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還有”,俞瑾安坐在書桌前,提起筆修書一封,然後裝進信封裏用火漆封好。
“這一封頂頂重要,一定要安然送到季州,親手交到玉川先生手上。”
“是。”影衛慎重地接過。
失蹤的消息傳出後,元铮便一直在沙漠裏貓着,一邊等着京城的反應,一邊尋着赤狄的蹤跡。
一大早,看見劉全,他嘴裏便嘟囔着:“你們蘭花影衛行不行,怎麽還沒有信兒傳來,咱們都快摸到赤狄的老巢了。”
劉全幹笑了兩聲,面露尴尬:“世子,有消息了。”
元铮“噌”地一下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沙,湊過去低聲問:“怎麽說?”
劉全眼神回避,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
“哎呀!到底發生了什麽,爽快點!”
“吳姑娘她……被陛下囚禁在了宮中。”
一聽“吳姑娘”三個字,元铮一顆心便跳得七上八下,再聽到“囚禁”二字,更是整張臉都黑了。
旁邊的劉全感受到他的情緒,大氣都不敢出。直等得他在原地站了足足有一盞茶的功夫,才小心翼翼打破了沉寂。
“世子不必憂心,不過是個圈套,等着世子往裏鑽。”
元铮突然看向他:“劉全,有件事我一直沒有問過你。”
“世子請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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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寧她,如何從你那裏拿到了消息?”
劉全身形當即頓了一下,論說此事,他原也沒有刻意隐瞞,但在這個節骨眼兒上,他若實話說了,無異于火上澆油。
但若是不說……
他忽然想起數月前的那個夜晚,陳州城下,元铮不遠千裏給她送來鳶冬,而吳姑娘只身闖進蘭花影衛的暗室,也難說不是為他。
這二人……原本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關系……
他一咬牙一跺腳,索性将那日的情形悉數說了出來。
元铮聽了,倒吸一口涼氣:“你是說,她闖了你們的老巢?”
老巢……劉全臉上的肌肉僵住了,不知該怎樣往下接。
“她從哪進去的?”
劉全搖搖頭:“暗室有兩個入口,一個在儲秀宮後面廢棄的天井,我們的人通常從這個口進出。另一個……是陛下進出的入口。”
“你是說,她是從俞瑾安進出的那個口進去的?”
“應該是了。”
“那這個口的外面是哪裏?”
“這個屬下就不清楚了。”
元铮擰着眉,沉思了一會兒:“你将裏面的布局,畫張圖給我,盡可能詳細些。”
“還有你們有什麽标記、腰牌之類,能證明身份的,也給我。”
“世子是想……”劉全心裏一急,語速也快了起來:“萬萬不可,這就是個陷阱,陛下肯定做足了一切準備,就等世子過去!”
元铮冷嗤一聲:“那又如何?”
“到時候世子不但救不了吳姑娘,把自己也搭上,那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那就看看,到底是誰賠了夫人又折兵!”
“你說什麽?”元貞明拍案而起:“什麽時候的事?”
“昨日夜間。”
“既是昨日夜間,為何現在才來報?”
孫良縮了縮頭:“屬下也是按照世子的吩咐辦事。”
元貞明聽得一陣煩躁,換亂擺了擺手:“下去吧,下去吧。”
随後轉身看向丁璋:“你看看,我說什麽來着?”
丁璋輕笑一聲:“果然是知子莫若父。”
“你還笑得出來?”元貞明瞪了他一眼:“明眼人都看得出,這就是個陷阱,他就算不回去,以梁國公府的聲望,陛下能對那姑娘怎麽樣!”
“他倒好,好好的季州不待,兩眼一蒙,非要往龍潭虎穴裏闖!”
“屬下倒覺得世子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他倒是逞英雄去了,給他老子出難題!”
丁璋見他吹胡子瞪眼,像是真個兒動了氣,只好出言寬慰:“世子這是信任王爺,知道王爺在身後給他托着。”
“信任我?”元貞明冷笑一聲:“信任我他不敢見我,一個人悄悄地走?怎麽,怕我攔着他?”
丁璋這才聽出了他話裏的意思,他這哪裏是在怪世子莽撞,明明就是怨他防着他,行事不與他商量。
“其實這也怪不得世子,王爺能在季州忍着十幾年都不回京,世子哪裏知道他的父王年輕時也是個為了女人不要命的主?”
“要我看,你們父子倆誰也別說誰。”
元貞明抄起手邊的硯臺,作勢要砸他,然而只是擺了個姿勢,又輕輕放下。
“那眼下怎麽辦?”
丁璋捋了捋胸前的長須:“這事沒什麽難的,無非兩種可能,一是世子救出吳姑娘,成功脫身,那他事後必然會朝着季州奔來,王爺可以提前想想該怎麽辦。”
“另一種可能便是,陛下有幾分能耐,真的活捉了世子,要麽把人偷偷殺了,要麽拿人來威脅,王爺也得想想該怎麽應對。”
“但無論哪一種,一個外臣,私闖禁宮都是不臣之舉,況且世子還有軍令在身,一旦事發……”
“大周皇室和齊王府這層窗戶紙就算是捅破了,無論列多少種可能,除了那一條,王爺還有別的路嗎?”
元貞明身子靠着書案,垂着頭,緘默不語。
“其實在屬下看來,世子并不是不信王爺,是在逼王爺做決斷。”
元貞明神情凝重,半晌才開口:“你們一個個的,都在逼着本王下決斷,可這不是一句話的事,做了便做了。”
“這是一條不歸路。”
“一條日後書在史冊上,都無法辯駁的不歸路。”
“王爺切莫想太多,當年他俞家,何嘗不是亂臣賊子,可百年之後,誰記得呢?”
吳彥明正捧着本書看得入神,不知哪裏來了一陣邪風,桌上的燈突然搖晃了起來,他擡頭一看,見窗戶半開半閉,心裏不由納悶兒,方才明明都關好了。
他起身把窗戶關嚴實,孰料轉身之際險些撞上個人影,驚悸之下,手下意識地往牆上摸。
見他要取劍,元铮趕緊出聲:“吳兄,是我,元铮。”
“元铮?”看着眼前人,他突然想起了先前和齊王妃的約定,一臉疑惑:“你不是奉旨去了邊關?怎的出現在這裏?”
元铮登時被問住了,他細細打量了吳彥明一番,心中忽地閃過一個念頭,他不會什麽都不知道吧。
“我來同你商議一件大事”,他壓低了聲音說:“我要入宮,把阿寧救出來。”
吳彥明聞言皺起了眉,臉上的表情擺明了就是不信任:“怎麽救”
“自然是我親自去救。”
吳彥明表情凝滞,心頭湧上一股難以言說的情緒,思忖了許久,才說:“恕我直言,世子從茫茫大漠偷跑回來,就想出了這麽個法子?”
“吳兄不信我?”
“我自然相信世子的本事,只是這并不是長久之計,救出來,然後呢?”他費心費力拿到的那一封婚書,可不是看他做莽夫的。
“我今日來,就是和吳兄商量以後的事。”
吳彥明頓時心跳如擂鼓,緊緊攥着雙拳,屏息凝神,等着他下面的話。
“原本此事,不該牽扯到吳家,但是……”剛起了個頭,元铮就停了下來,絞盡腦汁組織着語言。
吳彥明看得着急:“世子有話不妨直說。”
“抛開阿寧不談,吳兄是否願意追随我齊王府,踏上一條青雲路?”
雖然此前已經隐隐有了幾分猜測,但和元铮面對面談到此事時,他的聲音還是微微有些顫抖:“你想……造反?”
元铮沒有否認,一臉平靜地接着說:“吳兄不是外人,我便同吳兄交句實底,元家早就是皇室的眼中釘,肉中刺,我父親十幾年沒有回京,不是不想回,而是不敢回。”
“而我與母妃在京,表面榮華,實則為質,我今日能站在這裏,也是死裏逃生殺出來的。”
“如今陛下和我齊王府,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根本沒有轉圜的餘地,所以接下來齊王府要做什麽,不管嘴上如何說,其實說到底,只是為保命而已,并不是為了天下蒼生。”
“吳兄可聽明白了?”
吳彥明沒想到這樣的生死大事,他在自己面前,卻如此坦然,震撼之餘,忍不住出言提醒:“這樣的話,世子在他人面前可別輕易說。”
“自然。”元铮點點頭:“我說過了,吳兄不是外人。”
“我還要提醒吳兄,吳家的處境與齊王府不同,不是非要走這條路不可,吳家就算不趟這趟渾水,日後,梁國公府依舊是梁國公府,便是換了一片天,元家也照樣敬重。”
吳彥明盯着他:“那世子同我講這些,有什麽必要?”
“當然必要。”元铮對上他的眼睛,鄭重地說:“吳兄,你是未來的梁國公,我希望你回答我的時候,是以梁國公的名義,以梁國公府的名義,是出于你自己的考慮。”
“而不是因為阿寧,不得不站隊齊王府。”
“這有什麽區別?”
“既然吳兄要跟我裝糊塗,那我不妨說的更明白些。”元铮的神情變得嚴峻起來:“我希望吳兄站在國公府的立場慎重考慮,後果也一力承擔。”
“之後成王敗寇,不管梁國公府落得什麽樣的結局,都不能賴到阿寧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