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金色的沙丘似乎無窮無盡，炎炎烈日頂在頭上，烤得人口幹舌燥，進了大漠已經好幾日了，別說赤狄人，連只駱駝的影子都沒見着。
一無所獲消耗的不止是糧食補給，還有耐心。
“世子，前面發現了一些痕跡，似乎是赤狄王族親衛營的。”
元铮正準備下令原地修整，斥候突然來報，他眼睛一亮，瞬間提起了精神：“前面帶路！”
一路驅馬往前，走到斥候所指的位置停下，他跳下馬單膝跪地，細細觀察地上的馬蹄印。
赤狄的馬與大周的馬品種不同，馬蹄更寬更大些，眼前的印記明顯不是大周留下的，而赤狄王族的馬匹，其所釘的馬蹄鐵又不同于一般的軍隊。
他伸出手比劃了一下大小，又探了下深淺，臉上露出驚喜的表情，的确是赤狄王族親衛營無疑！而且擡眼望去，馬蹄印記零星分布，看來人數并不多。
循着印記說不定能找到赤狄王族的蹤跡！
“孫都頭，你帶人随我前去！其餘人按原路線勻速前行，随時等我號令。”
嚴煜趕忙出言制止：“世子，這印記出現得莫名，恐怕有詐，不如屬下帶人先去探探。”
“無事”，元铮擺擺手：“赤狄如今已是強弩之末，哪敢主動招惹我武威軍。”回頭見他臉上一片憂色，知道他受父王所托，擔心自己的安危，考慮再三，又退了一步：
“嚴将軍若是不放心，馮将軍身經百戰，跟着我去也是一樣的。”
嚴煜尚在猶豫，馮浩已經站了出來：“屬下遵命！”
“好吧”，嚴煜見狀，只得作罷，反複叮囑：“世子若是察覺不對，務必差人送信回來，屬下立馬派人接應。”
“好。”元铮爽快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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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在沙漠中走了大半日，到了一處沙丘，馮浩突然停下：“世子，印記消失了。”
“是嗎？”元铮勒停馬，原地轉了一圈：“看來這就是馮将軍為我選的葬身之處了。”
馮浩臉上閃過一絲驚訝：“世子怎麽知道？”說罷，幾十條身影立時跳了出來，将元铮他們團團圍住。
“你不會認為，這麽點人就能置我于死地吧。”
見他已點明，馮浩笑了笑，索性不裝了，與那些人站在一處：“世子不妨試試，這可都是最精銳的蘭花影衛。”
“哦？”元铮嘴角噙着笑：“看來馮将軍料定我今日走不出這片沙漠了，不然怎會輕易将身份告知。”
“世子說笑了，你在大庭廣衆之下挑落嚴煜的護腕，不就是想看他腕間有沒有一枝蘭花嗎？”說着，他解去右手的護腕，撕下一塊皮，腕間立刻出現了蘭花印記。
“我自認隐藏的不錯，這些年從未在人前露出過，齊王這麽多年都沒發現，世子又是如何得知？”
“你還真當齊王不知道？”元铮淡淡瞥了他一眼：“陛下的人也好，別的勢力也罷，只要上了戰場一心殺敵，父王他從來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都是大周的子民，何必兵刃相向？”
“不過事到如今，說這些也沒什麽必要了，你既然踏出了這一步……”
馮浩瞟了眼天色，不等他說完，搶白道：“世子動手吧！”
誰知他這廂剛拔出劍，身邊便有人陸續倒下，他心頭疑惑，回頭望了一眼，轉瞬便見一把劍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劉統領，你做什麽？”話剛問出口，血便濺了一地，馮浩捂着脖子，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然而腿腳一軟，當即倒在了地上。
劉全提着劍，幾步走到元铮面前，單膝跪下：“屬下劉全，願為世子效命！”
“劉統領！”與他同從京城來的蘭花影衛們，嘴裏喊着他的名字，眼中一片茫然，難以相信他竟然會當衆投誠。
“劉全……”，元铮饒有興味地俯視着馬下的人：“眼下局勢未明，你是不是再等等？”
“不用了，這樣比較有誠意。”
“萬一我待會兒輸了呢？”
“世子不會輸”，他擡頭望着元铮，篤定地說：“世子應該收到了吳姑娘的傳信吧。”
元铮強壓住內心的波動，緘默不語。
“世子大可以信我，之前陳州城下，我也和世子見過，只是當時天色晦暗，看不清人罷了。”
聽他提起吳熙寧，又提起陳州，元铮心裏有了數，嘴角上揚：“劉全，你這把賭對了。”
衆人毫無防備之時，三聲鳴镝接連響起，蘭花影衛們驚呼不妙，卻已無退路，只見元铮拔出長劍：“武威軍聽着，今日誰能活着走出這裏，擢升一級，賞銀百兩！”
按大周軍隊的俸祿，普通士兵一年不過十兩，五十兩便可在京中置辦一套一進的宅子，底下的士兵聽到一百兩這個數字，眼睛都直了。
“世子說的可要算話！”嚴煜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外圍，手底下的兵一哄而上，都聚了過來，裏外呼應，瞬間将蘭花影衛夾在中間。
“精銳是嗎？”元铮高坐在馬背上，掃視了一周，眼中閃過一絲不屑：“在這片沙漠挑釁武威軍的人……”
“一個不留！”
都頭孫良得了號令，卯着勁兒往前沖，後面的士兵也不甘示弱，提着刀就往上撲，日頭漸漸偏西，半邊天空染成了血紅色。
許久之後，刀劍聲止，沙漠霎時恢複了寧靜，嚴煜上前：“世子，都處理幹淨了，一個沒留。”
“嗯。”元铮跳下馬：“再仔細搜查一遍，不要留下一個活口。”
這時一個士兵模樣的人走了過來：“世子，得走了，一會兒沙塵刮起來，想走都走不了了。”
元铮點點頭，吩咐道：“清點士兵，把自己兄弟帶回去！”
“這些人呢世子？”孫良蹲在一個蘭花影衛面前，翻過他的屍體，确認他斷了氣。
元铮神色一凜，透出一股殺氣：“他們選的好地方，便用來埋他們自己吧。”
說罷，他走到劉全面前，替他整了整衣服：“從今往後，你便是我武威軍的人了。”
“是！”劉全大喊一聲，快要震破了天。
“蘭花影衛一個沒留，接下來該怎麽做，清楚嗎？”
劉全瞄了一眼他的表情，猜測道：“世子是想……”
“傳消息回去，就說本世子，失蹤了。”
碧霄宮裏，吳熙寧趁李嬷嬷不在，蹑手蹑腳走到了東廂房，輕輕推開門，正準備回身關上，卻見門外一個眼神正幽幽看着自己。
“李嬷嬷？”她假裝鎮定，低聲喚了一聲。
“姑娘在這裏做什麽？”
“聽說這裏是淳嫔生前住的地方，我是想……”
然而話未說完，便聽到李嬷嬷身後傳來另一個聲音：“想知道母妃的事，為什麽不來問朕？”
“陛下。”李嬷嬷轉身行禮。
“你先下去。”
“寧兒”，俞瑾安關上門，走到她跟前，執起她的手，眼中的威嚴頃刻散去，帶着一絲柔光：“你若是見過母妃，一定會喜歡她的。”
“哦？”她抽出手，往後退了兩步，挑眉看向他：“陛下不妨說來聽聽。”
“我從未見過像母妃那樣溫柔的女子……”他冰冷的眼神透露着一抹沉醉于回憶的柔情，一一歷數當年的往事。
他的記憶仿佛給往事鍍上了一層光，在他的描述下，淳嫔是那樣知書達禮、善解人意，對他又是那樣無微不至，溫柔寵溺。
吳熙寧知道，他沒必要在這些事上撒謊，更何況，從他的表情看，根本不像在撒謊。
可是，她想起那日從齊王妃口裏聽到的淳嫔，望向他的眼神，不由染上了一絲同情。
俞瑾安仿佛敏銳地捕捉到了她的情緒，迅速從回憶裏抽離出來，對上她的眼神，停留了半晌。
“吳熙寧，你在可憐我？”
“如果我說是呢？”
他心裏咯噔一聲，像被利劍輕輕劃過一般，又酸又麻，夾雜着微微的痛感。他曾多次刻意在她面前示弱，希望能喚起她對他的疼惜。
卻不是這樣，真的來可憐他。
“為什麽？”然而甫一問出口，他便後悔了，目光躲閃，有些害怕從她口裏聽到接下來的話。
“俞瑾安”，她屏住呼吸：“如果淳嫔并不是你想的這樣呢？”
他有片刻的恍惚，待回過神來，立馬逼近她，追問道：“你都知道些什麽？”
“現在還不是時候”，她偏過頭：“時候到了，我自然會告訴你。”
“寧兒……”俞瑾安不依不饒，抓住她的胳膊，想要接着往下問，忽然一陣叩門聲起。
“陛下，該用膳了。”聽到李嬷嬷的聲音，她如蒙大赦，搶先一步開了門。
平日俞瑾安和她待在一起用膳，李嬷嬷都會避開，今天晚膳的時候，她竟然沒有走，一直待到俞瑾安用完離開碧霄宮。
吳熙寧用清茶漱了口，正準備回西廂房，卻被她一個健步攔在門前。
“嬷嬷這是什麽意思？”她擡起眼眸，卻見眼前人臉上蒙上了一層寒霜，燭光映襯下，皺紋一道一道橫在臉上，令人有些不寒而栗，出口的話更是仿佛夾雜着千年寒冰。
“姑娘到底知道些什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