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張素吓了個半死,腿一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不敢多說一個字。
陳元恰好進來,瞟了一眼滿地的瓷片,默默上前:“陛下,該早朝了。”
俞瑾安強壓下心裏的怒氣,把吳熙寧放平躺好,摸到她身上汗濕的衣服,朝李嬷嬷吩咐道:“給姑娘換身裏衣,收拾幹淨。”
經過張素身邊時,睨了他一眼:“宮門一開,立馬去傳院使和院判來,若是朕下了朝,還是這麽個情況,太醫院也不用待了,通通滾回家讀醫書去!”
“是。”張素戰戰兢兢地應道,額頭幾乎抵到了地面。
一個多時辰以後,院使和兩位院判相繼到了,挨個兒過去診了脈,又看了張肅開出的藥方,問了李嬷嬷最近幾日吳熙寧的狀況,個個面色犯難。
四人聚在角落裏議了起來。
“依我看,方子沒什麽問題。”院判劉昭率先說。
“我瞧着也是。”
張肅心下輕松了幾分,回頭看向院使時,卻見他一言不發,一顆心不免又提了起來。
“院使大人,您怎麽看?這話在陛下那兒怕是過不去。”劉昭出言詢問,三人之中他來的最早,張肅早已把陛下的話原封不動地轉達給了他。
院使捋着胸前的白須,沉默了片刻:“既然大家沒有什麽異議,一會兒見了陛下,我來開口。”
三人頓時松了一口氣。
俞瑾安過來時,已是辰時末了,前腳剛踏進來,就馬不停蹄地問:“怎樣了?”
“回陛下”,院使如約上前:“經下臣們診斷,這位姑娘所患的,确是風寒無疑,張太醫開的方子,也沒什麽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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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俞瑾安面色一變,眼神變得淩厲起來:“人如今就躺在這裏,如果真像你說的,又該如何解釋?”
“敢問陛下,姑娘是不是有什麽舊疾?”
院使這一問,倒是把俞瑾安問住了,舊疾?她有沒有舊疾他還真的不清楚,這麽些年并沒有聽她說過,也沒聽旁人提起過。
他手一擡,把陳元招呼過來:“就照太醫說的,去姑娘府上問問,速去速回。”
“是。”陳元領命,剛準備離開,便隐約聽得床上一個虛弱的聲音傳來。
“陛下。”察覺到自己的衣袖頓了頓,俞瑾安立馬看過去,卻見床上的人不知什麽時候睜開了眼,然而她面色蒼白,眼底泛着烏青,兩片嘴毫無血色。
“你說。”他反握住她的手,耳朵貼了過去。
“蓮山寺……找懷淨……清元丹……”她身子虛虧,每說一個字都要費好大的力氣。
懷淨?他倒是知道此人有些本事,只是什麽樣的病症,別人都看不了,只除了他?俞瑾安心裏不免有幾分疑惑,但看她眼下連睜開眼睛都費力,不忍多問,安撫着她:“好,我聽清楚了。”
轉頭就吩咐陳元照辦。
陳元不敢耽擱,帶了兩名侍衛,出了宮門,騎着馬就直奔蓮山寺。
過了山門,經小沙彌指引,走到後院,推門一見懷淨,來不及多作解釋,開口就要清元丹。
清元丹?懷淨聽了心中不禁犯疑,他是略通醫術,可從不煉制丹藥,哪裏有什麽清元丹?可看來人火急火燎的樣子,的确不像在胡謅亂編。
“姑娘犯了什麽病,有什麽症狀?”他試探着問。
陳元只當他和其他大夫一樣,絲毫沒有起疑,把從昨夜的事一股腦兒地說了出來。
懷淨立馬嗅出幾分不對來,思忖了良久:“按公公說的,施主如今的情況,清元丹未必适用。”
陳元險些急得跳腳:“那怎麽辦?”
“醫家講望聞問切,是什麽症,下什麽藥,一切還得見了人才行。”
“那行”,陳元爽快應下:“煩勞師父同我走一趟。”
見陳元一番忙碌,真請來個和尚,太醫院的人嘴上不敢吱聲,彼此對視時,臉上都是嘲諷,這病,任天王老子來了都是風寒,他們就不信和尚還能診出花來?
懷淨看到屋裏的陣仗,第一句話就是請諸人回避。
太醫院的人心有不滿,卻也不敢說什麽,接連走了出去,在俞瑾安的示意下,陳元和李嬷嬷也退了出去,屋裏只剩他、懷淨和躺着的吳熙寧。
俞瑾安滿腦子都是吳熙寧的病,不妨一擡頭卻見懷淨正盯着自己。
“朕也得出去?”
懷淨什麽都沒說,雙手合十:“還望陛下恕罪。”
俞瑾安心裏有些不大爽快,但又想着,若是他能治好,倒也無需計較,于是二話不說轉身走了出去。
懷淨将吳熙寧的手其放平,平心靜氣切起脈來,手指剛搭在她的腕間,卻見她不知何時睜開了眼。
“師父,我沒事。”看到他眼裏的詫異,她率先解釋:“只是有件事需要人幫忙,一時找不到合适的人,才不得不找師父過來。”
她不過三言兩語,然而懷淨卻猜到了幾分她當下的處境,依她的性子,若是不到萬不得已,不會尋到他的頭上。
“施主有什麽難處?”
吳熙寧從胸前掏出一張信箋,鄭重地交到他手裏:“請師父托人将此送到季州,務必親自交到元铮手裏。”
雖說出家人不問方內之事,但一面是她,一面是元铮,既然求到了他這裏,絕沒有坐視不管的道理。
“施主可還有什麽話要帶給他?”
吳熙寧一時怔住了,以自己當下的處境,報平安,叫他不要擔心,都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于是輕輕搖了搖頭:“我并沒有話要講,這信,他看了自會明白。”
“好,貧僧收下了。”
她知道她一旦開口懷淨必然會答應,也知道自己此舉不是唐突二字可以函括的,但既然交托給他,便無需再矯情,于是跪在床上,鄭重地朝他磕了一個頭: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師父,功德無量。”
懷淨完全沒有意料到她會行此大禮,趕忙起身,一邊避讓,一邊扶她起來:“施主的意思我明白了,貧僧一定想辦法送到。”
在外面等了約摸一盞茶的功夫,見懷淨出來,俞瑾安立馬迎了上去:“如何?”
“并無大礙,貧僧這就回蓮山寺,将所需的藥備好,陛下日落之時派人來寺中取藥便可。”
“師父不必奔波,不妨将方子寫下來,着人去太醫院取藥也是一樣的。”劉昭搶着說。
“有些藥,宮中未見得有。”
不管和尚說的是不是實情,落在太醫院的人确實不中聽,劉昭氣急,若不是俞瑾安在場,定要朝他發作,偏他又慈眉善目,面上看不出一點嘲諷。
“那便依師父吧。”俞瑾安瞪了劉昭一眼,恭敬地對懷淨說。
元铮到季州已經快十日了,只是這十日過的,一日比一日難受。
按照俞瑾安的旨意,大軍整好便要出發了,眼見各個事項漸漸齊備,對方卻沒有一點動作。
看着官署裏來來往往的人,哪個不是多年來随着武威軍在北境拼殺過的,憑空地懷疑他們,實在有些殘忍。
他正心煩意亂之際,管家神神秘秘地過來,說有人要找他,又一路帶着他七拐八拐來到一個廂房。
推開門一看,竟然是個和尚。
“施主。”那和尚看到他,幾步過來,單掌行禮。
元铮眼尖,見他腳步輕盈,毫不拖泥帶水,便知他身手不俗,不敢小視。
“請問師父從何處來,找我有什麽事?”
“京城蓮山寺。”
蓮山寺!他心裏一驚,生怕是王府有了什麽變故,着急忙慌地問:“可是懷淨師父托你前來?”
和尚從胸前掏出一張信箋,遞到他手邊:“師父也是受人之托。”
“受誰之托?”他立馬接了過來,當面拆開,前後翻看,信上除了一株蘭花,什麽都沒有。
“一位女施主,姓吳。”
元铮的動作瞬間凝滞,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你是說,阿寧?”
不等和尚回答,又當即追問:“她可還說了別的?”
和尚搖搖頭:“師父并沒有囑咐小僧傳其他的話。”
他知道信上的蘭花定然和俞瑾安的計劃有關,但此時他腦子仿佛凍住了一般,不停地尋思,她為何會求到了懷淨那裏?
“你可見着是誰将這信給懷淨師父的嗎?”
和尚再次搖頭。
元铮不死心,又接着問:“那你可知道,懷淨師父近幾日見了什麽人?”
和尚還是搖頭,罷了又突然想起了什麽:“師父前些日子進了趟宮……”
元铮聽罷,心裏更慌了,若不是萬般無奈,她絕不會求到懷淨這個方外之人身上,況且,還是懷淨進的宮,難道說……
他的心登時七上八下,砰砰直跳,不好的念頭不住地從腦裏冒。
“儲衡!儲衡!”他顧不上身邊還有人,手忙腳亂地推開門,朝外大聲呼喊。
“世子。”儲衡立即小跑着過來,見裏面除了元铮外還站着個和尚,吃了一驚。
“你速速去趟京城,打探吳姑娘的近況。”元铮忙不疊地吩咐。
吳姑娘?儲衡立刻反應過來:“陳州那個吳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