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是。”
“他們說了什麽?”
暗衛面露難色:“世子武藝高強,屬下怕被發現,不敢靠得太近。”
“沒用的東西!”俞瑾安觑了他一眼:“下去吧。”
元铮剛踏進王府,管家便上前回禀,齊王妃一直在正廳等着他,于是他囑咐了幾句,便加快了腳步。
“這麽晚了,母妃怎麽還沒睡?”他進去時,齊王妃正閉着眼,手裏撚着佛珠。
聽到他的聲音,立馬迎了上來:“陛下急匆匆地宣你進宮,我睡不踏實。”說着,眼睛從上看到下,末了才小心地問:“可是出了什麽事?”
“沒什麽”,他神色一派輕松,攙着齊王妃坐下:“陛下命我去一趟季州。”
季州?齊王妃聽罷,心裏突突地跳,好半天才開口問:“可是你父王……”
“沒有的事”,他立即打斷:“父王好得很,母妃不要多想,是其他事,只是不便多說。”
齊王妃臉上的疑慮并未完全打消,卻也沒追着往下問。
“什麽時候走?”
“明日。”
“怎麽這樣急?”
“母妃也知道,朝堂上的事耽誤不得。”他說着,面上露出一絲歉意:“母妃在家要保重好身體,我會盡快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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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王妃點了點頭,面色稍顯凝重,仿佛蒙上了一層淡淡的寒霜。
“母妃可有什麽話,要我捎給父親?或者,信也行?”元铮試探着問。父王如今重傷在身,若是能得到母妃的消息,或許能好得快些。
“沒有。”
見她态度堅決,他不想勉強,可終是忍不住相勸:“母妃,十多年了……”
“是啊,十多年了”,齊王妃垂下頭,看向手中伴了自己十幾年的佛珠:“我們都好好的,只有我的钰兒,沒有歸處。”
元铮的心一陣刺痛,任他平日裏在母妃面前怎樣使乖賣巧,可一提起大哥,他毫無辦法。當年的事就像一根毒刺,已經深深紮進了王府深處。
母妃,父王,還有他,無一幸免。
痛苦的記憶在他和母妃之間來回侵蝕,空氣裏似乎都帶着血腥的味道,他拼命壓下心底的翻湧,努力将話題轉回自己身上。
“孩兒明日起得早,母妃不必起來送了。”
齊王妃沒有出聲,思緒仿佛停在了當年,就當他以為母妃不會再回應他時,卻突然聽到:“你放心去,吳家丫頭那邊,我會替你照應着。”
片刻的錯愕過後,他心裏湧上一股暖流,掀起衣袍跪在地上,鄭重地磕了個頭:“孩兒謝過母妃,母妃保重。”
翌日,吳熙寧起了個大早。
俞瑾安初登帝王,顯然不想讓北境的消息在京中蔓延,因而這次并沒有什麽大的動作,元铮領了聖命,拜別了陛下,就要出行。
她到崇德殿外時,才得知今日散的朝早,他已經在殿裏了。
“可要奴才禀報一聲?”見她在門口徘徊不前,陳元忍不住上前詢問。
“不必了公公,我并沒有什麽要緊的事。”
這廂話音還未落地,卻見那頭人已經出來了。
看見她的身影,元铮先是怔了一下,随後眼中閃過一絲欣喜,大跨着步子走了過來。
“你是特意來送我的嗎?”他眼睛亮晶晶的,盯得她無所遁形。
她慌忙避開眼神,生硬地說:“只是剛好過來上值,碰巧而已。”
他臉上并沒有被否認的尴尬,咧開嘴笑了笑,似乎并不放在心上。
“我會很快回來的。”
聞言,她不由擰起了眉,看來她昨夜所講,又是白說。
察覺到她情緒的變化,他立刻解釋道:“你說的我都記着,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凡事總有辦法,你也不必過于憂心。”
崇德殿外,人來人往,她也不想說太多,便“嗯”了一聲。
“行程趕得緊,我得走了,你多保重。”
她微微垂下眸:“世子也是。”
元铮正要轉身,卻瞟見她頭上的流蘇纏在了一起,于是擡起手輕輕撥了一下,然而那流蘇纏的十分牢固,這一下竟沒有捋開,他索性也伸出另一只手,配合着去解。
夏日衣衫薄,兩個人挨得又近,那股熟悉的香味再次撲鼻而來,一時分不清是桂花油的味道,還是她的體香。
然而越解不開就越着急,越着急越解不開,一來二去的,他額上竟沁出了薄汗。
吳熙寧立在原地,根本不敢動,眼下的姿勢,像極了他把她圈在懷裏。
“世子幫我取下來吧。”她說着,悄悄往後挪了一小步。
剛說完,他的手就放了下來,笑着看向她:“好了,解開了。”
她正要道謝,餘光卻瞥見殿裏有個身影閃過,一擡頭,見元铮滿頭的汗,于是掏出帕子,踮起腳……
才舉到他面前,一滴汗剛好順着他的臉頰流了下來,滴落在她手背上。
一抹灼熱迅速在她心頭化開,她連忙把帕子塞到他手裏:“額上的汗,世子自己擦擦吧。”
元铮臉上滿是意外,怕髒了她的帕子,猶豫着不敢去接,見她作勢要收回,又慌忙搶過來,卻并不往臉上擦,順手揣進了懷裏,嘴上卻說:
“帕子髒了,我回頭賠你些新的。”
“哎?”她伸出手去攔,轉眼間人已經到一丈開外了。
四下裏都是人,她當然不好為了一條帕子追着他去要,他站在那兒,笑着看着她,嘴唇動了動,卻沒有發出聲音。
她學着他的樣子試了試,好像是,等我。
他三步一回頭,她也就一直在原地站着,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視線盡頭。
“要不要朕特許你,送他出城?”身後幽幽傳來一個聲音,吳熙寧回過頭,卻見俞瑾安正立在不遠處,繃着個臉。
她緩緩行了個禮,不卑不亢地說:“陛下若是有令,臣女自當遵命。”
他“哼”了一聲,長袖一甩:“方容,好好教教她崇德殿的規矩。”
她這才看見,原來方容竟跟在他身後。
俞瑾安一走,方容立馬走到她跟前:“姑娘,請随奴婢來。”
到了偏殿,坐定之後,便拿出一個小冊子遞到她面前:“國有國法,宮有宮規,崇德殿是陛下下榻的地方,自然也有自個兒的規矩……”
她一二三地從頭往後念,吳熙寧聽着很是頭疼,前世她将宮裏不合理的規矩廢去了大半,唯獨崇德殿,她管不了,那是方容的地盤。
可誰能想到,如今自己竟也到了她的地盤上。
“方姑姑”,聽到第二十三條,她終于坐不住了:“方姑姑今年,芳齡二十四了吧。”
方容愣了一下,答了一聲“是”,随即臉上布滿了警惕。
“明年二十五歲一滿就能出宮了,不知姑姑可有什麽打算?”
方容面上閃過一瞬不耐:“這與姑娘今日所學的規矩似乎并沒有什麽關聯。”
“姑姑此言差矣,二十五歲年滿外放,正是這宮裏最大的規矩。”
方容聽罷,嘴角露出一絲嘲諷,卻并不想同她争辯。
見她不開口,吳熙寧接着往下說:“陛下嘛,人人都伺候得,只是家中老母卻等不了那許多時日。”
方容眼底閃過輕微的詫色:“姑娘怎麽知道,我家中母親尚在?”
她這才發現自己話說多了,前世她曾無意中碰到,方容在房間裏偷偷為母親上香,宮中嚴禁私設香燭,但是感念她的一片孝心,她便替她瞞了下來。
只是那時她并不敢正大光明地勸,怕人誤會她手伸得太長,連崇德殿都不放過,更是因為久在宮中,早已明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如今想說的話終于說出來了,卻忘了以自己眼下的年紀和身份,對這些事原該是不知情的。
“我并沒有說姑姑,只是母親身體不好,感慨幾句罷了。”
“姑娘還是看開些,若是抱着這樣的心思,往後只會覺得日子難熬。”
“方姑姑呢,也會覺得在宮裏日子難熬嗎?”
見她油鹽不進,方容一時語塞,只好繼續捧起冊子,一字一句念着手裏的規矩,直到都念完了,又叮囑她時常翻看,才肯放她離開。
俞瑾安宣她去正殿時,她跨過門檻時,正好與從裏面出來的方容擦肩而過。
“方姑姑。”她依禮喚了一聲,方容卻行色匆匆,連頭都不曾擡,仿佛生怕和她有一絲交集。
“陛下。”
聽見她的聲音,俞瑾安從書裏擡起頭來,瞪了她一眼:“讓你去學規矩,你倒好,勸朕的宮女趕緊出宮?”
“臣女只是說了實情,并不曾勸誰。”
“二十五歲……”他指尖叩擊着桌面,低聲呢喃着……
“如果朕沒記錯,你今年十六了吧。”
“托陛下的福,十六歲多三個月。”
“那離二十五歲還有……”他掐指算着,她卻搶先答道:“八年零九個月,三千餘天。”
“算這麽清?”他臉色瞬間沉了下來,踱到她面前:“怎麽,是不想待在宮裏,還是不想看見朕?”
“是不如意”,她垂着頭,看似恭順,說出口的話卻帶着刺:“這宮裏,除了陛下如意,還有誰如意?”
俞瑾安擰起了眉,逼視着她,渾身上下散發着危險的氣息:“吳熙寧,你的怨氣從何而來?”