哥,你怎麽來了?”她提着裙裾沖上去,吳彥明聽到聲音轉過身來,拍了拍她的頭:“在這兒住的,可還好?”
她甜甜地笑着回:“謝哥哥挂念,一切都好。”
為了不打擾他兄妹二人團聚,元铮獨自在一旁站着,眼見吳彥明看向自己,才走上前:“見過吳兄。”
吳彥明也不跟他客套,直奔主題:“我來,是要給世子送上一份大禮。”
“什麽大禮?”吳熙寧好奇地問,眼睛朝他身後瞟去,這一看,竟真的看到三丈開外停着一輛馬車。
“大禮的确在馬車上,但是世子要想好,這禮一旦收了,可退不了了。”
這話成功勾起了在場人的興趣,元铮與吳熙寧對視一眼,齊聲問道:“是什麽?”
“是趙王。”
“張太妃的兒子,封在雲州的趙王?”吳熙寧有些不解:“哥哥怎麽把他帶來了?”
“我想世子,眼下急需一個出兵的理由吧。”吳彥明說道:“理由我給世子想好了,用不用,就看世子的了。”
“吳兄的意思是……”
“以臣子的身份攻打京城,就算把皇帝拉下馬,說到底,終究是以上犯下,況且陛下一道聖旨,便可號令天下兵馬勤王,武威軍再英勇,屆時也會陷入被動,可是……”
吳熙寧頓時明白了過來:“如果趙王,才是真正的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