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元铮牽起她的手往裏走:“沒什麽事,不用擔心,我都安排妥當了。”
外面明明大熱的天,包裹着自己的手卻一陣發涼,吳熙寧不禁心生疑窦,停住了腳步:“你說實話元铮,到底怎麽了?”
見瞞她不過,他使勁咽了口唾沫,避開她的眼神:“外面的消息,說父王串通赤狄已被就地正法……”
她臉上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了,齊王?赤狄?就地正法?這怎麽可能!
“假的,一定是俞瑾安的計謀,這是赤1裸裸的栽贓,再說了,父王春秋鼎盛,麾下又有那麽多大将,什麽人有這等本事,能在季州傷了他。”
“不可能,不可能……這是俞瑾安的陰謀,故意讓我亂了陣腳。”
他嘴上這樣說,身體卻開始微微顫抖,憂心忡忡更是寫在了臉上。
即使心裏清楚,這八成是謠言,但齊王不僅是他的父親,更是他的底氣。若是真如外界所說,那季州當前的形勢一定不容樂觀。
想到這裏,吳熙寧心裏隐隐有些擔憂,可走到眼下這一步,他們已經沒有別的選擇。
“沒事的”,她摩挲着他的手背:“當務之急是趕緊離京,火速趕往季州,到了季州,一切就都真相大白了。”
“嗯。”他嘴上應着,卻明顯心不在焉。
“外面的情形怎樣?”她低聲問,努力轉移他的注意力。
“五門緊閉,街上都是禦林軍,挨家挨戶地搜,想必不用多長時間就能搜到這裏來。”
“那咱們怎麽出城?”
“放心,我都布置好了,咱們醜時動身,從西值門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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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值門?”她有些疑惑,按理說去往季州的話,該走東邊的安定門才對。
“記得昨夜從司康門放走咱們的人嗎?”
“禦林軍這次傾巢出動,他守的,便是西值門。”
“可……”吳熙寧有些猶豫:“咱們一旦從西值門脫身,定然是瞞不住的,日後給俞瑾安知道了,可是掉腦袋的事。”
雖說眼下逃命要緊,但若是因此牽連他人,他們二人都會于心難安。
“不用擔心,他跟咱們一起走。”
她點了點頭,沒有再往下問。五門之中,能獨守西值門,想必在禦林軍中職位不在低,在這個時候說抛就抛,跟元铮回季州,其中必然有些緣故,這是他的事,她沒必要知道。
到了後半夜,白日的喧嚣消失殆盡,整個京城都靜了下來。
巷子深處,吳熙寧和元铮悄悄打開門,剛從裏面出來,兩廂院牆上齊齊跳下十來號人,将二人圍在中間。
“世子,馬匹已在西值門備好,騎馬動靜太大,我們步行前往。”
“好。”
為了掩人耳目,一行人在城中七拐八拐,淨挑小道走,一路上黑黢黢的,不時傳來一兩聲貓叫、狗吠,吓得她緊緊抱住元铮的胳膊。
約摸走了一條街,他突然在她面前蹲下,抓着她兩條手臂搭在自己肩上,就将她背了起來。
“放我下來,我可以走。”她悄悄在他耳邊說,可夜裏實在太靜,哪怕聲音夠小,還是輕易傳入了別人的耳朵。
“我知道,這段路不好走,我背着你還快些。”
“你是嫌我走得慢?”
“我……”元铮還沒開口解釋,不知誰先來了一句:“姑娘,世子是怕你摔了。”
話音剛落,便傳來一兩聲嗤笑。
吳熙寧赧然,又不好當衆發作,便報複性地揪了揪元铮的耳朵。
“去!”元铮佯怒道:“別亂說話,姑娘羞着呢!”
她臉都憋紅了,恨不得踹他一腳,又心疼他背着她吃力,于是便加大了手上的力度,元铮連聲叫道:“阿寧,你輕一點,疼。”
周圍的人捂着嘴,笑得更放肆了。
這條路元铮手下的人已經事先踩過了點,所以大體上還算順利,到了西值門時,剛好醜時。
衆人找到之前準備好的馬匹,諸事妥當之後,一支響箭淩空射出,幾十步外,城門應聲而開。
元铮第一個沖将出去,馬蹄飛躍,上下颠簸起來,吳熙寧坐在身後緊緊摟着他的腰,感受着風從耳邊呼嘯而過。
此時正值深夜,城牆上的士兵正困倦,全然沒有料到會有這樣的變故,待護城河上的吊橋放平時,才有眼尖的反應過來。
“有人出城!快去禀報!”
然而為時已晚,頃刻間便見十幾騎從城中飛奔而出。
“放箭!先放箭!”城樓之上一片慌亂,接着便是一排亂箭射出,可此時元铮等人,早已出了百步之外。
消息傳到宮中,俞瑾安怒不可遏,翻身從床上起來,幾下穿好衣裳,抄起佩劍就往外走。
“陛下,天還未亮。”陳元見狀,連忙上前阻止。
“等天亮了,黃花菜都涼了。”他掃了殿內的人一眼:“你們抓不到,朕親自去!”
眼前的一切發生的太過突然,孫安目光呆滞,眼看着陛下從視線裏消失。
陳元趕緊推了他一把:“愣着做什麽!還不快跟上!”
俞瑾安縱馬從京中穿過,後面跟着的禦林軍足有上百人,暗夜之中,馬蹄聲轟隆作響,一聲一聲仿佛踏在他心上,相比方才,心中的怒氣只增不減。
在他眼皮子底下劫了人,五門緊閉還能逃出去,禦林軍真是一幫酒囊飯袋!
雖說齊王已死,但放元铮回了季州,才真正是魚入大海,鳥上青霄!
他一定要追到,吳熙寧和他,一個都別想跑!
同樣從西值門出,俞瑾安一個勁兒地往前沖,身後的禦林軍見陛下拼了命一般,更是不敢有絲毫懈怠,百餘人硬是奔出翻倍的氣勢來。
一幫人馬從天黑追到天明,不敢有片刻喘息,天空破曉之後,清楚地看到了元铮等人留下的痕跡,知道他們就在前面不遠,更是個個卯足了勁兒。
“世子,後面好像有人追上來了!”
元铮心中訝然,他們穿過西值門時不可能人不知鬼不覺,有人來追是一定的,只是他沒想到,會來的這麽快!
“不用管他們,往前沖就是!” 出了京畿,上了安南山,只要跑過山澗,吊橋一斬,任神仙也飛不過來!
這一沖,又是十餘裏,俞瑾安到了之後,看見的便是他二人悠然地站在對岸。
這一路上,他積攢的怒氣已經到達了頂點,見着本尊更是噴薄而出,策馬就要往上走,孫安眼疾手快,從馬背上一躍而下,只身攔在他的馬前。
“陛下,不能再往前了,屆時繩索一斷,連人帶馬都會掉下澗中!”
這廂他剛說完,對岸一側的繩子便從頭斷開,像是刻意印證他所說的一般。
俞瑾安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心裏滿是不甘,翻身下了馬,揚起馬鞭指向對面:“寧兒,你就這樣走了?”
一聲“寧兒”,聽得她心裏直犯惡心。
“有箭嗎?”她看向一旁的元铮。他毫不猶豫解下腰間的佩劍,遞到她跟前。
“我問的是那個箭”,她把劍推回去:“對你來說,這麽近的距離,射到對岸,應該不難吧。”
元铮揚了揚眉,這算什麽難事!然而回頭望向底下的人時,個個都朝他搖頭。他這才想起來,臨出發時為着輕便,他特意囑咐各人身上只帶佩劍。
“算了”,一回頭發現了他的窘況,她當即遞了臺階:“我們走吧,回季州要緊。”
“等一下。”轉身之際,元铮拉住了她,随後從她腰間抽出破空。
“這劍,是太1祖生前賜給元家的,我想今日還給他,日後我再挑一把更好的給你,可以嗎?”
“盡管拿去。”吳熙寧爽快應下。這劍雖然陪着她從京城到陳州,又回到京城,日日夜夜懸挂在她床頭,可說到底,是元铮送給她防身的,确切地說,是防俞瑾安的。
可如今既然撕破了臉,元家都成了亂臣賊子,還要他俞家先祖賜的破空做什麽!
元铮一把将劍抽出,劍鞘一抛,很快沉入澗底,只留下劍身在他手中,泛着凜冽的寒光。
“劍是好劍,可惜從來路起,便錯了。”說罷,他用力一擲,破空從深澗之上橫空飛過。
俞瑾安見那劍竟直直地朝自己飛來,心中駭然,閃身一躲,往後退了兩步,誰知劍身就在他面前斜插進土中,距他腳下不過半尺。
突然的顫抖從他頭頂開始,一路沿伸到腳下,一股深深的羞辱感襲上心頭。
“你總說,蒼天所見,異姓為親。可當年在月湖邊上起的誓,三哥怕是從來都沒有記在心頭。”元铮遙望着對岸的人影,胸中漸漸升起一絲悲涼。
他喚了十幾年的“三哥”,曾将這份年少的情意看得比天重,可終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既然如此,你我便如此劍,十年恩義,自此斷絕!”
說罷,他攜起吳熙寧的手,轉身離開,再也沒有回頭。
随後更是日夜不停宿,一路馬不停蹄趕往季州,然而到了官署,一眼看到的,卻是三丈六的喪幡。
管家跌跌撞撞奔到他的馬前,拉住他的馬頭,哭着喊:
“世子,你終于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