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陛下。”俞瑾安走到殿前,看到立在一旁的趙心月,腦子一片空白,她怎麽在這兒?
陳元眼尖,立馬上前提醒,他這才回想起來,出發去陳州前他曾吩咐過陳元讓她早些入宮。他依稀記得,當時提的是上個月十六,如此說來,她進宮也有一個來月了?
當時是為什麽來着?他回憶了半晌,瞟到一旁的吳熙寧,才隐約記起。
“免禮,朕有些乏了,你們都下去吧。”說罷,他獨自回了崇德殿。
俞瑾安前腳剛走,吳熙寧後腳就準備回東耳房,才走了幾步,便聽見身後有一陣腳步聲跟來。
回過頭一看,原來是趙心月,正在後面小步追着她,兩人眼神一對上,看到她朝自己招手,吳熙寧腳下的步子更快了。
并非她無禮,實在是,每回見她,免不了要帶點傷回去,眼下她渾身疲累,實在沒有力氣同她糾纏。
“吳熙寧,你等一等。”見她不理自己,趙心月叫出了聲,一邊跑一邊喊着。
吳熙寧突然覺得有些丢臉,這可是崇德殿,來來往往的,除了內侍,還有朝中大臣,她一聲聲喊着自己的名字,引得不少人駐足側目。
無奈她只得停下腳步,冷着臉問:“莊妃娘娘有何貴幹?”
誰知一向跋扈的趙心月,竟在她面前難為情起來,扭扭捏捏半天不肯說話。
吳熙寧上下打量着她,只覺得怪異得很,渾身不踏實:“莊妃娘娘若沒旁的事,我就先退下了。”
“哎?”孰料她卻拉住了自己的袖子,深吸一口氣,鼓足勇氣問:“我是想問問你,你有他的消息嗎?”
他?她瞬間擰起了眉:“莊妃娘娘口中的他,是誰?”
趙心月扯了扯她的衣袖,眼裏充滿了央求的意味:“好姐姐,你就別明知故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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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好姐姐”,叫得她毛骨悚然,她定了定神,坦然道:“如娘娘所見,陛下安然無恙。”
趙心月顯然急了:“你明知我問的不是陛下!我問的是世子,是元铮!”
“娘娘慎言!”
趙心月不耐煩地揮揮手:“你莫要跟我講這些,我且問你,你有他消息沒有?”
“沒有。”
“真沒有?”
“真沒有。”
“我不信。”
吳熙寧語塞,懶得同她辯駁,轉身就要離開。
趙心月卻繞到她身前,眼裏含着淚,眼瞅着快要給她跪下了:“我求求你,他在季州如何,告訴我好不好,自他走後,我沒有睡過一個好覺,夢裏的他渾身都是血……”
這話隐約有幾分熟悉,吳熙寧猛然記起,前世常寧宮裏,她也是這樣抹着淚同自己說自元铮走後終日噩夢之類的話。
可那時她是世子妃,如今她卻是莊妃,俞瑾安後宮裏的人。
“臣女竊以為,除了陛下,娘娘還是不要随便把其他男人挂在嘴邊。”
趙心月狠狠瞪了她一眼:“不肯說算了,何必這樣羞辱我!”說罷,提起裙裾哭着跑開。
吳熙寧凝望着她略顯狼狽的背影,不免為元铮犯愁,有這樣一個不知深淺的愛慕者杵在後宮裏,除了麻煩,還是麻煩。
俞瑾安站在窗前,默默看完了這一出,擡手喚來了陳元,指了指抹着淚一路狂奔的趙心月:“把她叫住。”
陳元帶着人進來時,他已經換上了常服,擺弄着花盆裏的茉莉:“當初你光着身子被人發現,你爹哭着跪着讓朕收下你,你就是這麽報答朕的?”
趙心月吓得面如土色,心知方才的事已經悉數傳進他耳裏,“撲通”一下跪在地上:“陛下,這都是臣妾一時糊塗,和臣妾的爹沒有關系,陛下要罰,就請罰臣妾!臣妾絕對……”
“一時糊塗?”俞瑾安走到她面前半蹲下來,一只手捏起她的下巴,強迫她看向自己。
“還知道自稱臣妾,朕看你清醒得緊!”
她渾身發軟,泣不成聲,嘴裏不住地求饒:“陛下,臣妾不敢了,臣妾再也不敢了,臣妾今後一定好好侍奉陛下,再不敢有非分之想。”
俞瑾安冷嘁一聲,站起身來,睨了她一眼:“你父親趙立德倒是忠心耿耿,怎麽生出了你這麽個女兒。”
聽了這話,她臉色煞白,慌忙抱住他的腿,舉着手發誓:“陛下,臣妾也是忠心的,臣妾一家對陛下忠心耿耿,唯陛下馬首是瞻,絕沒有半分旁的心思!”
“是嗎?”他挑眉俯視着她,身子沒有挪動,任由她抱着:“那你可知,忠心二字,不是挂在嘴上的,也不是寫在紙上的……”
趙心月立馬會到意,搶着說:“臣妾可以做,臣妾什麽都可以做……”
俞瑾安的表情這才松快下來,雙手攙起她,拍了拍她的肩:“你知道元铮,為什麽看不上你嗎?”
她顯然被戳中了痛處,貝齒緊緊咬着下唇,快要滲出血來。
“因為吳熙寧。”他附在她耳邊說。
“如果沒有吳熙寧,朕一道聖旨下去,牽你這條紅線有何難?可是如今,元铮非她不可了。”
衣袖之下,趙心月雙拳緊握,指甲深深嵌入了肉裏。
都是她!都怪她!
離京一個多月,積壓的奏本堆成了小山,俞瑾安忙着處理朝政,崇德殿裏人來人往,根本沒功夫理她,吳熙寧得了清閑,倒也樂得自在。
只是,她回想起那天他的狀态,除了疑惑,還是疑惑,當時還當他是突然發病,可事後回想起來,他若真有什麽隐疾,上輩子她不可能沒聽到一點風聲。
這樣想,倒像是……夢魇。
聽說人在極度虛弱的時候,痛苦的回憶和不堪回首的經歷便會跳出來,反複糾纏。
他究竟是不想讓誰離開?
她正在宮道上走着,迎面突然來了個小宮女,到她面前停下:“姑娘,張太妃着奴婢來請姑娘過去一趟。”
瞧着宮女有些眼生,但是想到自己與張太妃并無太多交集,上次,也是重生以來唯一一次見她還是去陳州前,齊王妃來的那次,眼生倒也正常,便不再糾結。
“太妃可有說是什麽事?”
宮女搖了搖頭:“奴婢不知。”
吳熙寧沒有再追問,跟在宮女身後,卻不敢放松警惕,走了快一盞茶的功夫,發現的确是福華宮的方向無疑,心裏才放下心來。
然而,幾乎是一擡頭的功夫,趙心月竟不知從哪冒了出來,她環視四周,方才的宮女哪裏還有蹤影,心裏頓時明白過來,此事跟張太妃怕是沒有半分幹系。
“是你找我?”
“嗯哼。”趙心月雙手抱臂,得意地揚起臉。
“你找我做什麽?”
趙心月卻沒有作聲,只是朝她笑着,嘴角詭異的弧度看得她頭皮發麻,正想趕緊離開,卻見對方出其不意,猛地推了她一把:“進去吧你!”
她一時不備,整個人朝後栽過去,下意識伸出手拽向趙心月的衣袖,誰知她早已預料到,一個閃身靈巧避開。
吳熙寧這才發現方才自己身後是一道虛掩着的門,這一撞,門吱吱呀呀地開了,她整個人瞬間摔在地上,這時,門前突然鑽出來兩個內侍,一人一邊拉着門環把門阖上了。
她慌忙起身撲過去,想要拉開,卻為時已晚,只聽見外面的人急匆匆地說:“快快快,鎖上,鎖上!”
然後便是一陣叮叮當當的聲響。
不消片刻,便沒有聲音了,獨留她一個人站在原處,對面是兩扇緊閉的門。此時她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好歹前世在深宮也算沉浮幾十年,如今竟着了這麽個小姑娘的道!
然而氣惱過後,只得自吞苦果。
她伸出袖子,想要拂去階前的土,竟意外地發現石階上幹幹淨淨,放眼望去,院子裏也是,花草都規規整整,一看便是有人時常過來打理。
可細看之下,似乎有些過于幹淨,幹淨得像是……沒有人跡。
她不禁打了個寒戰,立刻甩甩頭,強行把這個滲人的念頭從腦袋裏丢出去。
既然是在崇德殿通往福華宮的路上,便不算太過偏僻,總會有人經過,她在心裏暗暗告訴自己。
于是定了定神,坐在門後的臺階上,豎起兩只耳朵,仔細聽着外面的動靜,盼着門外響起腳步聲。
然而令她沒料到的是,她在門邊坐到快天黑,仍是沒人理會。這期間,倒不是毫無希望,只是每當有人經過,聽見她在裏面拍門呼救,都無一例外飛快跑開。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她不得已,只能穿過庭院,朝裏面的屋子走去。
推開正堂的門,裏面空空如也,太陽的餘晖透過門窗射進來,昏暗的光線下,擺放的都是尋常的物件,在皇宮裏實在有些稀松平常。
然而穿過正堂之後,環境更加幽暗,院子裏一棵巨大的榕樹将日光遮得一絲都不剩,碩大的樹冠之下,枝上又生根,整個院落充斥着一股潮濕和腐化的氣息。
吳熙寧頓時感到渾身涼飕飕的,穩了穩心神,加快腳步快速通過,走到門前,深吸一口氣,緩緩推開。
然而看到門內的一切,險些叫出聲來。
一個男人的背影直矗矗地對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