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元铮突然有些緊張，這句承諾從出口起便引人遐想，這些天他更是偷偷想過無數回，怎麽會不記得。
“你說”，他的眼神專注而灼熱：“若我此次平安歸來，你會對我說明一切。”
“是，我……”，明明話就在嘴邊，可對上他的眼神時，她的心裏卻打起了退堂鼓。
幾乎是一瞬間，所有的問題鋪天蓋地而來，他會不會覺得重生一事過于荒唐而心生懷疑，甚至恐懼，會不會因為前世她和俞瑾安的夫妻關系而生出嫌隙，會不會……
摸到她手心裏的冷汗，元铮當即明白，她心裏正經歷着一番天人交戰，可見所說之事并不在小，起碼是于她而言，并沒有那麽容易說出口。
“阿寧，若是你還沒想好，可以先不用說。”
吳熙寧幾乎就要退縮了，可聽到他的話，卻重新鼓起了勇氣。她心裏明白，這次若不說，日後再難找到合适的機會，何況在當下這個關口，有些事依舊瞞着他，對他并不公平。
“元铮，有些事聽起來可能荒唐，但我保證，我接下來所說的事都是真的。”
“嗯。”他身體微微前傾，全神貫注地盯着她，等着後面的話。
“我重生了，帶着前世的記憶而來，我前世是……大周的皇後，俞瑾安的發妻，壽終正寝之後，重新回到了十六歲這年……”
他仿佛怔住了，目光呆滞，眼睛直愣愣的。
“我知道，這聽起來很離譜，你若是……”
“他對你好嗎？”
“什麽？”她還陷在方才的情緒中，并沒有聽清他說了什麽。
“三哥……俞瑾安，他對你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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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提及前事，吳熙寧嘴角泛起一絲苦澀：“他并不喜歡我。”
“那他為什麽要娶你？你呢？你喜歡他嗎？”
看出他眼裏的急切，她糾結了片刻，還是實話實說：“我前世對他的喜歡，并不亞于……”
她沒有往下說，他卻明白了她話裏的意思。
她出身梁國公府，才情、樣貌、品德足以母儀天下，娶了她，既可以得到士林的支持，又不會有實際的威脅。于他而言，她是誰不重要，她是吳家的女兒，便夠了。
可是她不一樣……想到這裏，元铮看向她的眼神不由多了一抹心疼。
“那我呢，前世的我在哪裏？”
“你……”按照前世發生的事，她應該告訴他，他被人陷害，娶了趙心月為妻，重複他父王的老路，常年征戰在外鮮少回京，為俞瑾安鞍前馬後，最後被他設計身死。
可是她不忍心。
他什麽都不知道，今生于他，是全新的一生，她已經背負了前世的記憶，怎麽忍心讓他也受舊事拖累。
“前世的我，就眼睜睜看你活在旋渦之中嗎？”
她的心猛然被什麽擊中，眼眶濕潤了起來，她原本以為他問的是，前世他的遭際、他的命運，可誰知他關心的，竟然只是二人的交集。
“前世你我，并不相熟。”
“所以，只是不相熟，并不是全然不認識對嗎？”
她正不知道怎麽回答，他卻突然抱住了她：“對不起阿寧，對不起……”
“我前世就應該把你救出來，而不是等到現在。”元铮嘴上不停地重複着“對不起”三個字，心裏是無盡的懊悔，若是他事先知道這些事，他就算拼上這條命，也絕對不會讓她進宮。
“我來晚了阿寧，太晚了，對不起……對不起……”
她的心再次被擊中，身體瞬間僵住了，任由他抱着自己，聽着他一聲聲的“對不起”，竟生出了一絲委屈。
明明與他沒關系，沒有一絲一毫的關系。前世的他作為兄弟，作為臣子都無可挑剔，一片赤忱卻被俞瑾安利用，最後活活丢了性命，明明是他更慘，更可憐才對。
可他對前世沒有追問一句，話裏話外都是對她的疼惜。
“元铮，我已經把最誠摯的真心給了前世的他，如今的我心灰意冷，很難再像前世那樣，為一個人奮不顧身。”
“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對你坦白，是想告訴你，你有沒有想過，或許你并不是非我不可。”
面對她明晃晃的推開，他卻沒有一點傷心難過，放開她，對上她的視線，那雙眼眸清可見底，仿佛已經看穿了她。
“阿寧，在醉仙居，你第一次告訴我伴君如伴虎，讓我設法保全自己，還可說是出于善心，後來夤夜到齊王府，提醒我陛下的用意。”
“前些天又求到懷淨身上，把影衛的消息傳給我，便是昨夜那樣的形勢，都擋在我身前。”
“你若是心灰意冷，那你做的這些，都算什麽？”
吳熙寧竟被他問的啞口無言，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我為你做的那些，你都一一記在了心裏，可在我不知道的角落，你為我做的并不在少，別騙自己了阿寧。”
“你前生身居後位，一定見慣了人世浮沉，不知目睹了多少遺憾和不甘，可旁人你不管，偏偏憐憫我一個，你真的不清楚這是為什麽嗎？”
說罷，他陡然靠近，在唇快要貼上她的時，突然停了下來，此時兩人相距不過半寸，彼此間呼吸可聞。
“阿寧，你沒有躲。”說話的時候，他的嘴唇一動一動的，兩人的唇不經意地碰上，又像蜻蜓點水一般迅速撤開，她臉色緋紅，這才想起往後退。
然而他卻托着她的後腦，與她額頭相抵：“阿寧，我不是俞瑾安。”
“哪怕你往後退一千次一萬次，我都會毫不猶豫地追上去，一千次一萬次告訴你，我元铮非你不可，再沒有旁人。”
陳元到了梁國公府時，禦林軍已經将阖府團團圍住，他整了整身上的衣袍，忐忑不安地上前，若真像今日崇德殿上所說，元铮接走了吳熙寧，此次梁國公府，怕是在劫難逃。
明明是陛下和齊王府的博弈，卻牽扯到國公府頭上，實在是無妄之災。
他拾階而上，走過去輕輕扣了扣門，門卻自行開了。
詫異之餘，他竟暗暗松了一口氣。
“公公”，為首的禦林軍察覺到了其中的異樣，幾步跨上前：“可要進府去搜？”
陳元瞪了那人一眼：“這是什麽地方，容爾等造次？一隊人跟我進來，其餘人守在外面。”
禦林軍身負皇命不敢怠慢，受了他這一場搶白，偏又心有忌憚，不敢多說什麽，只好硬着頭皮答了一聲“是！”照他的吩咐做。
整個國公府上上下下都搜完了，沒有一個人影，最後彙聚在一起，見陳元立在一道門前，才恍然想起這裏似乎還沒搜。
“請公公擡擡腳，容我等把這最後一處搜了。”
陳元就立在原處，沒有挪動半分：“我方才已經搜過了，這是老梁國公的書房，沒有人用的。”
禦林軍原本心存疑慮，但見他面色坦然，也就不疑有他：“那咱們，可要回宮複命？”
“走吧。”
聽得外面腳步聲消失，吳彥明才從幔帳後面鑽出來。
好險，他只是回來取一副曾祖的遺作，誰知卻剛好撞上了禦林軍。不過……他們既然搜到了國公府，是不是說明，寧兒已經從宮裏脫身？
“一個人都沒有？”
面對俞瑾安迎面而來的怒氣，禦林軍偷偷瞄了一眼陳元，果然後者站了出來，篤定地說：“回陛下，一個人都沒有，不止梁國公一家，連府上的奴仆都沒了蹤影。”
俞瑾安眼睛放空，不知盯着何處，不消片刻，禁不住冷笑起來。
好一個梁國公府，好一個吳彥明，怪不得元铮膽敢明晃晃地闖宮，原來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連梁國公都想到了，怎麽還可能留着齊王府等他去抓人，雖然孫安還沒有回來，但結果已經顯而易見。
他的心像被誰揪住了一般，一陣一陣地疼，随之閉上眼，靜靜地喘息。果然，不過剎那的功夫，孫安跌跌撞撞地進來：
“陛下，不好了，臣帶着禦林軍到齊王府時，裏面的人都逃盡了，臣帶人搜遍了卻一無所獲，齊王府已經成了一座空府！”
他的額頭抵在地面上，惴惴不安地等着天子之怒的降臨，哪知話說完了，殿裏卻異常安靜。
早前從宮裏出發前陛下的話猶在耳邊，如今自己這樣倉惶地回來……
然而足足等了一炷香的功夫，直跪得膝蓋都僵了，才聽得頭上聖音傳來：“那就挨家挨戶地搜，哪怕掘地三尺，也把他給朕找出來！”
孫安心頭一凜，硬要說起來，這次封閉五門還算及時，衆目睽睽之下，元铮或許出不了城，可偌大的京城，要藏一個人，太容易了。
元铮天不亮就出了門，說是要去見人，籌劃出逃的事，可自他一走，吳熙寧的心怎麽也靜不下來。
天一亮，城裏的百姓開始活動起來，外面不時有聲音傳來，可每聽到一個動靜，她的心都要跳上半天。
不知過了多久，元铮終于回來了，一進門，她就馬上迎了上去，卻發現他的臉色很不好看，一顆心瞬間提了起來：
“發生什麽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