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趙心月昂着頭,言辭振振:“陛下,崇德殿的東耳房前腳發現了毒蛇,後腳臣妾的頤華宮就出現了毒蜘蛛,吳熙寧一定以為毒蛇是臣妾命人放的,于是報複臣妾,陛下,你要為臣妾做主啊!”
吳熙寧本來篤定此事與自己絕無關聯,但趙心月的話倒是提醒了她,或許昨夜聽到的動靜,看見的樹影,竟不是幻覺?
盡管心裏有所懷疑,她還是站直了身子,理直氣壯地回:“東耳房畢竟在崇德殿,哪裏會有毒蛇出沒,莊妃娘娘就算厭惡臣女,也莫要随意捏造。”
“不可能!”趙心月“噌”地站了起來,走到她面前就要理論,但看着她一副問心無愧的樣子,又開始搖擺不定。
“莊妃”,俞瑾安聽得有些不耐煩了,手裏的奏折往桌上一丢:“若是有證據,就擺出來,若是沒有……就回去找證據,不要在此胡亂攀咬。”
趙心月依舊不死心:“陛下,臣妾明明……”
“明明什麽?”她剛開口,俞瑾安兩道寒光射了過來,吓得她趕緊閉了嘴,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從崇德殿出來,縱使她臉上裹着佩巾,仍能感受到別人的指指點點,她心裏本就憋了一肚子氣,這下一路走回去,心裏更惱火了。
偏偏人才剛踏進頤華宮,随她進宮的丫鬟便慌慌張張地跑過來,撲面就是一句:“娘娘,家裏出事了。”
趙心月心裏一慌,這時也顧不上臉上的傷,一手撤掉佩巾,劈頭就問:“出了什麽事?”
饒是昨夜就看到過她的臉,丫鬟此時也不免倒抽了一口涼氣,明顯過了幾個時辰,腫得更厲害了。
“快說啊!”見丫鬟目光呆滞,趙心月心裏着急,朝着她的胳膊擰了一把。
丫鬟疼得發出“嘶”的一聲,眼裏含着淚:“姑爺被老爺趕出了府,大小姐哭着鬧着都攔不住,半夜偷偷出了府,至今沒有下落。”
“姐夫被父親趕出去了?為何?”趙心月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姐夫雖出身低微,但是人品才氣都是上乘,也很得父親的器重,平日并無什麽嫌隙,怎麽說翻臉就翻臉?
“因為……因為……”丫鬟支支吾吾,不知從何說起,在她一再催促下,才斷斷續續地把昨日京兆府發生的事說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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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惡!”她一掌拍在桌子上,震得上面的茶盞都抖了抖,茶水順着杯沿溢了出來。
“哪裏來的刁婦!手裏什麽都沒有,憑着一張嘴就敢随意攀咬朝廷命官,這樣卑劣的手段,父親竟然信了!”
丫鬟默默低下了頭,心裏暗想,那可不是普通的婦人,是悅香樓的月娘,也京城也是叫得上號的人物,若不是真有其事,恐怕不會抛了前程,甚至豁出命去。
可當着趙心月的面,卻是一個字都不敢說。
這時,頤華宮的嬷嬷進來,瞅了眼丫鬟,又看了看趙心月,附在她耳邊悄悄說:“老奴聽聞,昨日府尹大人審姑爺的案子時,在京兆府看見了吳熙寧和……”
“和誰?”
嬷嬷看了眼她的臉色,咽了口唾沫,才慢慢答道:“和世子。”
元铮!趙心月一個沒坐穩,險些摔了下來。
怎麽又是他!他昨日剛回的京,就這麽迫不及待和吳熙寧厮混在一處?
見她臉色難看,嬷嬷本想就此打住,可猶豫了片刻,還是把後面的話說了出來:“還有一事,那月娘的屍首,是平陽侯府的公子收的。”
“平陽侯府?”趙心月的思緒被打斷,這事與平陽侯府又有什麽關聯?
見她面露疑惑,嬷嬷提醒道:“娘娘忘了?平陽侯府不正是吳熙寧的舅家?”
吳熙寧,果然是她!趙心月緊緊攥着手裏的帕子,面目逐漸猙獰。
為何啊,為何他們對趙家糾纏不放!他們送上姐夫的前程,甚至不惜鬧出人命,難道就因為那日街上,掃到她身上的一鞭?
就因為這點糾葛,他們竟要趕盡殺絕!
趙心月走後,崇德殿裏只剩下了俞瑾安和吳熙寧二人,俞瑾安照例看他的奏折,她卻盯着筆下的字,神思不寧。
方才她騙趙心月說東耳房并未出現過毒蛇,看她的反應,便知道此事與她脫不了幹系,至于昨夜的人……
除了元铮,她想不到第二個。
可是俞瑾安的葫蘆裏又賣的什麽藥,昨夜他就歇在崇德殿,東耳房的事沒道理不知,他竟沒有戳穿自己。
吳熙寧想着想着,便習慣性蹙起了眉,這時一個紙團飛過來,正砸在她鼻尖上。
她順勢擡起頭,發覺俞瑾安正盯着自己。
“想什麽呢?”他随口問道,話中少見的沒有責備之意。
“我……”她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還沒想好怎麽回,又聽見他問:“朕送你的玉佩呢?怎麽不戴?是嫌成色不好嗎?”
她低頭看了眼腰間的鳳佩,依舊是元铮送的那個,俞瑾安的話她自然不敢應下,只好硬着頭皮回:“臣女戴慣了自己的,一時忘了換。”
“哪兒來的?”
見他的眼神瞟向自己的腰間,她下意識地用手一捂,忽又覺得不妥,于是緩緩松開:“旁人送的。”
“旁人送的戴得,朕送的戴不得?”
這話……怎麽有些無理取鬧的意味,她對上他的視線,他的眼睛裏居然很認真,似乎真的在等一個答案。
“陛下”,她面色有些無奈,卻不得不回,思忖了片刻,低聲說:“凡事總有個先來後到。”
“是嗎?”他輕笑一聲,嘴角似乎帶着一絲嘲諷:“吳熙寧,你說,朕和元铮,誰在先,誰在後呢?”
吳熙寧心中頓時警鈴大作,忽地想起那日陳元說的話,“一頭是世子,一頭是陛下……”
不可能,她毫不猶豫地否認,根本不可能,俞瑾安怎麽會對自己有意!
不過她驚懼的樣子,他似乎頗為受用,竟沒有往下逼問,一臉輕松,轉頭忙起了自己的事。
然而不消片刻,陳元來報,元铮求見。
“你先出去。”他朝她抛下一句,眉間竟有些焦躁。
“是。”因着上次的事,聽見元铮的名字,本就有些恍惚,這廂更是來不及細想,匆匆應了一聲就退了出去。
然而人到殿門口時,卻與來人迎面撞上。
“阿寧。”他低聲喚了一句,見她頭都沒擡,伸出的手滞在半空,眼睜睜看着她與自己擦肩而過。
明知元铮是去見俞瑾安,她還是怕他跟上來,出了殿便一通亂跑,直到拐角處才停下,捂着胸口,大口喘着粗氣。
“吳姑娘向來膽大如鬥,竟也有怕的時候,莫不是做了什麽虧心事?”
她正調整着呼吸,耳邊驀地傳來這麽一句,吓得渾身一激靈,擡頭一看,竟是方容。
記得自己初進宮時,曾在方容面前提過二十五歲出宮的事,那時她以為自己別有用心,于是對自己避而遠之。
然而不知從什麽時候起,見了面漸漸會說幾句話,而不是遠遠躲開,如今看她一臉戲谑,不禁心生感慨。
自己兩輩子都想不到,方容這樣一個……木讷的人,居然會同自己開玩笑。
“看來今日殿裏沒有什麽事,方姑姑關心陛下還不夠,竟也過問起我來了。”
說罷兩人相視一笑,方容走過來,同她并排站在牆根:“姑娘一張利嘴,倒是從不饒人。”
吳熙寧知道她無非是調侃,并無惡意,也不争辯,兩人靜靜待了一會兒,享受着難得的放松,倒把元铮的事忘到了九霄雲外。
“你母親,還好嗎?”她偏過頭望向方容,知道她最為放心不下的,莫過此事。
“老樣子”,方容低頭看着地面,故作輕松地說:“全憑幾副藥吊着。”
“方容”,她突然認真起來:“把你母親接到京城來吧,清平巷那邊有個宅子空着,可以先給你用,我認識個大夫,醫術不錯,我可以托她過去瞧瞧,興許有辦法呢。”
方容有些意外,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半晌,才笑着說:“從沒聽說過姑娘認識什麽大夫,不會又是世子的人吧。”
話剛落地,不知元铮從哪冒了出來,迎頭就是一句:“誰在背後說我壞話?”
方容瞬間變了臉色,往後退了兩步,低頭行禮:“奴婢失言,請世子恕罪。”
“無妨,方姑姑盡管照吳姑娘說的做,她既然說了,定有法子幫你。”
“是。”方容應了下來,心裏仍惴惴不安,見他不像是單純路過的樣子,知他二人定是有話要說,于是丢下一句:“奴婢退下了。”
不等元铮回應,轉身就走,三五步便不見了蹤影。
轉眼這裏就只剩下他二人,方才對着方容還沒什麽,此時對着元铮,吳熙寧只覺得空氣中彌漫着尴尬,于是也學着方容的樣子,提起裙裾就要離開。
誰知她往左走,他便先他一步站在左邊,往右走,他同樣長臂一伸擋在她前面,如此往複幾次,她漸漸有些倦了,擡眸望向他:“世子到底想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