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六十章
因統領事先提醒過,今晚的行動,只為抓人,不得亂聽亂看,更不得胡亂走動,所以禦林軍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個個杵在原地,不敢輕舉妄動。
俞瑾安第一個沖了過去,在場的禦林軍這才反應過來,忙跟了上去,護在他左右,不聽號令固然有罪,但陛下若是有什麽差池,更是死罪。
正堂的門一推開,眼前的景象便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俞瑾安心上。
室內陳設簡單,各處都還是原樣,唯有供有淳嫔牌位的長幾被人從中斬斷,生生斷成兩截,長幾之後,石門大開,下面的通道一覽無餘。
衆人不由倒吸一口涼氣,雖然不清楚這是什麽所在,但看到陛下對石門視若不見,毫不猶豫撲過去,先把地上的牌位護在胸前時,恨不得當即退出去。
宮中有很多秘密,但什麽秘密比得上陛下的秘密?
“來人!”俞瑾安一聲令下,陳元和禦林軍統領孫安立馬上前。
“傳令皇城司”,他捏緊手中的牌位,眼睛快要冒出火來:“給我搜,一個殿一個殿地搜,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給朕找出來!”
“是!”孫安領命,剛準備離開又折了回來:“陛下,若是他已經出了宮……”
“緊閉城門,挨家挨戶地搜!”
“那……齊王府……”
俞瑾安一記眼刀甩過去:“這也要朕教你?圍起來,通通圍起來!”
孫安退出正堂時,額頭一片發涼,一摸腦門,一頭的冷汗。
“孫統領,那我們……”底下的禦林軍試探着問。
孫安瞪了他一眼:“陛下說的還不夠明白嗎?吩咐下去,一處都不能漏,一只蒼蠅都別放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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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熙寧一顆心狂跳不止,外面的動靜是誰弄出來的不言而喻,他暗暗走了就行了,何必多此一舉?
然而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俞瑾安怒氣沖沖地進來,劈頭蓋臉地問:“你方才說那些,只是為了幫他脫身?”
她不可思議地望向他:“不然呢?”
他一拳錘在桌子上,茶杯裏的水晃蕩了一陣,溢了出來,打濕了一片,他只覺得自己像個跳梁小醜一般,竟将她的話真個兒聽了進去。
“他逃不掉的”,他俯下身子,高大的身影将她整個人罩在陰影中:“你好好在這裏等着,等着看他如何跪在朕的腳底請罪!”
她迎上他的目光,眼神中毫無畏懼:“是嗎?那我就等陛下的好消息。”
俞瑾安拂袖而去,她反而松了一口氣,他如此氣急敗壞,恰恰證明,元铮逃脫了。
吳熙寧跨出房門,想去正堂看看如今是什麽情形,誰知剛邁出去兩步,迎面撞上了李嬷嬷。
她緊繃着臉,比往常還要嚴肅些。
吳熙寧不想跟她掰扯,當即打了退堂鼓,誰知下一刻卻眼見她從自己面前直愣愣地倒了下去。
這廂還未回過神來,便沖出來一名禦林軍,不由分說拉着她進了屋。
“阿寧。”他一開口,她才認出了眼前的正是元铮。
“你怎麽還在這裏?”她驚呼出聲,元铮連忙伸手捂住她的嘴,觸到她溫軟的唇,又即刻收了回來。
“噓……”他示意她低聲些:“先換上這身衣服,出了宮再同你解釋。”
吳熙寧不敢耽擱,接過衣服就開始解身上的腰帶,元铮見狀,立馬轉過了身。
“好了。”
她把身上的衣服扯平整,牽起元铮的手就要走。手心裏一股溫熱突然傳來,他指尖一僵,随即緊緊握住。
但瞟到她身上的裝束時,又覺得不妥,可也舍不得放開。
糾結之際,她卻放開了他,折回去,取了破空別在腰間。
他的心頭忽的升騰起一股暖意。
宮裏已經亂了套,禦林軍在宮道上橫沖直撞,入夜之後本該宮門緊閉,此刻各宮的太監宮女卻都跑了出來,望着這副大張旗鼓的陣勢不知所措。
吳熙寧心頭有些疑慮,這不像皇城司做事的風格,但眼下逃命要緊,也顧不得許多。
元铮在前,她緊跟在後面,出了碧霄宮,便混進了一支小隊,七八個人,清一色禦林軍的裝束,在人群中并不顯眼。
她一聲不吭,只顧埋着頭往前走,一行人穿過禦花園,足足走了大半個時辰,擡眼看時,已經到了一處宮門前。
“就是這裏了。”元铮停了下來,牽起她的手走到最前頭,同為首的人說。
那人環視了一周,見并沒有可疑的人,同他說了“保重”二字,便打開了門。
“我在季州等你。”說完之後,元铮幾乎沒有停留,攥緊她的手就跨了出去。
門外已經備好了馬,二人共乘一騎,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把門照原來的樣子封死了。”話音一落,幾人很快幹了起來,三下五除二就恢複了原樣。
崇德殿內,聽完孫安的彙報,俞瑾安一個硯臺砸下去:“什麽叫沒有找到,鬧出這樣大的動靜,便是一只貓也無處躲藏吧!”
孫安一個字都不敢辯駁,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各處宮門都守死了?”
“回陛下,皇城通往外面的八道宮門,臣都派了重兵把守,絕不可能把人放出去!”
俞瑾安聞言,眉毛擰在了一起:“你說幾道?”
“八……八道……”
“司康門呢?”
從陛下口中聽到“司康門”三個字,孫安幾道冷汗随即流了下來,然而心裏還存着一絲僥幸:“陛下,司康門已經封禁了十幾年……”
眼見陛下的臉越來越黑,孫安脖子一縮,連忙噤了聲,不敢再往下說:“臣這就派人過去。”
孫安一走,崇德殿裏只剩俞瑾安一個人,他長嘆一口氣,從椅子上慢慢滑了下去。
眼睛瞥過一旁的矮幾,那個熟悉的身影恍然出現,她似乎仍坐在那裏,低頭抄寫着奏折,偶爾擡起頭看看窗外。
愣神的間隙,他從來不知道她在想什麽,想前世常寧宮的歲月?還是他,元铮。
事情走到今天這步,她已經不可能再以尚書內省女官的身份回到這裏,回到崇德殿了。
他必須找到元铮,當着她的面慢慢折磨他,這樣她才能心無旁骛地回到自己身邊,不得不回到自己身邊!
沒了元铮,還有吳彥明,還有梁國公府,他就不信拴不住她!
“來人!”
“陛下。”陳元聽到聲音走了進來。
“帶人去梁國公府……”
話才說了一半,便見李嬷嬷跌跌撞撞地闖了進來,神色驚慌,“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陛下,吳姑娘不見了!”
俞瑾安“噌”地起身,幾步跨到她跟前:“誰不見了?”
“回陛下,老奴在院子裏被人打暈,醒來後到西廂房一看,吳姑娘已經沒了蹤影。”
他腦子一片空白,腳下一軟,身形不由晃了晃,手撐着桌案才堪堪站穩,陳元上前去扶,卻被他一把推開。
待回過神來,環視了一圈,殿內站着的跪着的,個個都等着他拿主意。
“陛下。”又一個聲音傳來,他心煩意亂,沒好氣地說:“又怎麽了?”
眼見這把無名怒火燒到了自己身上,偏偏來人還不知道眼前發生了什麽,甫一對上俞瑾安的視線便趕緊躲開,小心翼翼地回:“季州傳回了消息。”
一聽“季州”二字,俞瑾安頓時來了精神,一把從他手裏奪過了信封,看完眼睛一亮。
“傳令下去,齊王串通赤狄已被就地正法,即日起封閉五門,全城搜捕齊王世子元铮!”說罷抓住孫安的手腕:“這次再失手,朕就把你丢到軍營,從小卒做起!”
“是!”孫安顫抖着聲音回,出門時被門檻絆住,打了個趔趄,險些栽了出去。
“嬷嬷先回碧霄宮去”,說完,他又看向了陳元:“你速去梁國公府,把人看緊了,吳家的人,一個也不許放出來!”
從崇德殿出去時,東方已露魚肚白,陳元年紀大了,折騰了一夜,已有些熬不住,眼冒金星,下臺階的時候更是左腿絆住了右腿,若不是扶着立柱,整個人非滾下去不可。
他撐着身子,眼睛瞟過天際的朝霞,然而不知從哪飄來了大片烏雲,竟将那霞光一點點遮住。
入秋了,一場秋雨一場寒,大周也要變天了。
吳熙寧和元铮從司康門逃出來,半途中棄了馬,最後七拐八拐來到一個小院。
“這裏是?”關好門,上了燈,看着眼前陌生的陳設,她開口問。
“院裏只有我們兩個,但是附近都是咱們的人,放心住。”
聽到“咱們”二字,她臉上泛起了一團紅暈,怎麽就成了……咱們。
他草草收拾了一番,拉着她到床邊:“你先休息,我還有些事要處理。”
“你要出去?”
“是”,他把她臉上的碎發別在耳後,湊過去,輕輕在她唇角落下一吻:“我得去安排出城的事。”
“哎?”他剛起身,便聽到她的聲音,一回頭,發覺自己的衣袖正攥在她手中,她眼睛亮亮的,在燭光的映襯下散發着光芒……
他頓時心裏癢癢的,像被一片羽毛輕輕劃過。
“怎麽了?”他重新坐下來,覆上她的手,語氣變得更加溫柔。
“我有話要同你說。”
“你說。”他明明盯着她的眼睛,視線卻不由自主瞟向她的紅唇。
“你還記得,出征前,我對你說過什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