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即将擦肩而過之時，元铮突然伸出手，抓住了俞瑾安的上臂，而後走到他身前，長臂往前一伸：“陛下，我來吧。”
俞瑾安分毫不動，擡起眸，睨了他一眼，眸底有道淩厲的光芒閃過，手上的力道不覺又大了幾分。
他沒有正面回答元铮的話，而是垂下眼睑，看了眼懷裏的人，才又直直迎上他的目光：“她吸了大量的濃煙。”
說罷，全然不理會面前的人作何反應，卯着勁兒就往前走，逼得元铮不得不退到一邊。
而後一面走着，一面吩咐陳元：“宣太醫到崇德殿。”
元铮擰起了眉，長袖之下，攥緊了雙拳，自然不肯輕易作罷，一聲不吭跟在他身後就往崇德殿而去，誰知剛踏出德文殿，卻一把被人拉住。
擡頭一看，竟是自己的母親。
“跟我回府。”齊王妃緊緊抓着他的手腕，就要往另一個方向拖。
“母親，我……”
誰知剛一開口，齊王妃便捂住他的嘴，示意他噤聲，然後壓低了聲音：“娘不會害你，先回府。”
馬車上，母子兩個各懷心思，誰都沒有張嘴說一句。
然而回到齊王府，一進了正堂，屏退左右，關上門，元铮立馬坐不住了。
“母妃為何攔着我，阿寧她現在怎樣，為何會在火場裏，還有許多事需要去弄明白……”
看着他在自己面前踱來踱去，齊王妃起身，一把将兒子按在椅子上。
“兒啊，娘理解你的心情，可是在娘看來，寧兒她不會有事，倒是你，我若是不攔着，你要出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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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铮心煩意亂，額上青筋暴起，鼻尖都沁出了汗。
“你的事我原不想插手，所以近來你做的那些，我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是我問你，破空哪去了？”
聽母妃突然提起破空，他怔了一下，悄悄偏過視線，不敢去看她。
多少年了，破空一直放在劍盒中，供在祠堂裏，下人進去灑掃，并不會特意打開，至于母妃，更是不會踏足祠堂半步，可過往的經驗告訴他，她既然這樣問了，說明什麽都知道了。
見他一副心虛的模樣，齊王妃咬了咬牙，決心今夜把事都攤開來說清楚。
“好，且不提破空，寧兒進宮後，你是不是偷偷找了禦林軍？”
元铮手一抖，沒想到連這個母妃都知道。
“他們之前是你父親的部下沒錯，但既然離開了武威軍，便不該再聽元家的號令，他們心裏記着一份恩，咱們卻不能挾恩圖報。”
“更何況入了禦林軍，你找他們做事，他們為難不說，若是陛下知道了，會怎麽想他們，怎麽想我們元家……”
雖然他托的人并不是父親之前的部屬，但心知母親說的沒錯，也沒有好辯解的。
談起這個，眼見自己的兒子一下變得寡言少語，齊王妃心裏也不好受，但作為母親，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往火坑裏跳。
“铮兒，他是皇帝，不是尋常人家的公子少爺，咱們還能争一争。你當真以為，你的那些動作，他會一無所知？”
元铮心情頓時有些沉重，緩緩沉了一口氣：“我不要他手中的權力，不要他的任何東西，我只想和阿寧在一起……”
“母親，我不明白，他為什麽非要阿寧進宮，我與他從小一起長大，唯他的命是從，元家幾代忠良，怎麽會有二心，他就這樣不放心？”
看着他面色痛苦，齊王妃心裏也如針紮一般，起先她也以為，兒子心思單純，許多事不會去想也不屑去想，故而明裏暗裏提過很多回，莫要真把嘴上的“三哥”當兄弟。
可後來發現，他不是不懂。自己這個兒子什麽都好，唯獨有一點，太重情，日後勢必要在這上頭吃大虧。
“铮兒，你不會不明白。”她拍了拍兒子的肩：“對親兄弟，他尚且毫不手軟，更何況我們家同他并無血緣關系。”
“你姑母疼你遠勝于疼他，所以你姑母在時，他對你好，是為讨好你姑母，你姑母薨逝之後，先帝在傳位一事上搖擺不定，他還需要倚仗元家，故而依舊同你稱兄道弟。”
“可是如今，他做了皇帝，元家是握在手中的一柄利劍，劍鋒雙面開刃，用着趁手，但一個不慎，也會傷了自己。”
“我看他對寧兒，未必是真喜歡，初時或許不在意，但看着你想要，他便非要不可。就像小時候看着你有的東西，他嘴上什麽都不說，但眼神卻沒從那上面離開過。”
他想起吳熙寧對自己說的那些話，想到她的無奈，她的難過，心裏仿佛壓着一塊巨石，透不過氣來。
“人畢竟不是物品……”
齊王妃嘆了一口氣：“傻孩子，天下間哪個皇帝會像你這樣想？在他的眼裏，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的百姓是他的子民，不随着他的意願，便是抗旨，便是忤逆。”
“謀定而後動，知止而有得，你兵書讀的那樣熟，可到自己的事上，怎麽淨犯糊塗？你今天貿然跟着去崇德殿，可有想過後果？”
元铮被問住了，他當時眼裏心裏全是吳熙寧的安危，整個人都是懵的，根本來不及細想。
“兒啊，你若是還想同她有以後，就不要争這一時。”
“可是……”景德門上俞瑾安的動作，德文殿裏又抱着她從火裏出來，他的心越來越慌亂，仿佛她正在離自己越來越遠。
“你怕什麽呢？”齊王妃反問道：“寧兒心裏明鏡似的，怎麽會分不清，誰是真心實意對她好？”
吳熙寧醒來時，腦袋昏昏沉沉，迷迷糊糊睜開眼，看見帳頂，整個人瞬間清醒，這是崇德殿，她怎麽會在崇德殿！
她心裏一慌，掀開身上的被子就要下床，兩條腿剛垂到床邊，還沒來得及穿鞋，便聽見一個聲音。
“你醒了？”
這個聲音……她暗叫不好，擡起頭一看，果然是俞瑾安，正朝自己走過來。
他上身什麽都沒穿，右邊肩上裹着厚厚的紗布，覆蓋了整個左胸，見她盯着自己看，順手抄了一件中衣，搭在身上。
他受傷了？先前的記憶突然被喚醒，腦海中閃過他模糊的臉，背後是一片火海……
是他闖進德文殿救了自己？她使勁甩甩頭，想要把這個念頭驅趕出去，怎麽會是他，他一向自愛，怎麽會無端置自己于危險之中？
可越是這樣想，腦中他的形象就越清晰。
“怎麽這樣看着我？”俞瑾安踏上腳踏，挨着她，一屁股坐下。
她如臨大敵一般，渾身不自在，“噌”地起身，就要退到一邊行禮。
他眼疾手快，迅速把她按回去：“太醫說你吸了太多煙塵，一時半會兒醒不了……”說完眼睛在她身上從上到下掃了一遍：“好得倒挺快。”
“是陛下救了我？”她試探着問。
他沒有回答，只是盯着她，撇着嘴，似乎在說：“不然呢？”
“那陛下的傷？”她用手指了指，又立馬縮回來。
俞瑾安攏了攏身上的衣服，雲淡風輕地說：“抱你出來的時候，被屋頂的橫梁砸到，燙傷了。”
她身上一陣陣地起雞皮疙瘩，心頭像千百只螞蟻爬過，俞瑾安救了自己，她知道至少應該對他說一句“謝謝”，但脫口而出時，卻成了“抱歉……”
“你确實應該說抱歉，在宮裏這麽多年，還能被這種小伎倆騙到。”
這麽多年……可她進宮，明明才幾個月！
她突然想到了什麽，身上一陣發涼，再看向他時，表情一下變得驚恐起來。
“把人帶進來！”俞瑾安顯然沒有注意到她的狀态，一聲令下，陳元在前，兩名禦林軍在後，押着一名宮女進來。
那宮女跪在地上，整個身子俯趴着，臉快要貼到地面。
“擡起頭來！”
禦林軍聽到命令，抓着她的頭發，強迫她把臉露出來。
“你看看”，俞瑾安側着身子問她：“這個面孔可還熟悉？”
雖說已是醜時，又剛經歷了一場大火，但畢竟是昨夜剛發生的事，她怎麽會認不得？
吳熙寧點了點頭，眼前正是向她禀報诏令丢失的那名宮女。
“你受誰指使，都做了什麽，一一說明了，或許還有條活路。”俞瑾安表情冷峻，一字一句充滿了帝王的尊嚴，任誰聽了都不禁打個冷顫。
宮女瞪大了眼睛，渾身瑟瑟發抖，一下一下磕着頭，嘴上不停喊着“饒命”，多餘的卻不肯吐露一個字。
俞瑾安緩緩走了過去，在她面前停下，俯視着她的發頂，幽幽地說：“當着朕的面，還敢耍小聰明？”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宮女擡起頭，剛一對上他的眼神，又立馬低下去，整個人像被釘在地上一般，不敢移動半分。
俞瑾安觑了她一眼，已經失去了耐性，喚了句：“陳元……”
“是”，陳元立馬上前，拱手道：“臣立馬将人送去慎刑司。”
慎刑司！宮女一聽，慌忙抱住了陳元的腿：“奴婢這就說，奴婢什麽都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